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魔窟 !
蕓姑先是手忙腳亂幫莫朝云擦掉衣服上噴濺的殘漬,隨后才似乎想明白莫朝云在大驚小怪什么,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你想到哪里去了?!笔|姑搖頭道:“千夜小姐是千葉大人的戰(zhàn)仆?!?br/>
什么??!兩個人叫一樣的名字很好聽嗎?真是,害她出丑。
莫朝云低頭看著好看衣服上的礙眼污漬,悻悻道:“那這個千夜人呢……怪了,就因為千葉地位尊崇,便可以有很多戰(zhàn)仆嗎?”
見蕓姑神情古怪地看著她,莫朝云才揉了揉臉干巴巴道:“難道我說錯了?千葉,啊不是,是千葉大人都已經(jīng)有戰(zhàn)仆了,干嘛還要我也成為他的戰(zhàn)仆呢?”
蕓姑頓了頓,黯然道:“千夜小姐……多年前已經(jīng)不在了。”
多年前?莫朝云也呆了呆,一時間屋內(nèi)安靜無聲。
“那……那她是怎么死的?”莫朝云受不了這樣的沉默,終于主動問道。
蕓姑搖頭:“不知道,沒人敢問。多年前是千葉大人抱著千夜小姐的尸體返回魔窟的,那時候……沒人敢問,沒有人敢靠前。從那之后,千葉大人就一直一個人,再也沒有過戰(zhàn)仆?!?br/>
聽起來一模一樣的名字,多年后的形單影只,兩個人的感情一定很深吧?莫朝云聽到蕓姑的回復(fù),才意識到她剛剛那些所想,已經(jīng)喃喃出口了。
“千夜小姐是跟著千葉大人一起長大的,他們形影不離,千葉小姐的名字還是千葉大人親自取的呢。千葉大人是整個魔窟中,唯一只有過一個戰(zhàn)仆的魔尊,且別說如他一般的身份,哪怕是諸位命使也絕沒有從不更換戰(zhàn)仆的例子。所以……”蕓姑嘆了一聲:“很多事不能只看表面,千葉大人看起來薄情,卻做了很多長情的人也做不到的事情。我勸姑娘跟隨千葉大人也是因為這個,大人念舊,會對你好的?!?br/>
莫朝云怔了怔,才道:“那也是對已經(jīng)死了的千夜吧,蕓姑你也看到了他對我嫌棄的樣子……”
“你們長得很像?!笔|姑盯著莫朝云的眉眼:“還沒人對你說過吧?你和已故的千夜小姐長得很像?!?br/>
莫朝云一直盯著走在前面那個男人的胳膊。他一如昨日,穿著一身黑,站姿筆直,連胳膊甩動的樣子都顯得一絲不茍,看不出絲毫懈怠。如果不是昨日親眼看到他手臂受傷,真是一點看不出他此刻其實身上帶著不輕的傷。
“那個,昨天謝謝你?!蹦圃跓o匡身后跟著走,憋了半天,才說了這么一句。
無匡腳步未停,仿似沒有聽到般,根本沒有回頭,可是他的聲音卻平緩傳來:“命令。你該謝千葉大人?!?br/>
無匡言簡意賅,似乎并沒有和莫朝云深談的意思。本想和無匡套一些消息,不過看來千葉身邊都是一些嘴嚴并且對他恭敬忠心的人啊。莫朝云心中嘆了一口氣,繼續(xù)道:“還是謝謝你,昨天手臂傷成那樣,還要帶我回去。”
“因為千葉大人命我?guī)慊厝?,并且沒有收回命令,所以別說我的手只是斷了,并沒有殘廢,即使殘廢了我也會帶你走?!睙o匡說話沒有什么情緒起伏,似乎只是單純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
真是沒見過如此無趣的人,莫朝云暗暗腹誹,換做旁人就算不搶功勞,也斷然不會如此刻板的回復(fù)啊。這個無匡難道是個寧結(jié)十仇不交一友的怪人?真是何種怪事都能被她遇到。
莫朝云怏怏不快,也沒了搭訕的興致。兩人一前一后,隔著五六步距離,就這么默默無聲走著。路并不繞卻很長,莫朝云走了一盞茶功夫還是覺得前方是個一望無際的所在,四周很靜,靜得連一絲鳥叫都聽不到,兩側(cè)明明遍植花草卻絲毫聞不到一絲一毫的香味……莫朝云終于覺察出了古怪之處,于是抬起頭望著頭頂?shù)娜疹^,才清晨不久,為何覺得頭頂之日如此灼熱難熬?這烈日看過之后令人心頭無端焦躁,莫朝云咽了咽干涸的喉嚨唾沫,收回視線時只覺得眼中一片白灼與茫然。
眼前蒼茫灼白,失去了那一抹黑。莫朝云心頭一凜,無匡呢?那一身礙眼的黑就在這須臾片刻,就在她面前,突兀失去了蹤影!
