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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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眉第一次見到進(jìn)了匪窩還這么鎮(zhèn)定的女子,有點不可思議,站在門口皺著眉看了她一會兒,上前給她扯了口里的布巾。
動作一點也不輕柔,何韻致感覺自己齒若編貝的美牙都要被扯脫了。
“哼,不害怕?”屠眉一腳踩在旁邊的案幾上,盯著何韻致的眼睛。
何韻致也抬頭看著屠眉。
……這流民頭子太冒犯了,居然敢這樣直視她,往日這種人早被剜了眼。
這是何韻致第一次真正意義和賤民對視,在過往的歲月里,身份不如她的人,未經(jīng)她的允許,是不能直視她的雙眼的。
若嚴(yán)厲追究起來,哪怕宮里的九嬪,與她說話時都不該直視她的眼睛。
看著這人,何韻致笑了笑,骨子里的高貴和威嚴(yán),從這隨意的神情中畢現(xiàn)無遺。
她當(dāng)然不害怕,身為何家期以重任的嫡長女,蕭懷瑾當(dāng)皇帝都不能把她怎么樣,區(qū)區(qū)流民頭子居然問她害不害怕?簡直是可笑了。
不過輕蔑歸輕蔑,此刻還是不宜將人激怒:“閣下是成大事之人,你我不妨做個交易。”
屠眉哈哈地笑了,唾沫噴到了何韻致的臉上,差點讓何韻致高貴威儀破滅,她眉頭亂跳。
果然是賤民!
“哈哈,交易?”屠眉從腰間抽出了匕首,用刀背拍了拍何韻致的臉,“說出來讓屠爺我聽聽咯?”
何韻致恨不能命人剁了他的手,然而人在屋檐下,她又是見過對方殺人的樣子——手起刀落,她一個護(hù)衛(wèi)就被斜著劈成了兩半——因此她壓抑著怒氣,強撐著面子,干澀道:“這……這里窮鄉(xiāng)僻壤,你們?nèi)硕鄤荼姡鴮嵵\生不易,想必過的艱難才需打劫,我可以對你們既往不咎。若你們放了我,此事我權(quán)當(dāng)沒發(fā)生過,且許你們金銀千兩,保你們榮華富貴。”
屠眉哦了一聲,目光嘲諷地上下掃她,命在旦夕還能說出“既往不咎”這種話,這姑娘顯然是被家里慣得不知天高地厚。
何韻致見他這副不痛不癢的模樣,只得先禮后兵,厲聲道:“否則,以我的身份,若有什么閃失,那可不是你們賠性命那么簡單的。”何家若是發(fā)現(xiàn)她出事,恐怕能把這群流民誅了九族。
屠眉嗤笑,懶洋洋的掏了掏耳朵,陽光落在他麥色的皮膚上,竟然有種經(jīng)年陶器的醇美,“你以為我怕你咯?”
他往何韻致面前湊得再近一些,手中匕首輕浮地掉了個方向,刀尖沿著何韻致的鼻梁輕輕下劃。
“還敢擺大小姐的架子,你算什么東西,命都快沒了,還耍威風(fēng)?我把你們賣了,一樣可以換錢!……哦不過,你那些手下倒是可以加入我們黑風(fēng)軍,不加也可以,發(fā)賣到西涼國當(dāng)奴隸咯。至于你,這姿色也是上乘,賣去妓-院,也能值不少錢,夠我喝半年的酒咯。”
何韻致睜大了眼,從他狹長的眼眸里,看出他并不是在說笑。
她有些嚇住了。
她可沒什么與光腳匪徒打交道的經(jīng)驗,這人怎么就不聽她威逼利誘呢?莫非是覺得她給不起錢?
若是從妓院里被救回去,貴妃的聲譽就完了!家里會逼她自縊來保清白。
“賣我能賣幾個錢?你們從我身上拿去的金玉首飾,都能買十七八個美人了!”何韻致怕他一言不合就發(fā)賣妓院,語速前所未有的加快,顧不得高門貴女的矜持,“你們?nèi)羰欠帕宋遥私疸y千兩,我還能給你們送百名女子來!”
屠眉哈哈一笑,心里卻認(rèn)真掂量了起來。
這種底氣從前他可真沒見過,她的首飾也確實是見所未見的精美。
“這么豪氣?那看起來,你可是個大戶里出來的……說來我聽聽,要是真厲害,我就放了你。要是你吹牛,那你就等著去窯子里耍威風(fēng)咯。”
何韻致見他油鹽不進(jìn),心下一狠,厲聲道:“我是汝寧侯何家的人,你可考慮清楚!”
她原本忍著不說,以免丟人現(xiàn)眼,但眼下唯有以此震懾這些窮山惡水的刁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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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屠眉的瞳孔狠狠一縮,似乎是吃了一驚。他說的大戶也就是附近這些州郡的大世家了,所以并未立即反應(yīng)過來。
“何家……何家?”他重復(fù)了兩句,天高皇帝遠(yuǎn)的,對于這種京門貴胄,沒有什么很直接的概念,大概就是很大很大的官吧,比煌州的刺史還大,比周圍所有的大家族還高貴。
“是那個太后的娘家嗎?”
何韻致忍著一肚子憋屈,拉下面子點了點頭,心中流下了丟人的淚。
屠眉進(jìn)門之后第一次沉默了。
……太后的娘家啊……好像真是惹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人。
也是晦氣了,這段時間怎么老是不順?前腳走了個柳不辭,后腳又遇到個大官家的女兒,大官知道了,會不會直接弄幾萬士兵,把他們摁死在羊腚山?
