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封灶酒</br>　　晚會結(jié)束,任競年等演員也很快卸妝出來了，因?yàn)槭窃矝]什么人管,任競年帶著顧舜華兩個孩子一起過去宿舍,還有幾個女生,也都偷偷地跟著跑進(jìn)了宿舍里。</br>　　進(jìn)了宿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收拾過了，桌子也挪開了,中間騰出老大一個空地，大家把各自買的零食都拿出來,又把醬兔肉放在搪瓷缸里，大家可以撕著吃。</br>　　何麗娜還開了一瓶葡萄酒，每個人嘗了一些。</br>　　吃著醬兔肉,喝著葡萄酒，大家驚嘆不已：“這醬兔肉簡直絕了！”</br>　　兔肉已經(jīng)成了金紅色，一看就味道濃郁,撕下來一塊，放到口中,酥爛唯美，再喝一口葡萄酒，真是沒比了。</br>　　大家吃著醬兔肉,聊著天，熱火朝天的，他們特意拿出來收藏的報紙：“看,嫂子你的報紙我們都留著呢,這是我們宿舍的光榮！”</br>　　顧舜華倒是意外,簡直是沒想到他們竟然這么上心,當(dāng)下也是感動：“等過年時候，我再給你們做糕點(diǎn)！回頭西瓜醬也管夠！”</br>　　大家一下子就起哄開了，都說顧舜華敞亮。</br>　　這么笑著鬧著的，最后還唱起歌來，還讓多多和滿滿給大家表演節(jié)目。m.</br>　　滿滿也就算了，他本來就不愛表演節(jié)目，不過多多卻來勁了，她以前比較內(nèi)向，也害羞，不太愛說話，可自從上了托兒所，人慢慢開朗了，愛說愛笑了，現(xiàn)在任競年鼓勵了她一番，她便當(dāng)著大家的面，給大家表演了好幾首小節(jié)目，奶聲奶氣的童聲，逗得大家直樂，使勁地鼓掌！</br>　　何麗娜幾個女生還送給她一條很長的大紅綢子，給她編了花樣復(fù)雜的小辮兒，倒是把多多美得不輕。</br>　　幾個女生心靈手巧的，簡直是把多多當(dāng)洋娃娃一樣打扮。</br>　　************</br>　　一群人都玩得開心，不過任競年到底想著還得回去大柵欄，所以還是掐著末班車的時間，帶著他們離開了。</br>　　正好趕上了最后一班車，車上基本沒什么人，一家四口可以占據(jù)好位置了，不過上了車后，兩個孩子困意來襲，很快腦袋一歪就要睡著了，于是任競年和顧舜華一人抱著一個。</br>　　任競年抱著滿滿：“冷嗎？”</br>　　顧舜華：“還行。”</br>　　任競年笑了：“就怕太臭美，衣服不厚實(shí)。”</br>　　顧舜華小有些不忿：“哪有，我這衣服挺暖和的。”</br>　　任競年還是撩起了寬大的棉大衣，蓋住了滿滿和多多，也蓋住了顧舜華的腿，之后抬手，攬住她的腰靠緊了自己：“沒事，一會就到家了。”</br>　　顧舜華聽著這話，倒是覺得耳熟，什么時候呢，應(yīng)該是以前在內(nèi)蒙那會兒，她懷孕了，晚上肚子疼，他擔(dān)心，生怕出什么事，便大晚上開車從山上下來過去團(tuán)部給她看。</br>　　大夫檢查了一番，也沒說出什么，于是兩個人又大晚上往家趕。</br>　　路上，她只覺得擔(dān)驚受怕，又覺得車子顛得人心慌，生怕萬一流產(chǎn)了怎么辦。</br>　　那個時候礦上才有一位嫂子就是肚子疼流產(chǎn)了。</br>　　當(dāng)時她很害怕，任競年開著車，就是這么告訴她的，說一會兒就到家了。</br>　　也許這并不是真的，只是安慰，但她確實(shí)被安慰到了。