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魔窟 !
薛簡側頭打量式九微,好半晌才道:“告訴我,你的名字。”
她一愣,“什么?”
“我雖然不是醫(yī)德高尚的老神醫(yī),但是我不喜歡欠人恩情,我和你前去便是,就當還你救我斷腿的恩情,不過我要知道你的名字,真名。”
她無奈道:“式九微。”
“九微……很好聽的名字。”很滿意感受到式九微微微僵住的動作,他一笑,“走吧。”
一路難行,又有位不良于行的先生,拖拖拉拉趕回軍中,已到了約定之日的末尾。偏將急得火燒眉毛,見到式九微安然歸來,魂魄總算還位,但見將軍請來這位醫(yī)病的先生之形容,又重新愁苦起來,“這先生自己的腿都沒醫(yī)好,將軍你確定他能醫(yī)好這怪病?”
式九微擺手,示意偏將不要胡說。
“我可與這位將軍立下軍令狀,如果我腿好之前不能醫(yī)好軍中疫病,我這顆機靈的腦袋就留下來給將軍祭旗,如何?”
式九微忙道:“我這偏將胡說,薛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薛簡瞟了式九微一眼,“這么說,你是信我了?”
見她點頭,他微微一笑,“你如此信我,我豈能負你。”
偏將聽得一激靈,總覺得他們將軍被這看著不太靠譜的治病先生給調戲了呢。
如此,過了十日。這十日,薛簡有些令式九微刮目相看,他幾乎沒怎么合過眼,但軍中的疫病卻奇跡般地控制住了。
晚上,大擺酒宴,三軍將士痛飲一番,決定結束僵局,明日主動出戰(zhàn)敵軍。明明邀了薛簡同來,酒席之上卻不見他,式九微去他臨時暫住的帳篷找他,卻是人走茶涼。
小案幾上留了一封信,拆開一望,寥寥數行:承諾已踐,病痛已除。所料不差,明日又將重起戰(zhàn)事,異邦之人不便久留,天高云闊他日再會,告辭。
說沒有一絲悵然是假的,但也僅是一瞬,畢竟對于式九微來說,眼前的大戰(zhàn)才是最緊要的。戰(zhàn)事進入膠著,兩方都有損傷,戰(zhàn)事拉長,兩邦百姓皆是苦不堪言。又一次戰(zhàn)事之后,北昭險勝一局,南越打出休戰(zhàn)牌,并遣使者入北昭和談。
不久,北昭公主將要嫁入南越的消息便傳到了軍中。式九微并不主和,但她明白大王已無戰(zhàn)意,退兵只是早晚的事情,或許她也要很快返回北昭帝京。
歸程之前,很想再去見一個人,親口向他道謝。她沿著舊途尋上門去,應門的依舊是那個小弟子。
見是式九微,“是你啊,式將軍,你是來找?guī)熜值陌桑克辉凇!?br/>
沒有約好便登門,是會遇到這種事情,式九微并不以為意,“他何時回來?我等他一下也無妨。”
“師兄家中有事,隨他兄長回去了,估計短時間不會回來了。師兄囑咐我別說,其實說了也無妨,師兄出身好,家里是做官的,他最初投入師門時,師父就說,他早晚還是要回家去的,可那時他和家中爭執(zhí)頻頻,一心要拜師學醫(yī),才留下的。”
式九微聞言愣了愣,隨后心中苦笑,做官的,南越嗎?
她拱了拱手,“那我告辭了,他日你師兄問起,也不用提起我來過。”
小弟子聞言忙擺手,“那可不成,我?guī)熜诌€留了東西給式將軍呢。”
言罷,遞給式九微一個做工精修的繡花小荷包。這種東西,式九微可算是第一次收到,接到手中,很有些不適,她疑惑問道:“給我的?沒聽錯?”
“沒錯沒錯!我?guī)熜址磸投谖液芏啻危f,若是式將軍登門的話,就把這個給你。”
“他怎知我會登門?我如果不來呢?”
