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魔窟 !
一路上,莫朝云欲言又止。她很想問式九微后來如何了,但是……又不忍心問。
式九微換了一張平淡安靜的臉,一眼望去顯得面無表情,但莫朝云猜測,在這張臉后面的那張臉,必然不會如同此刻她看到的這般平靜安寧。
千葉并沒有直接去四圍賭坊,而是讓無匡將馬車停在了四圍賭坊對面的宴雅樓。這樓名字起得好,高大氣派,從門口迎客的跑堂打扮來看,就是個扔錢來充門面的地方。
宴雅樓和四圍賭坊臨街相對,就隔著不寬的一趟道。千葉先下了車,隨后極溫柔地對洛羽裳伸出手。洛羽裳嬌羞地瞟他一眼,那一眼柔情萬種,含滿了有情人之間欲說還休的萬般深意。
莫朝云呆呆看著這一幕,心中莫名擰了起來。雖然知道都是假的,都是做戲,但他們太自然、太逼真、太真實,完全就和她之前與千葉所扮的那場夫妻戲碼,不可同日而語。千葉先前明顯就在逗她玩兒呢,此時此刻才是動了真格的,而洛羽裳……她忽然不愿往下想。
她垂眸掩住心思,隨后上前攙扶洛羽裳邁著秀氣的步子上了宴雅樓的迎客階。她此時此刻只是個丫鬟,甚至連去看千葉幾眼的資格都沒有。暗叱自己想太多,隨后口中適時道:“夫人,小心臺階?!?br/>
從前自一院富貴日子過慣了的洛羽裳此刻自然得令人佩服,她柔弱又傲慢地嗯了一聲,那一聲似乎是從鼻子尖里發(fā)出來的一樣,隨后將芊芊玉手搭在了莫朝云的手心中。
宴雅樓的跑堂自是有眼色的,看這位公子和這位娘子的人品打扮,就知道身價不凡,于是客客氣氣將諸人迎了進去。
千葉道:“最好的雅間,最好的菜,快點上,爺餓了,飯后還要去找樂子,快著點?!?br/>
帶著自家娘子還要去找的樂子,那必是和女人無關(guān)。跑堂的是個識路子的,他瞟了一眼對面的四圍賭坊,陪笑道:“這位爺可是要去對面圍子里耍錢?”
千葉慢慢瞟他一眼,眼底緩緩?fù)赋鲂σ?,然后伸手點指他,緩緩一笑,卻不說話,但其間意味已經(jīng)不言自明。
“這位爺怎么稱呼?”
無匡上前一步,“我家公子姓葉?!?br/>
跑堂一愣。莫朝云暗道,無匡這張不茍言笑的臉,再配上言簡意賅的話,此刻用在這里,真是再恰當不過。果然,那跑堂再看千葉的眼神,無形中帶上了一絲敬畏,“原來是葉公子!小的先給公子上菜,別餓著了公子?!?br/>
千葉帶笑點頭,“那你稍后再過來吧?!?br/>
過來干什么,千葉沒說,跑堂也沒問,但他們兩人間眼神來往,已猜到彼此心意。等跑堂的出去了,千葉才勾唇一笑,那笑意在莫朝云看來有些冷,不同于剛剛的虛浮,是他的神魂又回來了的那種感覺。莫朝云心中感到了一絲復(fù)雜,或許千葉和洛羽裳才是適合扮夫妻的人吧,兩人的演技都堪稱了得。
千葉給了式九微一個眼神,后者會意,頂著一張淡然的臉,慢慢靠在了窗邊,看起來百無聊賴,但從莫朝云的角度望過去,式九微明顯在盯著對面的四圍賭坊。很快,那個跑堂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四圍賭坊門前。
式九微回頭,見千葉挑眉看她,于是點了點頭。千葉低頭喝茶,看來這個四圍賭坊和宴雅樓有些牽扯。
菜很快就上齊了,眾人掃了一眼,如此豐盛的一桌子。很明顯,哪個菜貴,就給千葉上了哪個。
千葉明白,跑堂的這是在試探他的底子。他勾唇笑了笑,“都別愣著了,這么貴的東西,不吃不是浪費了?”
莫朝云道:“我們現(xiàn)在的身份,不適宜坐下來一起吃吧?”