</br>　　她便微靠在他身上，他穿得軍大衣確實(shí)暖和，精紡馬褲呢的大衣，當(dāng)時內(nèi)蒙古兵團(tuán)也就發(fā)了那么一次，后來就沒發(fā)過了，所以他一直很珍惜，在內(nèi)蒙古兵團(tuán)天冷干臟活累活或者上礦的時候都不舍得穿。</br>　　緊靠著厚重的衣料，她感到了滿心的熨帖和踏實(shí)。</br>　　她看著窗外，夜幕之下，副食店的燈光招牌格外顯眼，白熾燈照得周圍雪亮，前面一輛老式灑水車正緩慢地工作著，稀薄的水霧灑在路上，給這冬天的夜晚更增加了幾分冷清。</br>　　顧舜華聽著那灑水聲，卻想起任競年他們學(xué)校的元旦節(jié)目，笑著問：“你怎么好好地想演房子，你不知道孩子看不到你，后來知道你是房子時那失望，幸好我機(jī)靈，趕緊把你夸了一通，孩子這才高興起來。”</br>　　任競年：“我覺得除了我，再也找不到這么合適的人當(dāng)房子了！”</br>　　顧舜華聽他不說實(shí)話，輕輕“呸”了聲：“你就知道給我瞎扯！”</br>　　任競年便收斂了笑，沉吟了片刻，才道：“他們倒是讓我演賀水夫，那可是主角，我覺得我年紀(jì)不小了，有家有業(yè)的，犯不著出那個風(fēng)頭，再說我哪有那么多時間排練，就拒絕了，想偷懶，挑了這么一個演房子的活。”</br>　　顧舜華卻道：“你是不是怕我多想啊？”</br>　　任競年：“沒有。”</br>　　顧舜華低哼了聲：“少來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太出風(fēng)頭了，回頭萬一惹出什么事來，回頭我和你鬧。”</br>　　任競年：“……確實(shí)有這方面的顧慮。”</br>　　顧舜華：“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嗎？至于瞎吃這種醋嗎？”</br>　　任競年：“你不是嗎？”</br>　　顧舜華：“我當(dāng)然不是！”</br>　　任競年：“之前咱們剛認(rèn)識那會兒——”</br>　　他這話才說到一半，顧舜華馬上抬起手捂住他的嘴：“不許說不許說！”</br>　　任競年嘴巴被她捂住，只笑看著她，不過確實(shí)不說了。</br>　　顧舜華放開，自己也有些臉紅了，都怪當(dāng)初年幼無知。</br>　　任競年卻捉住了她的手：“好了，不逗你了，確實(shí)是不想招惹什么是非。”</br>　　顧舜華哼哼：“肯定是你們學(xué)校有人喜歡你，對不對？”</br>　　任競年倒是不否認(rèn)：“前些天在圖書館，有一個女同學(xué)在我看的書里夾了一個紙條，倒是沒什么，只是一首詩。”</br>　　顧舜華：“然后呢？”</br>　　任競年：“我直接拿出來放到了旁邊，然后起來走了。”</br>　　顧舜華：“我說呢，當(dāng)時你也沒和我提啊！”</br>　　任競年：“犯不著，提了白白給你添堵。我會更注意一些，杜絕這種事情發(fā)生，我現(xiàn)在只想趕緊學(xué)習(xí)計算機(jī)方面的知識，提高自己，家里有你，有孩子，亂七八糟的心思我肯定沒有。”</br>　　顧舜華聽著這話，便想起之前常慧說的，常慧說讓她小心著些。</br>　　她聽了，不過后來一忙，也就忘了。</br>　　其實(shí)心里還是覺得，他犯不著，不至于吧。</br>　　現(xiàn)在聽他這一番話，他也確實(shí)沒有辜負(fù)自己心里那下意識的信任。