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魔窟 !
式九微卻道:“火月不僅僅是一匹馬,它是我最忠實的伙伴,永遠(yuǎn)可靠,不會背叛?!闭f完又打量他的那條傷腿,“若你也有這么一個可靠的伙伴,想來這腿也不會摔斷?!?br/>
薛簡笑道:“看來這是我丟下馬匹,獨自行走的報應(yīng)了?!?br/>
式九微卻不說話,只是蹙眉望著廟外依舊下個不停的大雪,“這雪不知何時會停?!?br/>
“你著急趕路?。俊?br/>
她點點頭,“拖不得?!?br/>
“可眼下不能走了,你看我的腿便知道任性的后果了?!?br/>
式九微卻微微閉目養(yǎng)神,他以為她不會再說,可是她卻道:“想來你的腿也不是在這廟中斷的,拖著斷腿一路前行至此,你也算很有些硬骨頭了,雖然文弱,但志氣卻令人敬佩。”
“文弱?我?”不知為何,被她看輕的感覺瞬間來襲。
她卻搖搖頭,“你失血過多,別再說話了。”
火堆噼啪作響,天色卻慢慢昏沉,最終天地一片黑暗。薛簡又添了一些柴,卻見式九微猶如打坐一般坐姿筆直,他有些好笑,將蓋在身上的披風(fēng)也分給她一些,但相隔著遠(yuǎn),披風(fēng)便圍不攏,很快又會滑下來。
式九微閉著眼道:“不用了,你蓋著好……”
話未說完,她忽然頓住,因為薛簡頭已輕輕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我的身體麻了,換個姿勢。”
因為兩人相靠很近,披風(fēng)終于可以同時攏住他們兩個人了。式九微知道他的意思,所以什么都沒有說。兩人依偎著取暖,倒是激發(fā)了困意,就著一個火堆,兩人先后睡去。
再睜開眼,天已大亮,而呼嘯一整夜的雪也終于停了。見式九微開始整理那匹馬,薛簡才問道:“你不會打算把我丟在這里,一個人走吧?”
式九微蹙眉回望他,視線下移到他的傷腿,一時間皺眉更加明顯。
“我對南越地況比較熟悉,無論你要去哪,總會對你有些幫助?!币娛骄盼⑺坪跽嬗兴ο滤x去的意思,薛簡無奈道。
“熟悉?摔斷腿?”式九微也不知道是問他,還是隨便說說,“我不方便帶著你,只能將你留在遇到人煙的最近地方,如果可以,你就跟我一起走。”
“無情的女人,好歹也共度了一夜……”話未說完,式九微已經(jīng)一把扯走了他身上的披風(fēng),然后雷厲風(fēng)行將他從地上攙扶起來。
她心急趕路,對他絲毫也不溫柔,于是薛簡因為腿疼便不斷齜牙咧嘴。
“是個男人就別做女人家的姿態(tài)?!彼某爸S直接而辛辣,噎得薛簡一愣,“你跟別的男人都是這么說話的嗎?”
見式九微不答,又嘖嘖道:“你這樣會嫁不出去的?!?br/>
隨后便是一陣劇痛,式九微將他像個包袱一樣,摔上了馬背,傷腿碰到了馬鐙,一時間疼得直抽冷氣,“你這女人,我不過說兩句……”
話未說完,她的披風(fēng)已經(jīng)兜頭罩下,正好將他蓋在了披風(fēng)之下。等薛簡從披風(fēng)下鉆出來時,式九微已經(jīng)牽著火月,跨入了深雪之中。
一夜狂下,雪已積深至膝間。式九微的身形在女子中并不算矮,可是每跨出一步也顯得吃力無比。她的側(cè)臉看起來果決而堅毅,似乎眼前的困境只是幻影,只要不斷前行,便能突破一切困境,迎來光明。
嚴(yán)格來說,她并不算什么特別漂亮的美人,但卻自有一種引人注目的氣度。比如此刻,他很想袖手旁觀,看她在雪中出丑狼狽的樣子,以報剛剛的粗暴之仇,但口中卻不由自主道:“你還是穿上披風(fēng)吧,這樣陷入雪中,你很快就會撐不住的?!?br/>
式九微卻根本沒有回頭,只是道:“你余燒未退,又是個文弱之人,你比我更需要那件披風(fēng)。”
文弱之人、文弱之人!奇怪了,他哪里文弱了!