式九微道:“一時間應(yīng)該不會有人來了,去對面通牌子去了?!?br/>
千葉一笑,“阿九的行話說得很溜啊?!?br/>
眾人落座,莫朝云下意識就把素菜換到了千葉眼前。千葉抬眼看了一眼莫朝云,此刻她頂著一張圓潤可愛的娃娃臉,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回望過來,目光黏上便有些錯不開的意味。她現(xiàn)在這一張臉上唯有那固執(zhí)的眼神瞅著熟悉,千葉這么想,卻低了頭夾菜,不再看她。
飯吃得差不多了,那個跑堂的也回來了。列坐的幾人,除了洛羽裳,都是練家子。跑堂的腳步還未近前,幾人已經(jīng)早做防范,各自神態(tài)自然地回到各自的角色上。
跑堂的掃了眼桌上的菜,微感驚訝。千葉笑道:“你選得菜不錯,本公子原本沒有那么餓,竟然不由自主吃了這許多。你很會伺候,有賞?!?br/>
莫朝云會意,將一錠銀子給了跑堂的。跑堂的藏在袖中掂了掂,除了飯錢,還余下很多,于是臉上便不由自主笑開了花,“葉公子真是貴人,出手就是闊綽。
千葉瞟了跑堂的一眼,“現(xiàn)在可以說你之前說了一半的話了吧?”
跑堂的嘿嘿一笑,“想必葉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千葉聞言挑了挑眉,沒說話。卻聽跑堂的繼續(xù)道:“這青冀地面上最出名的賭館就是對面那家四圍賭坊,嗨,這么說不對,應(yīng)該說整個北昭最出名的賭館也是對面那家,公子可知道為何?”
為何?千葉心中冷笑,必是有人撐腰。口中卻感興趣道:“為何?”
“因為這家賭館的東家來頭大,有錢!”跑堂的說到那個錢字,眼睛都亮了,“有人從這里一夜暴富啊公子,進來是乞丐,出去時已是嬌妻美妾環(huán)繞,你說讓人艷羨不艷羨?”
洛羽裳嬌滴滴道:“瞧你這話渾說的,難道他還贏了人家的嬌妻美妾不成?”
之前洛羽裳沒有開口時,跑堂的已經(jīng)暗暗窺伺她很久了,此刻見她開口,聲如黃鶯,更覺得想要討好,便道:“這位夫人說的一點不假,這四圍賭坊來頭大就大在這了,因為里面什么都能賭?!?br/>
莫朝云奇道:“賭坊賭得不是錢嗎?莫非你是說這四圍賭坊不是賭錢的?”
“賭錢自是不假,但也不僅僅是賭錢。正因為有人一夜能從這里翻身,所以才有那么多的人躍躍欲試。本地的、外鄉(xiāng)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丑的、俊的,什么人都有,一傳十、十傳百,這名氣就大起來了?!?br/>
千葉蔑笑道:“讓你倒說的神乎其神了,一個小小的賭坊而已。”
“公子話可不能這么說,您是貴人,這點小錢自然不放在眼里,可是稀罕錢的才是多數(shù)不是?!?br/>
說話間,窗外傳來一陣喧嘩。千葉看向窗邊的式九微,后者掃了鬧事處幾眼后,回道:“公子,是有人光著膀子被人從四圍賭坊里扔出來了?!?br/>
“哦?”千葉顯得很有興趣,站起身,踱步到窗邊。那跑堂的也討好地跟著,張望了一陣,才道:“是個外地來的做買賣的,看上了如意樓里的頭牌姑娘,不過那姑娘自有金主罩著,他不自量力非要與那金主斗,如今看這情形,是輸?shù)难澴佣剂舨蛔×??!?br/>
堂堂男兒七尺,此刻卻毫無樣子在賭坊門口哭嚎,上衣已被人扒光,只余下褲子還穿在身上,赤身露體想來也是無地自容,于是開始撒潑胡鬧,于是賭坊出來了一排打手,正對這位曾經(jīng)的豪客,如今的乞丐暴施拳腳。
“阿九,帶他來見我?!?br/>
跑堂的見狀趕忙阻攔,“葉公子,不可啊,這渾水淌不得?!?br/>
說話間,式九微已經(jīng)下了樓梯,三兩步到了對面,攔住那些人的拳腳,一把拎起了那個光膀子的男人,半拖半拉就奔宴雅樓來了。
跑堂的“咦”了一聲,卻沒后文。千葉心中冷笑,卻知他在奇怪什么。他定是在想,對面那些打手,為何沒有上前阻攔式九微。同一刻里,莫朝云也想到了這里,她暗笑,院主的氣場豈是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嘍啰可以對抗得了的?
她終于明白充滿了殺戮、算計、血腥的十九院里,為什么會是式九微做院主。人心浮動難安,唯有那人滿身殺伐決斷的戾氣與威勢,方能鎮(zhèn)壓得住呢。
式九微像扔口袋一樣,就把那個赤著上半身的男人扔在了千葉腳下。千葉低頭皺眉打量他,隨后對跑堂的道:“給他一件蔽體的衣裳,這樣看著實在礙眼,何況我還有女眷?!?br/>
跑堂的一邊點頭一邊念叨,“他這樣的人,哪值得葉公子如此費心?!?br/>
“自是有用。”見千葉如此說,跑堂的也無法,去取了一件舊衣裳給了這個失意的賭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