</br>　　她便笑了。</br>　　靠在他身上，反握住他的手，十指輕扣，她低聲道：“今天表現(xiàn)不錯，明天給你做好吃的。”</br>　　**************</br>　　到了年根底下，顧舜華電視大學(xué)的課程暫時歇了，牛得水沒提，但她還是主動要求繼續(xù)正常上班了，畢竟單位已經(jīng)給了她很大便利，力所能及，她也想盡量多給飯店做貢獻(xiàn)。</br>　　現(xiàn)在的她別看是二級廚師，但名聲有了，不少來玉花臺的都是看她的名聲，有的還特意打聽起來：“你們這里那個一根柴有沒有？”</br>　　一根柴自然是沒有，那個做起來不方便，平時不可能供應(yīng)，但是牛得水卻有牛得水的想法。</br>　　“今年咱們要辦一個封灶酒。”</br>　　封灶酒？大家都一愣。</br>　　要是擱過去的老規(guī)矩，年根底下封灶的時候，就得擺一個封灶酒，把一年到頭時常照顧的老主顧請來，上了最拿手的菜，大家吃吃喝喝一頓。</br>　　勤行里不成文的規(guī)矩，頭一年主顧過來吃了封灶酒，第二年肯定是照顧這家生意，沒有去別家的道理。</br>　　但是自從解放后，不少老飯館老字號都收歸國有了，少數(shù)也是公私合營，大部分吃起來大鍋飯，沒那精氣神搞這個，也就懈怠了，哪還記得這老傳統(tǒng)。</br>　　現(xiàn)在牛得水想起這一招來，也是新鮮，把大家精氣神都給招呼起來了。</br>　　“不過咱們的封灶酒要早點(diǎn)辦，不用等到臘月二十四了。”</br>　　他這一說，大家也都納悶，提前辦？這還能提前辦？因?yàn)橐话惴庠盍司鸵馕吨竺娌粻I業(yè)了，國營單位能提前封灶關(guān)門嗎？</br>　　牛得水卻很堅定：“對，提前辦，臘月十五就辦吧，這是一個好日子啊，這個我已經(jīng)和飲食公司協(xié)調(diào)好了。”</br>　　雖然大家很疑惑，但是想到辦了封灶酒就意味著可以早點(diǎn)歇班，也挺高興的，一個個熱火朝天地忙起來。</br>　　牛得水提前和顧舜華說好了，到時候臨時壘一口灶，用一根柴來燉豬頭肉，大約燉上四五個豬頭，擺一個封灶宴。</br>　　顧舜華自然是沒得說，也就是四五頭豬頭肉，父女兩個忙乎差不多一天也就有了。</br>　　于是牛得水得意了，用老話說就是廣發(fā)英雄帖，把飲食公司的領(lǐng)導(dǎo)，勤行里有頭有臉的，也包括往常的一些老主顧大單位都請過來了，擺起來封灶酒，讓手底下各位大廚把壓箱子底的活兒全都拿出來。</br>　　“鉚足了勁上吧，今兒個怎么也得露一手！”</br>　　他這么一說，大家也都有心施展，自然全都拿出來看家本領(lǐng)。</br>　　這么賣力，還有一個原因，自從顧舜華紅了后，許老爺子之后，還是時不時有想拉顧家父女跑堂會的，但顧家父女也就是偶爾接接，那些拉不到顧家父女的，覺得沾一個玉花臺的名聲也不錯，于是大家伙跟著沾光，倒是賺了不少外快，腰包陸續(xù)鼓起來。</br>　　所以這次玉花臺的封灶酒，大家也都愿意賣力。</br>　　顧舜華這次除了燒豬頭肉，別的倒是也沒想著太賣力，她覺得也應(yīng)該讓別的廚師出出彩，畢竟大家伙各有自己的本領(lǐng)。</br>　　不過牛得水和顧舜華商量了下，覺得除了燒豬頭肉，還是得拿出一個絕活來，讓大家開開眼。</br>　　顧舜華想了想，又和顧全福商量，最后決定，還是讓顧全福出馬，在封灶酒上做一道銅鍋蛋。