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驢
寧婉一向自詡是有骨氣的人,她原本已經(jīng)收到了吳夫人和盧二少爺?shù)闹x禮,現(xiàn)在哪里還能再要盧二少爺?shù)腻X,因此馬上截斷了盧二少爺?shù)脑挘安槐兀绻麤]有你送的東西,我也一樣會做生意掙錢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換了些銀子更是足夠用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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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二少爺自第一次見寧婉時便感覺到了她的倔強(qiáng),因此也不堅持,將荷包收了起來,停了一停突然向?qū)幫裾f:“我母親身子也不好,可是她不讓我在家里陪她,一定要我去找我父親當(dāng)兵。”</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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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夫人本是原配夫人,但是周夫人也是明媒正娶的,因此她們生的兒子都是嫡子,吳夫人其實先前有一個兒子,是名符其實的嫡長子,可已經(jīng)早亡了,因此現(xiàn)在周夫人生的長子才是嫡長子,將來會承襲盧指揮僉事的四品官職,而盧二少爺只能靠自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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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兒子是天性,尤其吳夫人這樣與兒子相依為命的人,她從心里一定是想兒子留在身邊的,但正是因為愛兒子,她才要把兒子送到他父親身邊去。盧二少爺只有跟著父親,才能立下軍功,掙到前途。</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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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母親是為了你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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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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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知道也會難過,寧婉才知道原來冷面冷心的將軍其實也有軟弱的一面,當(dāng)然是在他還沒有成為真正的將軍之前,說起來他眼下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呢!一時間,她心中充滿了同情和理解,柔聲勸道:“你若是一定留在家中,雖然能夠陪著你母親,但是她心里未必暢意。只有按你母親的吩咐,去了軍營,立正戰(zhàn)功,謀得出身,她雖然不能由你陪伴著,但是心里才是真正高興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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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二少爺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是這樣的道理,他越發(fā)感覺到母親對他的殷殷期待,“我會在軍中好好習(xí)武,立下軍功,為母親爭一口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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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亦點(diǎn)頭,“你一定成為最勇敢的將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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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見面時,這個小姑娘也這樣說的,似乎她十分肯定地知道。盧二少爺原本就不乏信心,現(xiàn)在更是滿懷豪情,“我會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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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盧二少爺前面的路會很艱難,但是唯有自那艱難中磨練出來,他才能成功。他若是與盧家的另外兩位少爺一樣,一個承襲父親的軍職,一個靠著父親的蔭封,永遠(yuǎn)也不能成為威鎮(zhèn)一方的將軍!寧婉贊許地點(diǎn)頭,用手在店門外一劃,“整個虎臺縣都需要你的保護(h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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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二少爺將后背挺得更直了,他身上不只有母親的期待,還有無數(shù)人的期待,一時之間,他果真覺得自己一定會成為力挽狂瀾的大將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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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金飾的銀價已經(jīng)兌好了,伙計捧了十六兩八錢的銀子送了過來,寧婉細(xì)看無誤便收到了荷包里,與爹一同出了銀樓。回頭向盧二少爺?shù)溃骸拔覀円ゴ蚵犘┳錾獾氖拢儋I點(diǎn)吃的,就先告辭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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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二少爺亦道:“我也還有事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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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先前看到他手中拎著一把刀,就猜測到應(yīng)該是為了進(jìn)軍營而新買的,現(xiàn)在又囑咐道:“軍營里的日子不比家中,你要好好照顧自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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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前皇上曾親征北地,此后安平衛(wèi)境內(nèi)一直平靜,但是盧二少爺去的是安平衛(wèi)最北的多倫百戶所,那里華夷混居,民風(fēng)剽悍,卻時常是有些小沖突的。每年軍中民間都有死傷,當(dāng)然這在安平衛(wèi),甚至朝廷看都不算什么,已經(jīng)是和平狀態(tài)下最好的時候了,但是身處那里的人卻真實地面臨著戰(zhàn)爭的威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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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指揮僉事另外兩個兒子都在安平衛(wèi)軍中任職,而且小小的年紀(jì)都成了軍官,可他們將來都是碌碌無為之輩,只有在最北之地從小兵成長起來的盧二少爺才成為大名鼎鼎的將軍。也不知道盧指揮僉事看到自己最不重視的兒子成名后,心里是怎么想的?尤其是對比那兩個不成材的兒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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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fù)?dān)心!”盧二少爺簡捷而堅定地道,然后拱了拱手“再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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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梁也拱手,寧婉福了一福,一同道:“再會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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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盧二少爺走了,寧梁郝然道:“真不巧,賣金飾被盧二少爺遇到,盧家一定會笑話我們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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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搖頭笑道:“盧二少爺是個英雄,他不會在意這么點(diǎn)小事的。”拉著爹的手,“我們趕緊去打聽山貨生意的事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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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寧婉記得先前趙家在哪家鋪?zhàn)淤I山貨,但是她畢竟當(dāng)時只是買山貨的主雇,并不清楚山貨買賣的路子,因此到了山貨鋪?zhàn)永镆淮蚵牐瑓s只賣貨不收貨。