他不忿地哼了哼,果然對這種固執(zhí)的女人,就不該太過優(yōu)柔寡斷,可是卻聽式九微淡淡解釋道:“不會武的男人,在我眼中都是文弱之人,你不用想太多?!?br/>
薛簡嗤道:“遇事只會揮動拳頭的女人,在我眼中也只是蠻橫之輩?!?br/>
式九微停下腳步,終于回身看了他一眼。他已經(jīng)做好和她理論的準(zhǔn)備,她卻只是蹙眉打量他兩眼,隨后“哦”了一聲,“那你再忍忍,前面已能看到高升的炊煙,想來附近有人家,等到了有人接收你的地方,我們就可分道揚鑣了?!?br/>
薛簡第一次被一個女人氣得說不出話來。他瞪著她的后背,看著她艱難跋涉下呼出的縷縷白霧,真覺得此生所受的所有挫折,都沒有遇到這個女人后,所受得多。
終于到了一戶農(nóng)家,式九微簡明扼要說明了來意,并將幾兩碎銀給了薛簡,“無論你因為何由受此重創(chuàng),想來隨身之物都應(yīng)該沒了,我出行匆忙,也沒帶上許多銀錢,這些你拿著,應(yīng)該夠你雇輛馬車,離開此地?!?br/>
式九微言罷,后退兩步,沖著薛簡微微一抱拳,“就此別過?!?br/>
見她說完轉(zhuǎn)身就上了馬,薛簡氣道:“阿九,你真要扔下我?”
她撥轉(zhuǎn)馬頭,歉然道:“我有急事在身,耽擱不起?!?br/>
“那你倒是留下你的真名,我好還你錢啊?!?br/>
“不必,小錢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彼隈R上微微拱手,“告辭?!?br/>
“我的話還沒說完……”
只是式九微卻再未停馬,一路疾馳,很快便消失在眼簾中。
薛簡沒有想到他們很快又會再見,而且再見時他占盡了絕對的優(yōu)勢。
“師兄,這位公子已在門前站了大半日,我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絮叨的小師弟,在薛簡耳邊嘚啵個不停,而他卻眼中帶笑,望著那個站在院中筆直的身影。
“女壯士,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想到這么快,我們就又見面了。”
式九微皺眉扭過頭見是他,也驚訝不已。她瞅了瞅站在薛簡身后的那位小弟子,“你口中說的師兄……是他?”
“對呀?!毙〉茏釉缟铣鲩T掃雪就見到了登門的式九微。這位公子希望請他的師父出山治病救人,只是他不知他那師父早就如閑云野鶴般四處云游去了,去了哪里何時歸來,他一概不知。
他苦口婆心對這位牽馬的公子解釋,奈何這位只認(rèn)為他是推脫之言,不肯相信,他們已經(jīng)僵持了一上午,最后他才道:“如今應(yīng)診的都是我?guī)熜?,只是他昨日出門采藥未歸,估計是酒癮犯了,不知在哪里喝醉了……公子,你要是著急,就別等了,鎮(zhèn)中還有一家醫(yī)館呢?!?br/>
如果隨隨便便一個坐堂的郎中都能治好的病癥,她何須冒險翻越重山,只為尋這位先生而來呢?
自古有學(xué)有才的人多半任性,式九微也沒以為她三言兩語就能勸得這位先生隨她奔赴軍前,只是不知這場僵持要到什么時候,她心中焦急不已,聽得小弟子說他師兄回來了,正驚喜時,卻見到坐車歸來,如今架了一只拐,站在院中的薛簡,一時間有了不妙的感覺。
見式九微神色微妙,薛簡戲弄道:“人生際遇真是妙不可言,早上時我還軟語相求這位女壯士不要拋下我獨自離去,這才過了一上午,貌似就要換個位置,改成你來求我了吧?”
式九微嘴角抽了抽,“薛先生玩笑了。”
不錯,真有求人的樣子。不過隔了半日不見而已,他已經(jīng)從被她看不起的文弱之人,榮升為了恭敬稱呼的薛先生。
當(dāng)擺架子時,這架子就要及時擺正了,不然過了這村可沒這店,“我這拐不怎么好用。”
式九微三兩步湊上前,“我來攙扶先生?!?br/>
“我這腿受了傷,騎不得馬?!?br/>
“我親自駕車,護(hù)送先生前去?!?br/>
“這冰雪未消,即使馬車出行也是艱難?!?br/>
式九微正式一禮,“只要先生愿隨同前往,就算背,我也會背著先生前去?!?br/>
薛簡想著她費力在雪中深深淺淺前行的樣子,微微有些出神,“你要救的人和你是什么關(guān)系?”
式九微頓了頓,只說了四個字,“出生入死。”
薛簡又問道:“幾人?”
“很多。”
“最后一個問題?!毖喌溃骸澳闶潜闭衍娭腥藛??”
這事本該隱瞞,但式九微思忖半晌,還是直言道:“是?!?br/>
“如你所言,我是南越人?!?br/>
式九微直視薛簡道:“我在山中救助先生時,從未問過先生是南越人還是北昭人。連我都不在意這些,先生身為醫(yī)者,難道還會因為這些俗世緣由,而決定是否救人嗎?醫(yī)者眼中不是只有病患的病情嗎?難道還要先問是哪里人,再決定救不救嗎?”
薛簡一笑,“你說的很有道理,可惜我并不是你所認(rèn)為的那種一絲不茍嚴(yán)肅正經(jīng)的老先生,你的道理我不敢茍同?!?br/>
“先生如果因為上午的事情生氣,我可以負(fù)荊請罪,只要先生愿意與我前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