</br>　　牛得水一聽：“行，那咱就當(dāng)眾表演，到時候保準(zhǔn)滿堂彩！”</br>　　于是到了那一天，顧舜華三四點(diǎn)就起來了，抱著黑陶罐過去了玉花臺，開始燉豬頭肉，這要一口氣燉好幾個，自然不是什么輕松活。</br>　　好在勤行里大家伙幫忙，偶爾也能幫著照看一下灶，到了中午宴席時候，到底也燉好了。</br>　　燉好的豬肉頭油汪汪香噴噴的，稀巴爛，直接送到了餐廳里，當(dāng)著大家伙的面給切開，一桌一盤，自然惹得一群人連聲叫好。</br>　　顧舜華看過去，今天確實(shí)各方面的人物都來了，飲食公司的，勤行里能戳起來的旗子能立起來的鼎，沒一個缺的，當(dāng)下也是疑惑。</br>　　心想牛得水那性子平時不這樣啊，他這人得意的時候也是挺拽的，眼縫里有誰，怎么今天倒是伏低做小，客氣起來，把大家伙都請來了。</br>　　她甚至看到了一向和牛得水不對付的福德居黃經(jīng)理，還有最近新結(jié)了仇的東華飯店總經(jīng)理，就連陸問樵當(dāng)然也來了。</br>　　她心里覺得納悶，倒是也沒說，該干嘛干嘛。</br>　　這個時候也差不多到了開飯的時候，牛得水又隆重地把顧全福請上來，當(dāng)眾給大家表演銅鍋蛋的絕活。</br>　　其實(shí)這銅鍋蛋出自河南菜，是當(dāng)眾把六七個雞蛋去了殼放在碗中，用竹筷子沿著同一個方向打，要打到蛋漿發(fā)酵，雞蛋漿里的泡沫冒出來老高像棉花一樣才行，然后把銅鍋放在灶上燒紅，放油，蔥姜蒜爆香，之后再放荸薺丁，火腿丁，蝦子、海米以及料酒進(jìn)行煸炒。</br>　　接下來就是看手藝了，蛋漿注入銅鍋中，用火鉤掛住燒紅的銅鍋在火上過，那些已經(jīng)發(fā)成白沫的蛋漿過熱后，便在高溫之下迅速地凝結(jié)，暄騰起來。</br>　　原本雞蛋漿已經(jīng)被打發(fā)了，現(xiàn)在這么一烤，那真是成了一座金紅燦燦的小金山。</br>　　顧全福表演到一半，大家已經(jīng)看出這個手藝來了，在座不少是懂行的，多少聽說過這道菜，知道這道菜火候不好掌握，烤厲害了，蛋漿凝結(jié)，不好看了，烤得不到火候，那蛋液還是生的。</br>　　所有大多都提了心看著。</br>　　于是大家伙便見顧全福拿了火鉗子，不過幾下功夫，那小金山便發(fā)出滋啦啦的聲音，屬于烤蛋的鮮美香氣便飄散在空中了。</br>　　分到各桌，大家一嘗，當(dāng)下贊嘆連連，都一疊聲地說：“絕了！”</br>　　大家都是行家，這個時候的夸，沒虛的，是真心佩服了。</br>　　一時大家說什么的都有，都說虎父無犬子，這當(dāng)父親的果然厲害，要不然能教出顧舜華這樣的弟子。</br>　　顧全福當(dāng)眾做完這道菜，抱拳，給大家謝了。</br>　　大家嘩啦啦鼓掌。</br>　　顧舜華知道這道菜不好做，今天到場的又都是行家，也怕有什么閃失，現(xiàn)在看到順利地做了，還得了滿堂彩，這才放心。</br>　　看這情況，她便要回去后廚，誰知道這時候，牛得水卻突然讓大家伙請來后廚的大師傅：“今天我有重要的事要宣布，大家都過來坐。”</br>　　他這么一來，別說在場的客人，就是玉花臺的大家伙都有些納悶，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br>　　等到大家都坐定了，牛得水斟了一杯酒，高高地舉起：“各位飲食公司的領(lǐng)導(dǎo)，各位勤行的同行們，各位多年來給我們捧場的老主顧們，臨到年根底下了，我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照顧，給大家敬一杯酒！”