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論
盧鐵石本要與娘和媳婦一同回來的,只是正與爹和自己說話,被拉住沒有立即就走,此時就按住媳婦,“你趕緊躺回去,小心著了涼。”自己解了大衣裳與她并排躺在一處。雖說這里其實也是盧家,但兩人都只當是外人家,因此倒不好做別的,又因是過年守歲,便擁在一處說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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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牌怎么打得那樣好?一直只你一個人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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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說我牌打得好,我正想問你怎么能次次扔出三個六的骰子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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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容易,我只當這三個骰子是石頭做做的暗器,想要它們怎么出手自然就能了。倒是你一個對她們?nèi)齻€好厲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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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牌更是容易的事,你想牌總共就這些,自己手里的,桌面上的,再看大家出什么就能推測誰手里有什么牌了,雖然不能次次贏,但贏面大還是能做到的。”寧婉說到這里又笑,“我今天的牌運特別好,還是第一次一個晚上都上好牌呢,是不是你給我?guī)淼倪\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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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今天扔骰子也是運氣好,骰子與石頭還是不同,用的力道自然也不一樣,但是只試一次就成了,看來也是你的功勞!”</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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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互相吹捧好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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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吹捧,這么多女子中,你長得最好看,舉止也最可愛,若不是那邊都是女眷,我就坐到你身邊看你打牌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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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戶人家不同與尋常民間,內(nèi)宅里女眷要比男子多很多,今日在家宴上的女子不只盧家的幾位夫人小姐,還有好幾個姨娘、幾個通房丫頭,并許多媳婦丫環(huán)們,其中長得好的并不少,寧婉就笑,“你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其實我沒那樣美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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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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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聽他答得理直氣壯,倒有些不信,這個人一晚上都在看自己,且他一向不大看別的女子 ,就笑問:“那你說我比大夫人、三夫人美在哪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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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盧鐵石果然卡住了,“我沒注意她們長成什么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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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竟然還說我是最美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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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最美的,我眼里只能看到你一個,別人連瞧都不愛瞧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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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就更開心了,“我倒覺得你是盧家最出色的子弟呢!”不比盧鐵石不好細看別的女子,寧婉是認真品過鐵石的哥哥弟弟的,哥哥雖然有幾分文雅,但與洛冰來往過的寧婉卻一眼瞧出他的虛浮,至于弟弟,更是連一點可以虛浮的東西都沒有,純粹的草包,他們兄弟倆與鐵石比起來,真是云泥之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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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鐵石和寧婉都覺得對方極出色,給自己掙了面子,情難自禁,互相夸贊,又在被窩里抱著嘻嘻地笑了起來,“我們好般配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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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們玩笑的時候,并沒有想到此時府里竟有不少人也在談論著他們。大夫人在就在睡前對丈夫說道:“原以為二弟娶了農(nóng)家的小丫頭上不得臺面的,不想看起來舉止頗為得體,腦瓜也很聰明,就是那一張嘴不是吃虧的,二姨娘平日總不繞人,竟被她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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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鐵城當然也注意到了。他雖然從小在花叢里經(jīng)過,但真心認為母親給自己娶的媳婦著實出色,相貌自然是一等一,且又溫和又體貼,言談舉止都是上乘的,但沒想到二弟娶的媳婦樣貌非但一絲不差,行事倒要比自己的媳婦還要強上三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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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今日一向自以為比二弟強得多的他被下了面子,先是扔骰子搶紅輸?shù)靡凰浚儆H眼見著爹對二弟的重視,讓他心里一時很難接受,畢竟從小到大,他就沒受過這個,再聽了媳婦的話心里便煩悶起來,“誰知他怎么變了,竟又娶了個那樣的媳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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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嫁過來三年多了,因此去歲見過一次二弟,果然與今年再見面十分不同,就道:“是不是因為娶了媳婦才不再那樣冷心冷情的?我瞧著這兩人親密得緊,不過一個晚上的工夫,倒相互看著對方笑了幾回,倒是合了俗話說的百煉鋼化成了繞指柔呢!”說著話,心里卻有些酸,自己明明是指揮使家的小姐,才貌出眾,嫁的是親姑姑家表哥,可是丈夫?qū)ψ约阂膊贿^尋常,還真沒有像寧氏得到那樣多的關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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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如此!盧鐵城想起了去年二弟到了家里沉著一張臉誰也不理坐在一旁,結(jié)果父親生氣,那邊的吳老夫人也生氣,當時誰不夸兩邊相勸的自己?又都說二弟雖然立下些軍功,但只看他的為人,定然不會有前途的。但是今年,人突然就變了,也通了人情,更沒想到玩擲骰子想贏他一回反輸?shù)萌绱穗y堪,活生生地顯得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就連一個小小的博戲都不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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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盧鐵城雖然心里不快,但卻不至于因此就喪氣,“我們也不必理他們,前些天娘說要幫我們想法子到京城里謀個缺,到時候你跟著我一起進京,豈不比遼東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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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也聽過,且她也相信。