寧家父子只得沿著虎臺鎮(zhèn)的街道一家家地問,哪里收山貨,收些什么,多少錢收。一直問了兩個多時辰,才了解到一點(diǎn)眉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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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專門收山貨的小鋪?zhàn)樱嗖辉诮值赖匿伱胬铮诼云У拿裾校樟松截浽僬砗盟偷浇置嫔系纳截涗佔(zhàn)永铮劣谑肇浀姆N類,真是五花八門,有三家村常見的東西,也有一些三家村沒有的,至于價格更是有許多的說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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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還有幾處酒樓也收一些,不過他們與鋪?zhàn)永镉植煌耍貏e看中新鮮的山貨,但是價格卻能高點(diǎn)。</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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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將這些都記得牢牢的,又去了雜貨鋪?zhàn)淤I了一桿稱,兩把鎖,還進(jìn)書鋪?zhàn)永镔I了筆墨紙硯,她雖然都挑一般的貨色的買,但亦用了不少錢。爹見她買一樣就問一次,“買這些做什么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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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山貨時總要按重量稱的,沒有稱怎么能行?”三家村里沒有稱,大家的糧食用木斗,再估算著糧食曬干的程度換成重量,但是收山貨時就不能如此了,總要有一個準(zhǔn)數(sh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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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更有用了,這么多銀子總要鎖上的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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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做生意不記帳怎么能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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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雖然都點(diǎn)了頭,但又問:“我們都不識字,怎么記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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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也無法說出自己已經(jīng)會寫字了,但是她早已經(jīng)想好,“記帳也不必一定寫字,只要畫上標(biāo)記就行了。”她原來在夢里就曾見過用畫畫的法子記的帳,其實也一樣能看得懂,而且她還聽說字其實最早就是從畫圖里面來的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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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兩人又買了十斤肉、兩條魚、二十斤白面、一大包阿膠紅棗。在虎臺縣,除了阿膠紅棗比馬驛鎮(zhèn)便宜外,其余的東西又都要貴上一兩成,只是他們時間不夠,不能再繞回馬驛鎮(zhèn)了,便一總買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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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寧婉拉著爹去了北門賣牲畜的集上,他們這一天在縣城里幾乎走了個遍,哪里賣什么的都知道了,左挑右選,看中了一頭小毛驢。先前買東西爹也一直在后面說貴,但總歸不反對,現(xiàn)在見寧婉一下子拿出八兩五錢銀子要買驢,趕緊把她拉到后面,“我們可不買,有什么重的東西,爹背著就行,爹能背得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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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就是這樣從不把自己的身子當(dāng)成一回事,半點(diǎn)不愛惜,將來哪里能不生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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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掙開爹的手,“爹,我們做生意一定要先投入的,這驢一定要買。”說著過去將銀子付了,又打聽喂養(yǎng)的法子。這銀子都是她的,因此寧梁就是再不愿意也反對不得,只在她身后不停地搓著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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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起將山貨運(yùn)到縣城賣掙錢,這路子三家村的人不知道,但是劉貨郎他們都是知道的,但是真正做這個生意的人并不多,其實都差在運(yùn)送之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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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山貨收山貨都很辛苦不算,運(yùn)送山貨就更艱難。這一次寧婉與父親到縣城,來時便走了三個多時辰,試想如果背著山貨會有多累?要走多久?沒有牲畜只靠人背肩扛是很難做這個生意的,就是做了,生意也不能大,掙的錢就少。因此在寧婉心中,把買牲畜作為第一件大事,只是原來她以為一定要攢一年半年的錢才能攢到,沒想到現(xiàn)在卻有了捷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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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著新買來的小毛驢,迎面又遇到了盧二少爺,手里牽著一匹黑馬,卻不是上一次他騎的那匹,顯然也是新買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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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寧婉便點(diǎn)頭讓過,她要急著出城,虎臺縣的城門到了一定時辰是要關(guān)的,萬一出不了城就麻煩了。看盧二少爺也是行色匆匆,點(diǎn)了點(diǎn)頭走了,寧婉便猜他也是要出城,因為吳夫人也是住在縣城外面的,兩個錯過各自回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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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前,寧婉在北門一家包子鋪隨便買了十個包子,這里的包子是五文錢兩個,比馬驛鎮(zhèn)也貴,因此爹又肉疼一回。</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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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虎臺縣城,便不用再趕時間,寧婉便坐到了驢背上,她其實已經(jīng)走不動了,又將買了毛驢的好處細(xì)細(xì)說了,“爹,毛驢最有耐力,又容易養(yǎng),我們收了山貨攢起來,就趕著毛驢送到虎臺縣,比鎮(zhèn)里要貴許多,很快就把買毛驢的錢掙回來了。”將山貨的進(jìn)價,賣價,一次能運(yùn)多少,往返要用幾天等等都算給爹聽,說得口干舌燥,總算把道理講明白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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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一直覺得不應(yīng)該買驢,其實是舍不得銀子,但是聽了寧婉算的帳,也明白有了毛驢才能把生意做大,才能掙到更多的錢,因此牽著這頭小毛驢,越看越愛,向?qū)幫裥Φ溃骸澳隳锖湍愣阋娢覀冑I了毛驢一定很吃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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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爹一定要給娘講明白為什么要買毛驢。”寧婉可以想像,娘見了自己買了一頭毛驢,一定會比爹還心疼錢,那時候自己可沒有精力再給娘講上一遍道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