</br>　　他這一出，可算是把大家都驚到了，要知道牛得水什么人，他平時傲著呢，眼里能有誰，今天可倒好，竟然這么用心招待，現(xiàn)在還敬酒了。</br>　　旁邊的黃經(jīng)理更是納悶：“這到底唱的哪一出？”</br>　　牛得水敬了那杯酒，才道：“各位，明年我們玉花臺開灶，我就不在這兒了，我得退休，過我的清閑日子去了。”</br>　　他這一說，玉花臺大家伙全都是一驚，大家便想著牛得水多大了，算著也就是大概五六十，按說這個年紀(jì)，還能再干，怎么就要退休了呢？</br>　　在場的眾人也都是驚訝，有人就問了，牛得水：“最近身體抱恙，再這么干下去也累挺得慌，就想著干脆提前退了。”</br>　　一時大家自然驚疑不定，黃經(jīng)理第一個道：“老家伙，你沒事吧你，有什么事你直接說啊！”</br>　　牛得水笑了笑：“沒事，就是身體不好，得養(yǎng)著，慢病，大家放心，死不了人，死不了人，哈哈哈。”</br>　　見他這么說，大家才稍微放心。</br>　　牛得水繼續(xù)道：“我這么一退，心里放不下的事多了去了，這玉花臺怎么辦，我手底下這些師傅們怎么辦，回頭飲食公司肯定得再派新的來，但我還是不放心哪，干了一輩子了，現(xiàn)在要離開，我不放心，所以今天，我請大家吃這一頓，敬大家一杯酒，是希望大家以后有事沒事的，看在我牛得水的面子上，好歹照應(yīng)著，遇到好事賴事，您多擔(dān)待著！”</br>　　說著，牛得水痛快地一口飲下了杯中酒。</br>　　***********</br>　　宴席散了，很多人喝到最后眼圈都紅了，勤行里這么多年，抬頭不見低頭間的，這些年，牛得水也稱得上一號人物。</br>　　現(xiàn)在他突然就這么撤了，誰心里能難受，就連福德居的黃經(jīng)理都哭了：“我心里空落落的啊，你怎么就退了呢，你怎么就退了呢！我還想著什么時候和你大戰(zhàn)三百回合，咱們非拼出個輸贏呢！”</br>　　不過再是不舍，大家也都各自散了。</br>　　散場后的玉花臺，杯盤狼藉，熱鬧過后的蕭條，便顯得格外凄清。</br>　　玉花臺里不少大師傅眼圈都紅了，甚至還有一些服務(wù)員哭了，顧舜華心里也是難受。</br>　　在她心里，玉花臺就是有牛得水的玉花臺，從她進(jìn)來就這樣，突然，牛得水就退休了，她不知道，沒有了牛得水，這玉花臺還是原來的玉花臺嗎。</br>　　牛得水笑呵呵地走過來，挨個和大家告別，到了顧全福跟前的時候，什么都沒說，彼此拍了拍肩膀，道一聲老伙計。</br>　　老伙計，不是老板和伙計的伙計，那是認(rèn)識多少年，話不用多說，彼此都明白的老伙計。</br>　　牛得水挨個給大家叮囑，最后走到了顧舜華跟前：“舜華，我給你打了申請報告，年后你就得參加廚師技術(shù)職業(yè)考試了，這可是特別給你申請的機(jī)會，到時候一定要考過啊，通過了，你就是一級大廚了，以后就更了不得了！”</br>　　顧舜華的眼淚便要落下來了。</br>　　她這才想起，牛得水很著急要給自己打報告，從烹飪大賽上就在飲食公司那里提這一茬了，當(dāng)時她還覺得自己不急。</br>　　現(xiàn)在才明白，他是要退休了，想最后幫自己辦穩(wěn)妥這事，他怕他退休了后，新一任經(jīng)理不一定怎么著了。