雖然自遼東調(diào)到京城十分難辦,但婆婆既然說了,又有父親答應幫忙,想來一定能成的,因此也展開笑顏,“他們無論如何也比不了我們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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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盧鐵城哼了一聲道:“二弟縱是有些軍功,也不過就在遼東當個武夫罷了,一輩子也別想到京城里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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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盧鐵城夫妻心情舒暢地歇下了,盧鐵垣卻在惱火地罵著自己的媳婦,“你怎么就這樣笨,打下牌竟輸了這么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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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就回嘴道:“只二嫂一個人贏,其余的人都輸了,再說我們輸贏都是銅錢,能有多少?你輸?shù)目墒倾y錁子呢!一個就頂一貫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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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鐵垣就惱了起來,“我雖然輸?shù)氖倾y錁子,可是比大哥輸?shù)纳倭艘话耄∧隳兀繀s是牌桌上輸?shù)米疃嗟模 ?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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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明白丈夫其實是心疼錢,他們夫妻都是庶出,表面看著出身大家,錦衣玉食的,但其實內(nèi)里卻是與嫡出的兄弟姐妹相差甚遠。今天大家在一處賭錢打牌,別人只當是玩,根本不把銀錢當回事,但是他們房里可不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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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平日里打牌贏多輸少,早將這當成一個進項,而丈夫之所以提議扔骰子搶紅其實就是想自兩個哥哥處弄些銀子,畢竟他時常出入賭坊,于賭術頗有些心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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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果,夫妻倆一同走了背運,一個晚上不只輸?shù)暨^年的紅利,還要再加上兩個月的月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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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而知,接下來的日子還真不好過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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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既然已經(jīng)輸了,三夫人還是認的,玩的時候是不能想著一定會贏的,因此她就勸道:“算了,這兩個月我們就在家里,熬熬也就過去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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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鐵垣聽了反倒更氣了,“大過年的你就不讓我出門,是不是你成心輸?shù)腻X!”</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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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也氣得很,但她家世不如盧家,底氣十分不足,又不敢十分回嘴,就說:“時候不早了,我們瞇一會兒還要起來呢,你也平平心氣兒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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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鐵垣知道媳婦怕吵起來在下人面前失了體面,因此倒越發(fā)地高聲,“什么平平心氣兒,我正是被你氣的!”又吵了幾句突然緩和了語氣道:“你開箱子拿二十兩銀子給我,明日我出門兒要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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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雖然一直讓著盧鐵垣,但涉及到了銀錢大事倒不是個傻的,自己的嫁妝本就不多,正是存身之本,哪里能給丈夫胡花了去?因此只道:“我哪里有二十兩銀子?若是有年下我早做件織金的裙子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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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鐵垣見媳婦一推干凈,就冷哼了一聲,“昨兒個你還笑家里要個鄉(xiāng)下妞兒,可是你倒瞧瞧,二嫂花起錢來可比你大方多了,吳老夫人頭上戴的紅寶石釵子正是她孝敬的,你可給我姨娘送過那樣的好東西!二哥身上穿的衣裳也是她陪嫁的,都上等的綢緞!腰間的帶鉤還是玉的呢!你看她給小丫頭子們賞錢都是一把一把的!再看看你,男人有正事要用二十兩銀子都不肯!連個鄉(xiāng)下妞兒你也比不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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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下妞兒的話原是你告訴我的!”三夫人也冷笑,“也不知是誰亂傳的,你就信了!現(xiàn)在看到了人就知道再不可能是什么鄉(xiāng)下妞兒!就算二嫂家里是鄉(xiāng)下的,也必有上千畝的良田,否則哪里養(yǎng)得出這樣的人來!且我們在牌桌上又聽說她家里還有鋪子作坊呢!至于那釵子,不必說我沒有,就是婆婆恐怕也只有幾件首飾能與之相差不多,好寶石可遇不可求,誰家得了不珍藏起來,我又拿什么去孝敬姨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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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三夫人心里的刻薄話兒還沒有說出來,就算自己真有那樣好的紅寶石釵子孝敬姨娘婆婆,姨娘婆婆可敢光明正大的戴出去?那可是正室才能用的大紅呢!還有丈夫只顧拿自己與二嫂比,他怎么不拿他本人與二哥去比!自己承認自己比不了二嫂,但相差也是有限吧?自己的姐妹也有嫁軍官的,且公公本要給二哥定親的那個周家小姐還不如自己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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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丈夫可拿什么與二哥比呢?二哥是戰(zhàn)功赫赫的猛將,整個安平衛(wèi)就沒有人不知道的,就是指揮使也拿他沒有辦法!丈夫呢?連個正經(jīng)職位都沒有,安平衛(wèi)里有誰能拿正眼瞧他?真是要差上十萬八千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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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在心里狠狠地“呸”了一聲,無聲地罵道:“真應該讓他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是什么樣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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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要上床卻又回來,將缷下的首飾仔細地收到匣子里,又鎖在箱子中,鑰匙掛在脖子上再塞進里衣,感覺到那冰冰的涼意方才放下心來。過年時新打的軟翅金蝴蝶簪子可別被丈夫摸了去,丟過幾樣首飾的她早心有余悸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