驚馬
寧婉有時(shí)也會擔(dān)心,自己會因?yàn)槟莻€(gè)奇怪的夢而錯待了二姐,畢竟,她的夢實(shí)在是奇怪,也難以說就是真的,萬一誤會了二姐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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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在她心中,對二姐和三老爺子三老太太還是不一樣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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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shí)就聽寧清又問自己,“你如今能說話了,爺爺怎么給你托的夢?告訴你去郭家把羊骨頭子兒拿出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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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骨頭子兒的事其實(shí)是郭家的人說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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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半年之后吧,郭小燕不知怎么攀附上了安平衛(wèi)指揮史盧家,給日后著名的瘸子將軍做了妾,徹底離開了三家村,后來郭秋柱與寧雪成了親,最小的郭冬柱就搬到了郭家的西屋,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那四個(gè)羊骨頭子兒,悄悄還給了寧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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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時(shí)寧婉因?yàn)楣m然告訴了自己實(shí)情,但怎么也不肯當(dāng)眾說出在哪里找到這四個(gè)羊骨頭子兒而非常生氣,后來,又因?yàn)樗却饝?yīng)了到自家入贅卻反悔徹底再不理他,最終帶著爹離開了三家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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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圍著寧婉問托夢的事,個(gè)個(gè)十分好奇。雖然在三家村,老人們會在給孩子們講故事時(shí)說出很多與托夢有關(guān)的趣聞,但是大家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神奇的事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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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小燕偷了羊骨頭子兒自然是小心藏起來的,可是寧婉到了郭家立即就找了出來,實(shí)在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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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不想說出她的夢,只隨意道:“我也記不大清了,只知道去郭家炕柜下面就能找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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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就笑道:“一定是你爺爺見你吃了虧,就顯了神通,把秘密告訴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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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梁也點(diǎn)頭,“你爺爺是有本事的人,他活著的時(shí)候,三家村以我們寧家為首,郭家、余家的老爺子們都聽你爺爺?shù)模 ?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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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早曾聽過自己爺爺?shù)谋臼拢N地每畝總會比別人家比產(chǎn)出幾十斤的糧食,就是產(chǎn)量特別低的黃豆,他也有法子收得比別人家多,至于種樹種菜種瓜,都是好手,又最會編柳條筐,他編的筐子可以打水,竟然與木桶一樣嚴(yán)密,但卻要比木桶輕多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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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的地在村子里最多,就是爺爺留下來的,屋子最寬敞也是爺爺加蓋的,屋后一株桃樹一株杏樹,每年結(jié)出的果子特別的甜,也是爺爺親手種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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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可惜爺爺去得早,四十幾歲正當(dāng)壯年時(shí)就一病沒了,當(dāng)時(shí)爹還只十四歲,爺爺?shù)脑S多本事都沒有學(xué)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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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聽村里人評價(jià)爺爺,都說他是再精明能干不過的莊稼人,只可惜天不假年,后嗣又不興旺。又有刻薄的人不免悄悄議論,正是爺爺太精明了,所以才奪了后代的福氣,最后寧家長房才絕嗣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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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后一種說話要在幾年之后才出現(xiàn)的,寧婉自然不信,如果沒有郭小燕偷了自己的羊骨頭子兒,自己受傷生病用了許多錢……以后的事情怎么會如此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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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一直想了下去,呆呆地坐在炕上不動,寧家另外三人慢慢止住了話。于氏看看小女兒,就向二女兒使個(gè)眼色笑道:“清兒,你和婉兒玩羊骨頭子兒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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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村的冬天十分寒冷,到處一片蕭索,因此這個(gè)時(shí)候女孩們最喜歡在家里玩羊骨頭子兒。寧清和寧婉聽了娘的話,便將各自的羊骨頭子兒都拿了出來玩了起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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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要猜石頭剪刀布決定誰先玩的,寧婉握著幾個(gè)羊骨頭子兒和娘給她做的小口袋,心不在焉,沒兩次就輸給了寧清,于是寧清先玩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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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骨頭子兒可貴的地方就是個(gè)個(gè)長得方正,又十分整齊,一副四個(gè)羊骨頭子兒差不多就是一樣的。上面像人的肚臍眼兒的叫“坑兒”,背面像人的肚皮叫“肚兒”,側(cè)面像人的耳朵叫“輪兒”,還有一側(cè)平平的就叫“真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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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清用一只手將四個(gè)羊骨頭子兒扔到了炕上,然后一次次地拋起自己的小布口袋,在口袋落下前將四個(gè)羊骨頭子兒翻成一樣的,然后全部都抓到手中,再接住布口袋。按羊骨頭子兒的四個(gè)面依次做上一回,就算成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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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shí)輪到了寧婉,也是一樣,兩個(gè)人數(shù)著成功時(shí)所用拋口袋的次數(shù),能用量少次數(shù)成功的人就贏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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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平日里最喜歡玩羊骨頭子兒的,且她手也巧,差不多是三家村同齡人中玩得最好的,就是比她大幾歲的寧清也不是她的對手,現(xiàn)在她看著這些東西,竟覺得十分生疏,心里又一直東想西想,一連幾次失誤。