</br>　　顧舜華聲音便有些哽咽了：“牛叔，我知道，我一定努力開始，肯定得考過，等我考過了，我拿著一級廚師的資格證書過去看你，朝你顯擺！”</br>　　牛得水呵呵地笑：“哭什么啊，你看你，這值當(dāng)哭嘛，我就是退休了，又不是要走了，我退休了后啊，就養(yǎng)一只鳥，每天早上提溜著籠子遛鳥啊，我還得沒事唱唱小曲兒，逗逗曲子，去天壇公園打太極拳，這日子怎么舒服我怎么過！”</br>　　顧舜華便也笑了：“那真是舒坦日子，聽著我都羨慕了！”</br>　　牛得水：“那可不，你們且熬著吧，還得熬一些年頭才能退休呢，退休后的日子可是好日子！”</br>　　他這一說，大家又都笑起來了。</br>　　確實(shí)，身體沒什么大毛病的話，退休了真是什么都不操心，就天天提溜鳥籠子了！</br>　　**************</br>　　封灶酒之后，牛得水便開始辦退休手續(xù)了，顧舜華終究是擔(dān)心，顧全福也去找牛得水深談了一番，知道他是胃癌。</br>　　乍聽癌癥這個詞，顧舜華也是嚇了一跳，當(dāng)下也不顧其它，趕緊帶著東西過去看他，不過誰知道，牛得水就在他那小四合院里逗鳥呢，看到她，倒是一樂。</br>　　他是真得不在意，說這輩子活夠本了，還說他打聽過了，治也不一定能治好，得了這病就是看老天爺了，老天爺收走，那也沒法，他倒是不如痛快地過自己的日子。</br>　　“我看到那些好好治的人了，國家出錢，可著勁兒地治，最后頭發(fā)都掉光了，被折騰得沒個人樣，我現(xiàn)在辦了退休，就這么樂呵樂呵也挺好的，反正自己開心，多活幾天，就是我自個兒賺出來的！”</br>　　話是這么說，顧舜華還是難受得想哭，反倒是牛得水安慰了她一番。</br>　　牛得水：“舜華哪，我這輩子，該見的也見了，該吃的也吃了，沒什么遺憾，你們還年輕，好好干，你以后要當(dāng)咱中國最有名的女廚師，讓大家伙看看，咱玉華臺出來的，就是不一樣！”</br>　　顧舜華點(diǎn)頭：“謝謝牛叔，謝謝您！我知道，我一定記得。”</br>　　玉華臺的大家伙也都陸續(xù)知道了，大過年的，其實(shí)心里肯定不好受，但又能怎么著，過去看了，反倒是被牛得水寬慰一通，于是大家很快都通了氣，沒事多去看看，但是去了可別難過，哭哭啼啼的，反而影響牛經(jīng)理的心情，就得笑哈哈地去，牛經(jīng)理高興，也能多活幾天呢。</br>　　當(dāng)然也有人開始介紹中醫(yī)，說是這個怎么怎么厲害“什么病都能治好”，那當(dāng)然是后話了。</br>　　牛得水出了這事，顧全福心里也不好受，雖然嘴上不說，但明顯悶悶的，反正也不用上班了，每天早上一個人背著手，走過去天壇公園閑溜達(dá)。</br>　　顧舜華當(dāng)然也覺得茫然，又覺得無所適從，不過想想牛得水退休前拼命給自己爭取來的“廚師技術(shù)職業(yè)考試”，還是覺得自己應(yīng)該打起精神來，好好準(zhǔn)備考試。</br>　　爭取一口氣過了，過了后就是一級廚師了，以后隨便來一個什么樣的總經(jīng)理，級別在那里，總是不用慌的。</br>　　任競年學(xué)校的考試已經(jīng)考完了，中科院的項(xiàng)目組暫時也停了，他借了大概有七八本書，沒事就在家里看書，兩個人一個看計算機(jī)方面的，一個研習(xí)烹飪文化知識，屋子里便顯得格外清凈。</br>　　大雜院里老街坊已經(jīng)有了過年的氣氛，開始準(zhǔn)備著購置過年的用品，大柵欄氣氛比往常更加活絡(luò)了，熙熙攘攘都是人。