這下可真得不償失了,除非……這件事成了秘密,永遠(yuǎn)不會被人知道
何韻致估計他是嚇怕了,正想打一棒子給個甜棗,高高在上地安撫一下,兀地,屠眉卻向她投來了可怖的眼神!
他的眼珠泛著琥珀色,似乎是個與胡人混血的低賤人,此刻淺色的眼瞳里,竟然有些發(fā)紅,那氣息何韻致不陌生,她在交戰(zhàn)時見過,叫做殺意。
這是怎么回事?!莫非這賤民與何家有舊仇?
何韻致頓感不妙。
屠眉慢慢直起身,居高臨下俯視何貴妃,匕首掂回了手里:“是何家啊……那又怎樣,還不是落在老子我手上咯?”
兩個人一站一坐,眼神如鋒芒對峙。屠眉手里把玩著匕首,在掌心里輕拍著:“當(dāng)官的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你說的什么交易我才不信,回頭你們□□怎么辦?了,只能把你殺掉……也算是干了件好事咯!”
……什么?!
何韻致心中叫慘,這居然是個仇官的!這哪兒跟哪兒啊,殺了她就算替天行道了?這人腦子是核桃仁做的嗎?
她本以為抬出何家的名頭,人人都得屈從——從小到大,在京城高門和官場里,“何家”兩個字就是金鑰匙,旁人聽說她是何家嫡長女后,態(tài)度立馬誠惶誠恐,不敢有絲毫不敬。
卻沒想到,以京門這一套來對付流民行不通,他們的想法不可以常人而論,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她的聰慧用在流民身上,完全是適得其反。
對這些亡命之徒而言,命是很重要,但有時候又不是那么重要——既然招惹了何家這種位高權(quán)重的大官,那干脆把人質(zhì)殺了,省得走漏了風(fēng)聲,招來大官的報復(fù)。
屠眉本來還有點闖了大禍的困擾,可他顯然又很想得開,逐漸越想越高興:“你和你那些人都得殺,這趟老子又虧了,不過殺了你們,以后出門也可以說我殺過何家的人!沒準(zhǔn)兒還是太后的哪個親戚!哈哈哈,那可真是死也有面子了!”
何韻致完全搞不懂他的腦回路。
殺了貴人是個很值得吹噓的事兒?他們居然不怕嗎?
正在兩人僵持之際,一個黑風(fēng)軍下屬推門進(jìn)來,對屠眉吆喝道:“老大,縣里的師爺帶著人來了,說是要跟咱們求個人情。”
肅武縣衙平日里和羊腚山?jīng)]什么往來,默認(rèn)了他們在這里作威作福。如今卻派來了師爺,顯然是為了何家這個女人。
屠眉聽著,起身走了兩步,若有所思地看了何韻致一眼,大步走出房間,吩咐道:“把她看好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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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黑風(fēng)軍主堂已經(jīng)被人圍滿了,肅武縣的孫師爺帶了十來個衙役,抬了一口沉甸甸的紅木大箱子上山。
屠眉走過來時,孫師爺已經(jīng)等了有一會兒,忙上前陪著笑說明了來意,又吩咐衙役們打開了箱子,登時,引來了一片驚嘆。
——箱子里面裝滿了鐵錢,頂上還放著十兩官鑄銀錠。
這大概是縣衙內(nèi)把自己的本都掏了個底。
白銀閃動著光澤,旁觀的黑風(fēng)軍全都圍了上來,想摸一把,又小心著看屠眉的神色,被老大瞪了一眼,只好收手,眼巴巴地看。
當(dāng)今市面流通的是官鑄鐵錢,很多平民一輩子也看不到成色這樣好的銀錠子。
“你們大人倒是有心。”屠眉將手下人從箱子前趕開,對他們做了個手勢,“就為了贖那個女人?她是什么人?”
黑風(fēng)軍眾上前將大箱子抬走,孫師爺心疼地目送箱子遠(yuǎn)去,“多的我也不清楚了,只是大人吩咐這么做。可能是哪個有錢人家的小姐吧,唉,也不是什么有權(quán)勢的,就是有點錢,這個……你們反正也是賣人,不如就賣給我們,我們給的比窯子多多了不是嘛,大家互利互惠……咯。”
他當(dāng)然不知道,何貴妃已經(jīng)自己把身份亮了出去。
這種出身高貴的世家女,沒在底層活過一天,壓根兒不知道流民帥骨子里的歹性。就連孫師爺站在這土匪窩里,也是有點氣弱的。
屠眉沖他露牙笑了一下,對左右使了個眼色。
下一瞬,四周的黑風(fēng)軍紛紛亮出武器來,孫師爺一愣,他帶來的衙役已經(jīng)先被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反抗不得了!孫師爺大叫道:“這是做什么,有話好好說,錢也收下了,我們大人是誠心想來求個人情……”
屠眉厲聲道:“把他給我關(guān)起來,問問他,還有哪些人知道那個女人的身份,他要是嘴里不老實不說實話,你們就給我伺候他!”
孫師爺掙扎慘叫著被拖走了。
主堂里的黑風(fēng)軍面面相覷,屠眉抓了把頭發(fā),這下可好,風(fēng)聲還是走漏了,縣令老爺都知道了這個事……是不是干脆把縣令也宰了,全都?xì)⑷藴缈冢?br/>
“鐺”“鐺”,黑風(fēng)軍老大把匕首在門框上扔著玩,門框上留下了一個個孔洞。
殺人滅口的決定做的很快,他吩咐下去,等孫師爺把知情人都招認(rèn)了,黑風(fēng)軍就去干一票大的。
“殺人殺個痛快。”他手起刀落,匕首穩(wěn)穩(wěn)地釘在門框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