小弟子窘道:“他說將軍若不來,這個東西就送給我……不過這東西給我,豈不是怪事一樁。”
式九微聞言有些不解,于是打開了這個精巧的小荷包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支發(fā)釵,金碧輝煌、極盡奢華。
小弟子似是如釋重負,“還好還好,式將軍還是來了,這個東西你可千萬收下,勿要推辭。”
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有男人送她東西呢,而且還是這么女兒家的東西,只是他真的認為這發(fā)釵適合她嗎?那晃瞎人眼的色澤不說,她若真是戴了,也會嚇退三軍吧。
于是發(fā)釵她雖然收下,但是一次也沒有戴過。
公主似乎拒絕了南越太子的求親,這事頗引起了軍中一陣議論。其實式九微明白,久戰(zhàn)之下,軍士疲憊,先前的休戰(zhàn)消息就如滾油中滴入了一滴水,大家暗暗都盼著班師回朝,可如今又傳來了不妙的征兆,軍心有些散亂是意料當中。
將將士們重新操練起來,便是避免這種散亂的最好辦法,所以那段時間她每日都巡城到很晚,也是那夜,她發(fā)現了射在城墻柱子上的密信。
信上說南越議和是假,拖延時間趁機偷襲是真。偷襲時間人數羅列清楚,令她一時有些驚疑不定。傳來口訊的是誰?難道是潛在南越城中的密人?兩軍交戰(zhàn),曠日持久,若說彼此沒動過什么歪心思,那就有些虛偽了。北昭在南越城中有密人,她相信在北昭同樣也潛伏著南越的密人。
這消息來得時機微妙,確實不可掉以輕心。式九微將此事寫成密報,派人送信給父親,但久久也沒有收到回復。
密報中的時日迫近,最終式九微還是按照密報信所言的位置和時間埋伏了人馬。那夜月隱星暗,狂風大作,高城上的燭火飄忽如鬼影。
果然,密報中的那隊人馬出現了。那夜式九微成功了,她斬獲領軍之人的首級,可是她卻開心不起來,因為那位被殺的敵軍將領,是她深深佩服的一個人。兩軍對峙已久,他們卻是第一次那么近的看清彼此。
那位將軍最后說的是:“你就是式九微?”
她還來不及說什么,他就咽氣了。
她本想將他好好安葬,奈何首級卻要上報,而最終連個全尸都沒留下。
再然后北昭公主孤身嫁入南越,她舉著要嫁之人的靈位,一身紅衣。式九微率軍送她至南越城門邊,她看清那排位上的名字,正是那位將軍的名字。
戎武多年,廝殺如同家常便飯,手中沾過多少人的血她早已記不清,手中的長/槍挑落過多少敵軍大將,她也數不過來,卻沒有一次生起過這種心涼之感。
兔死狐悲,說來可笑,不過卻是為敵軍之將。
公主嫁入南越,兩國終于休戰(zhàn)。這一嫁并不圓滿,但平和的氛圍卻被彼此無限渲染加大。往來互通頻繁,經商之人行走兩國,求學之人互入兩邦,就連百姓們也開始遠嫁通婚。
式九微領兵返回北昭,數月之后,在面君的大殿上,和薛簡不期而遇。
他彼時的身份是國子監(jiān)中的外邦學子,受南越大王之命,前來北昭通流互學,以固友邦之誼。他在大殿上侃侃而談,絲毫也不畏首畏尾,式九微暗暗觀察,覺得北昭那些迂腐學究倒是很看好他,竟然在他論辯之后頻頻點頭,于是大王也順應民意,給了他一個正七品的通門館博士閑職。
他們在大殿上擦肩而過,誰也沒有和誰說過話。式九微如常下朝,送父親去同僚府上下棋,可是他卻直接攔在馬前,問道:“發(fā)釵呢?怎么不見你戴?”
“我一身鎧甲,頭上插個發(fā)釵,估計還沒入殿,就會被禮部的人攔下來參一本。”
式九微端坐馬上,居高臨下掃了一眼他的腿,“你的腿好了?”
他笑了笑,“多虧治療的人細心,沒有落下殘疾,現在能跑能跳,好得很。”
他們只是如常聊天,并未說什么了不得話,但這一幕落在有心人眼中,就意義非同尋常了,比如式九微的爹。
晚間,父女依舊喝酒,她爹開始旁敲側擊,“今日和你說話的那個后生看著挺不錯。”
“他是南越人。”
“南越人怎么了?我覺得他比北昭那些男兒有眼光得多!”
“……爹,你想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