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定
自從夢醒與盧鐵石結(jié)識(shí)后,寧婉就一直覺得他在許多方面與先前的冷面將軍不同,但是時(shí)日久了她就想通了,畢竟他喜歡吃好吃的、喜歡吃糖也沒什么,誰沒有些不為人知的習(xí)慣?當(dāng)年的自己與盧鐵石來往只限于最后守城之時(shí),自己不知也是尋常。但是她從沒想過盧鐵石這樣心如鐵石一般的人會(huì)想成到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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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可以肯定,盧鐵石是不喜歡他的妻妾的。不,應(yīng)該說他不喜歡與女人在一起的,否則他不理一妻一妾完全也可以再娶一個(gè)喜歡的放在身邊,可是他就是沒有。他成年在沒有一個(gè)女人的軍營里住著,不與任何女人往來。自己還正巧遇到過一次他拒絕一個(gè)撲上去的女人,那冷酷中又帶著厭惡的神色至今還十分地清晰,實(shí)在令人難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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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也曾有人悄悄傳說他有什么龍陽之好,但是寧婉是不大信的,一則是盧鐵石身邊亦沒有特別親近的男子,二則就是她覺得盧鐵石是個(gè)無情的人,除了他的母親,他對任何人都無情,包括他的父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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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寧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盧鐵石說了什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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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鐵石先前的遲疑早不見了,一雙烏黑的眼睛正好與坐在柜臺(tái)里的寧婉平視著,“我是說,你既然也要成親的,就嫁給我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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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心慌慌的,“不,不,不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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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盧鐵石說“不”是錯(cuò)誤的,因?yàn)樗麖牟粫?huì)因?yàn)椤安弧倍蚝笸艘徊剑炊⒓磫枺骸澳睦锊恍校俊?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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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嘛?“嗯,我們家是三家村的,現(xiàn)在又是商戶……你已經(jīng)是從五品的朝廷命官了,娶了我會(huì)讓人笑話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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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別人怎么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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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盧鐵石就是這樣的個(gè)性,當(dāng)年大家再把郭小燕和小周夫人當(dāng)成笑柄他也毫不在意。就算小周夫人不能休棄,但是他隨可以把郭小燕趕出家門呀,不過他從來沒有,依舊每月按月給她月例銀子,甚至從不限制她出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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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將盧鐵石的念頭打消呢?“我沒有嫁妝,因?yàn)殇佔(zhàn)右艚o家里,”覺得還不夠?yàn)殡y人就趕緊又加了一句,“而且我還要五百兩銀子的聘禮,都留下給我爹娘養(yǎng)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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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條件哪一家也不會(huì)愿意的,盧鐵石就是有些錢也會(huì)要用來修城墻的,總不會(huì)白白扔了吧,而且娶了這樣的媳婦名聲也不好聽呀。可是他就是點(diǎn)了一下頭,“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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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怔怔地瞧著他,怎么辦?“對了,我不能住到盧家老宅里去,我要留在虎臺(tái)縣做生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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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讓我娶媳婦住在虎臺(tái)縣里,不用去老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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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怎么忘記了吳夫人曾這樣說過呢?寧婉一向覺得自己挺聰明的,但是眼下她卻突然覺得自己好笨,怎么也想不出合適的詞,既要拒絕盧鐵石,又要讓他明白其實(shí)不是自己不愿意,而是他應(yīng)該娶個(gè)更好的妻子。遼東最了不起的英雄,本來就不應(yīng)該與平平凡凡的自己成親,他應(yīng)該娶,應(yīng)該娶什么樣的……不,他根本不應(yīng)該娶妻的,因?yàn)樗褪悄菢右粋€(gè)冷冰冰又高高在上的神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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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他現(xiàn)在好像不是那樣的了,但是寧婉還是堅(jiān)信他就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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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其實(shí)我這個(gè)人看著還行,其實(shí)脾氣特別不好,如果你將來像你爹那樣娶了你娘又娶了周夫人,還要把襲職給那邊兒子的,我就怎么也不能忍,我一定會(huì)鬧翻天!還有,我這個(gè)特別貪財(cái),家里的錢都要我管,誰也不許隨便用!還有我名聲不大好,有人在縣城里已經(jīng)傳了出去;還有,還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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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半天沒有再“還有”出一條來,盧鐵石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都行,我掙的軍職一定給你兒子,錢也歸你管,至于名聲,我要是聽了有人敢亂說什么!”他的大手用力一攥,意思十分明顯,讓寧婉都不由得替那莫須有的人擔(dān)心起來,“還有什么你想起來再慢慢告訴我,我都答應(yīng)。”說著又碟子里拿了一塊糖塞進(jìn)寧婉嘴里,鳳眼略一挑,露出一個(gè)十足地笑意,還有那口白白的牙,“事情就這樣說定了,我回去告訴我娘請了媒人來提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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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嘴里被塞了一塊糖就坐在原地看著盧鐵石就走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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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樣走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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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不是關(guān)鍵!關(guān)鍵是他說了什么?事情就這樣說定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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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將糖咽了下去,等到她想來追出去時(shí)盧鐵石早已經(jīng)沒了蹤影。也是,他那樣高的個(gè)子,那樣長的腿,自己怎么也追不上啊!在寧婉夢里,盧鐵石不同于別人,是一個(gè)十分特別的存在,夢境最后他逼到自己面前的那張臉現(xiàn)在還讓寧婉一想到就心慌不已,即便她想躲開,但是還是景仰他,尊敬他,把他奉為高高在上的神明,他是救了整個(gè)縣城的英雄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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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寧婉再不可能像對胡敦儒、小王掌柜等人一般直接了當(dāng)?shù)鼐芙^,哪怕她追了上去,恐怕也說不出反駁的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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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自己如何是好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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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寧婉再糾結(jié),鋪?zhàn)娱T前突然來了一大群的人,小伙計(jì)跑了進(jìn)來,“東家小姐,耍猴的到德聚豐門前來了,趕緊出來看呀!”