四周靜得駭人,一片死氣彌漫。這種感覺莫朝云并不陌生,她全身都瞬間進入了緊繃。有危險襲來!這個念頭劃過腦海的一瞬間,一道鋒芒劃破了靜謐幽沉的白茫烈日向她后心襲來。幾乎是本能,莫朝云同時矮身躲過了這一箭,可不待她抬起頭,又有一箭接踵而至,這回取得是她的雙目。
該死!莫朝云幾乎就想破口大罵。這算什么?這個卑鄙的千葉,除了他絕對不會再有旁人!假裝救她,然后再命無匡殺她嗎?這家伙是個變態(tài)吧?怒氣直沖心肺,帶著昨日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痛。習(xí)武的耳朵可以靈敏地捕捉到四面八方的聲音,可是身體卻躲不開。
之前的血戰(zhàn),然后麟獸的攻擊,這兩次前者已至生死邊緣,后者則是雪上加霜。莫朝云雖然沒有死卻已只剩下半條命。她身體固然不錯,再加上千葉昨夜給她的白瓷瓶中的藥丸,雖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莫朝云今早醒來暗自運功時確認了那必是極好的療傷藥,對于內(nèi)傷的修復(fù)極為明顯。千葉并不想她死,至少眼前不會。她有了那樣的想法,所以降低了警惕之心。此時此刻面對來自不同角度刁鉆異常的箭矢,她心中才覺得如此不可理喻與猝不及防。
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莫朝云手無寸鐵,只能盡可能快速的閃轉(zhuǎn)騰挪,以避開猶如暗殺者手中刀一般神出鬼沒的箭矢。在用箭方面,莫朝云還是極為自負的,就算不能自夸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比起她所有的外功而言,長弓遠射乃是她的必殺技了。即便如此她還是暗自心驚,這個暗處發(fā)箭的刺殺者真是神乎其技,各種角度計算加上掌握到極致的力道與速度,此人的箭技已經(jīng)到了化境,根本無法超越,尤其可怕的是,運弓者力量消耗是極大的,只能瞬間爆發(fā)攻其不備,卻難以持久發(fā)力箭箭精準(zhǔn),但眼前這個看不見身影的人卻做到了。
他發(fā)了幾箭?莫朝云額頭遍布冷汗,卻反常的冷靜,她數(shù)著攻來的箭矢,至少已有十五箭,可是她微微側(cè)頭驚駭?shù)乜粗鴦倓傖斎胪林械哪且患?,和她最初矮身躲開的射入花叢中的那一箭力道幾乎無二,好可怕,這人真是好可怕!這世上怎么會有這般的怪物?不能的,不可能的!
這世上絕對不會有這樣的人!這個念頭在莫朝云身體里洶涌澎湃,她大聲嚷著不能,同時仿佛迷霧般的白茫卻開始逐漸消淡。一抹黑在她身前五六步的位置走著,一樣的姿態(tài)和動作,一樣的無趣和刻板。
無匡?
莫朝云幾乎是瞬間驚呆了般停下了腳步。聽到身后的動靜,無匡也停下了腳步。他沒有回頭,似乎在等莫朝云主動開口。可是莫朝云唇色蒼白,連睫毛都在微微抖著,她根本說不出話來。
無匡終于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只一眼,他卻愣住了。眼前的莫朝云猶如剛剛歷經(jīng)一場大戰(zhàn)般,完好無損的衣服破開了無數(shù)口子,有長有短、有深有淺。她的舊傷口已經(jīng)裂開了,有血紅遍染其上,看起來血跡斑斑極為凄慘。
無匡愣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抿了抿唇,才從腰間掏出了一個墨綠的小瓶子,道:“這是給你的?!?br/>
莫朝云沒有去接無匡遞給她的瓶子,卻僵硬著脖子低下頭,當(dāng)她看到那些裂開的傷痕后,才干巴巴問道:“為什么?”
無匡皺了皺眉,然后搖頭:“不是我?!彼D了頓又道:“我豈會有如此本事?!?br/>
莫朝云不敢置信地盯著衣服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劃痕,原來她以為那些躲開了的攻擊,其實全都招呼在了她的身上,在每一處位置留下一個并不見血的劃痕,雖然只是劃破了她的衣衫,但剛剛的奮力躲避卻幾乎撕裂她身上原本存在的所有傷痕。
并沒有添加新傷,卻因為舊傷口的撕裂,而傷情加重。最可怕的是,她竟然從頭到尾一箭都沒有躲開,這怎么可能?長弓遠射本是她最強的武技,可在剛剛那人面前,即使她有長弓在手,若是對方下了殺手,她豈會有命留下?不,她會死,她一定會死。
莫朝云從不恃技而驕,但剛剛那段噩夢般的經(jīng)歷卻沉重地打擊了莫朝云的信心。剛剛那個不知名的殺手就可以要了她的命。那她還能逃得掉嗎?這個魔窟到底是個什么地方?
在莫朝云看不到的地方,千葉正在提筆書寫。他寫的字并不多,只有兩個字:弓射。而他寫字的紙上畫著一名女子,卻正是昨夜千葉為莫朝云畫的那幅像,此刻他在畫旁添了幾個字,便成了——殺手锏,弓射。
千葉收起畫,踱步到窗邊,低聲喃道:“受了重傷,仍能躲開致命攻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