</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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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清贏了,就開心地笑個(gè)不停。過了半晌,寧婉才慢慢找回了感覺,將裝了高梁米的口袋拋得高高的,一次就將四個(gè)羊骨頭子都翻成了一樣的坑兒,然后再換另外三面,也都是一次成功,最后都抓到手中一翻,正讓小布口袋落在羊骨頭子兒上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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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清再比不了寧婉,只得認(rèn)輸,可她立即就不高興起來,將自己的羊骨頭子兒收了,“沒意思,不玩了,不玩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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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本想讓二女兒多陪陪小女兒,婉兒自病了一場就不大說話,時(shí)常呆坐著,若是多玩一玩喜歡的羊骨頭子兒,也許就好了。可是二女兒就是不肯讓著妹妹。因此她便道:“這時(shí)候還能干什么,外面那么冷,你們再玩一會兒吧。”又一個(gè)勁兒地給二女兒使眼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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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清只得重新將羊骨頭子兒放在炕上,頗有些無奈地說:“我就再陪你玩一會兒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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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shí)寧婉早不想玩了,雖然過去她每次玩羊骨頭子兒都興致勃勃,現(xiàn)在卻早沒了心思,卻將東西都收了,“我到外面走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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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只好囑咐她,“別走遠(yuǎn)了,早些回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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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村地處山間,一向少有外人來,各家又都是親戚,小村里寧靜而安全,,小孩子們出門家里大人都不管,今日是因?yàn)閷幫竦牟偤昧耍谑喜哦嗾f了兩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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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下炕穿了鞋子出門,隨意地向村外走去,不知不覺就到了通向村外的路口。站在一株大樹下回身向村里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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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戶人家的小山村背靠著大山,掩映在樹木之間,正值冬日,枝葉凋零,,因此幾十戶人家便清晰可見,村邊是成片的田地,現(xiàn)在正蓋著厚厚的一層雪,今年冬天的雪真不少,春天應(yīng)該不會旱了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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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正想著,突然被一聲嘶鳴驚得轉(zhuǎn)過身,一匹高大的黑馬有如疾風(fēng)般地跑過來,馬上的人拼命拉著馬韁,可是那馬早已經(jīng)失控,像一只瘋狂的兇獸一般,揚(yáng)頭奮蹄,不管不顧地向前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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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就見到那馬在不遠(yuǎn)處的冰面上滑了一下,將馬上的人“啪”地一下甩了下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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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個(gè)長長的夢里,寧婉也曾遇到過這一幕,與眼前一模一樣。只是這一個(gè)小小的插曲,與她將來的生活再沒有什么關(guān)系,她早差不多忘記了,直到眼下真正發(fā)生了才回想起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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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怔了一怔,卻也如夢中一般,急忙跑過去看那人。不管怎么樣,有人受了傷,自己一定要幫忙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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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跑過去的時(shí)候,摔倒了的少年已經(jīng)坐了起來,而那馬也不似先前那般狂野,因被少年緊緊地挽住馬韁而停了下來,“咴咴”叫了兩聲,終于老老實(shí)實(shí)地立在一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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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的目光正落在那少年的右腳上,因?yàn)槟_和腿之間已經(jīng)扭曲成非常奇特的形狀,與夢中所見的情況一樣,他骨折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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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shí)寧婉急得哭了,她本就因?yàn)榕c郭小燕的爭執(zhí)害得家里用光了所有的家底兒而十分傷心,出來散心卻又遇到了這樣的事。很顯然那少年是看到了自己,只怕馬踏過來而急著拉馬,然后才摔倒在冰面上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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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的寧婉并非真正十三歲的小丫頭了,她早知道哭是沒有用的,冷靜地查看那傷,想著怎么將骨折的地方暫時(shí)固定住,然后送他去醫(yī)館——只有這樣才是眼下最好的法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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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看那少年要動,她趕緊按住,“不能動,你等等我。”她要去找足夠粗的樹枝和布條,至于怎么固定折了的骨頭,她早學(xué)會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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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并不把眼前小女孩的話放在心上,“不必了,我急著趕回去。”說著還是站起來,可是哪里能站得住?人立即又摔了回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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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沉下臉,“你想將來成為瘸子嗎?不許動!”話一出口,她心里一動,“瘸子?瘸子將軍?”抬頭去看那少年,年齡比自己略大一些,瘦削的方臉,肌膚是是經(jīng)常在外面活動曬成的麥色,濃黑的眉毛,略上挑的鳳眼,大約因?yàn)樘弁矗齑矫虺梢粋€(gè)堅(jiān)定的弧度,卻再不肯表現(xiàn)出一絲軟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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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應(yīng)該是他,與十幾年后瘸子將軍十分相似,只是略顯得稚嫩些,再看看他受傷的腳,也正是他后來瘸了的那只腳——原來他的腳是這樣傷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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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窺到了真相起,寧婉的眼前便出現(xiàn)了許許多多的事,原來她都錯過了!可眼下她又無暇細(xì)想,因?yàn)槲磥硗蘸盏厝匙訉④娋驮谒媲埃粫r(shí)間她竟十分地局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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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夢最后結(jié)束時(shí),正是與瘸子將軍在城墻上說話,然后她就醒了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