說著又跑到了后院喊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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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猴的白胡子老頭果然出現(xiàn)在自家門前,手中拿著一根小棍子,輕輕一揮,三只也如人一般穿衣戴帽的小猴也如人一般直著身子走了上來,人模人樣的,那憨憨的神態(tài),立即就將所有人都逗得笑了。但知道實(shí)情的寧婉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個(gè)白胡子老頭兒與先前的那個(gè)有點(diǎn)不一樣,個(gè)子不一樣高,而且神情也不一樣,過去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幾個(gè)猴身上了,并沒有注意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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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shí)家里所有人還有伙計(jì)們都走了出來,石頭就指手劃腳地笑著說:“我已經(jīng)看過好幾遍了,這幾個(gè)猴子可厲害了,它們還會(huì)走索、鉆火圈、翻筋斗呢!你們快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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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正笑著看熱鬧,一眼瞧見只女兒一人還在鋪?zhàn)永铮蛯⑺阶约荷砬埃斑@里看得最清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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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耍猴的老頭就向小猴子們說:“大家過來東家小姐行禮!”小猴子們就似聽懂了他的話一般立即在寧婉面前站住拱手作揖,還吱吱地叫著,饒是寧婉滿腹心事,也不免被幾個(gè)猴子逗得展顏一笑,至于別人,個(gè)個(gè)笑得前仰后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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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小猴子果然就又是翻筋斗又是走索的,小伙計(jì)就笑道:“東家小姐,是盧副千戶給耍猴的錢讓他過來耍猴給小姐看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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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就說:“盧少爺還真是客氣,我們其實(shí)都看過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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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寧婉明白,正是剛剛自己說要看耍猴的,盧鐵石才特別叫來給自己看。可是,“盧副千戶身上有錢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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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寧婉的印象里,盧鐵石從來不會(huì)做如看熱鬧、說閑話、買東西等等的事兒,他整日在軍營習(xí)武打仗也不需要,所以他身上除了武器是什么也不帶的,因此她第一反應(yīng)就是他身上恐怕應(yīng)該沒有錢,因?yàn)殄X對他沒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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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計(jì)瞧瞧她,不免有些奇怪,“當(dāng)然有了,我看他從荷包里抓了一把錢給耍猴的。”不用說副千戶了,就是他身上還會(huì)帶著十幾個(gè)錢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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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盧鐵石還有荷包,再想到他剛剛的話,寧婉將嘴扁了扁,“鐵石將軍怎么會(huì)是這樣的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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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就在幺女身邊,因此不禁問:“那他應(yīng)該怎么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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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也不知道,而且她更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向爹娘說盧鐵石提親的事,思忖再三她吃過晚飯還是回了自己屋子,今晚先想一想,有了法子明天與爹娘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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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思右想之后,寧婉越發(fā)覺得事情并不好辦,畢竟她不愿意直接拒絕,只有讓盧鐵石自己改主意。但是自覺得十分懂得盧鐵石的她更是明白這樣幾乎不可能,盧鐵石是一個(gè)特別堅(jiān)定的人,他下了決心恐怕沒有人能改得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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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半晌,還是沒有頭緒,寧婉就吹了油燈躺下,然后她竟然睡著了!睡得很香很香,第二天竟然起得還稍晚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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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了這樣大的事,竟然還睡得這樣香,寧婉覺得簡直不可思議,自己什么時(shí)候成了沒心沒肺的人了?梳了頭到正屋去,正迎面遇到大姑,不好意思地問:“面食可蒸好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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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就說:“你不用擔(dān)心,我們都做好了,正要出去賣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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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jìn)了門娘在屋里,見她也說:“你還小,困了就多睡會(huì)兒。你大姑她們的面食自然有我?guī)兔Α!?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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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應(yīng)了一聲,一時(shí)吃過了早飯,屋子里只剩下她和娘兩個(gè),本是最好的時(shí)機(jī),可她話到口邊還是沒有說出來。正在猶豫之間,就聽門外傳來喜慶的嗩吶之聲,娘就笑道: “也不知哪家有喜事,我們到門前看看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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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huì)不會(huì)就是盧鐵石呢?寧婉心里不由得一動(dòng)。</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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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這樣湊巧的,他昨日才來說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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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寧婉被娘拉著出了門,一眼就見虎臺(tái)縣里的謝媒婆正帶著一群兵士抬著十幾個(gè)成對的箱子走了過來,整個(gè)人都呆住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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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正在一旁嘆著,“瞧,這戶人家下聘多體面!鑼鼓嗩吶一樣不少,場面先就好看;箱子全是一水紅漆的,男方家是用了心的;抬嫁妝的人穿的都是一色的新衣,女家看了就高興;你再看最前面抬箱子的木杠,看出來沒有?那么粗的木杠都有點(diǎn)彎了,里面一定裝的是很多錢!”她一樣樣地點(diǎn)評(píng)著,最后羨慕地說:“也不知道會(huì)是哪個(gè)有福氣的姑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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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瞧著謝媒婆越走越近,下意識(shí)地抓住了娘的胳膊,“娘,恐怕是到咱家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