</br>　　平時任競年和顧舜華都忙，現(xiàn)在倒是閑下來，讀書的事可以放在晚上，白天帶著孩子出去走走，買酥脆的糖葫蘆吃，買了好看的風(fēng)車，那風(fēng)車是用細(xì)木條和高粱桿做的，又用彩紙給包上，做得很好看，兩個孩子舉著在胡同里來回跑，彩色的風(fēng)車便咕嚕嚕地轉(zhuǎn)。</br>　　之前攢下的清醬肉已經(jīng)全都交貨了，買家都滿意，還問起來明年的信兒，不過顧舜華卻是并沒什么精氣神，錢真是賺不完，現(xiàn)在她大概有上萬塊了，骨朵兒也攢了得有四千，不愁錢了，再說豬后腿不好找，特別是過年了，豬肉怎么著都缺，所以就不湊這個熱鬧，只告訴買主說開春再說吧。</br>　　交了清醬肉后，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骨朵兒暫時也沒別的事干，就開始到處買，跑到王府井買，跑到大柵欄買，還找路子要了一些票，給潘爺買了不知道多少好東西，用大雜院的話說：“潘老爺子可真享福了！”</br>　　骨朵兒這幾天走路都帶風(fēng)的，她掙了錢，讓潘爺高興，她也就高興。</br>　　她現(xiàn)在計劃著開春解凍了就要把自己家屋開一個洞，準(zhǔn)備修門臉開發(fā)廊了。</br>　　顧舜華清點(diǎn)了手里的錢，便更加上了心，想買一處四合院，只是他們認(rèn)識的人到底是有限，都是勤行里的，而任競年認(rèn)識的還都是學(xué)生，哪里去尋這種賣家。</br>　　顧舜華想起來雷家，她能認(rèn)識的上臺面的也就是雷家了，正好要過年了，便說過去走動走動。</br>　　誰知她這里還沒動身，雷永泉倒是來了，提了一大兜子，差不多得有十斤的驢肉來：“也是從別處得的，據(jù)說是保定送過來的，還挺新鮮的，回頭你們做了吃吧，我們家放著也吃不完。”</br>　　任競年倒是好久沒見雷永泉了，兩個人就說了會兒話，說是常慧現(xiàn)在住著宿舍，一心考大學(xué)。</br>　　“瞧她那勁頭，頭懸梁錐刺股，肯定能考上！”雷永泉笑著這么說。</br>　　顧舜華一聽，也是放心：“阿姨和常慧性子不一樣，但人都是好人，這中間就靠你調(diào)停了，日子要想過好，全靠你。”</br>　　雷永泉：“我知道，我現(xiàn)在也比以前想清楚許多事，該我的，我得負(fù)起責(zé)任。”</br>　　顧舜華見他這樣，倒是比之前踏實(shí)多了，少了幾分浪蕩的少年氣，多了幾分成年人的穩(wěn)重，自然是替常慧高興，想著她也不白熬。</br>　　送走了雷永泉后，顧舜華看看這驢肉，果然是挺新鮮的。</br>　　其實(shí)今年玉花臺雖然早早封灶了，但該發(fā)的東西可真是沒少，豬肉照樣，各種米面醬醋一樣沒少，還有飲食總公司給分下來的，總之這日子還是富足，肯定能過一個好年。</br>　　但現(xiàn)在看到這么多驢肉，自然還是打心眼里高興。</br>　　沒辦法，過去窮過，苦過，物質(zhì)上的匱乏留在心里的痕跡還沒消去，看到食物比看到大團(tuán)結(jié)都高興！</br>　　因?yàn)榈胗浿５盟櫵慈A便割了一塊給牛得水送去，知道他不會缺，但她送的是她的心意。</br>　　對方照料她這一場，現(xiàn)在退休了，不能讓人覺得人走茶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