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 9 章
第9章落戶的困難</br> 聽到辦事員的話,顧舜華原本的僥幸便煙消云散了。</br> 她和辦事員說了自己的情況,辦事員聽了后,先是一臉為難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兒,后來讓她等等,說是要和知青辦主任商量下。</br> 知青辦主任姓孫,顧舜華倒是看著眼熟,后來想起來,是她同學(xué)孫嘉陽的三叔,早些年見過,就忙提醒著自己是誰誰誰。</br> 孫主任拍拍腦袋,也想起來顧舜華了,便寒暄了幾句,知道顧舜華是從內(nèi)蒙兵團回來,連連嘆息:“不容易,這些年不容易。”</br> 他侄女孫嘉陽也下鄉(xiāng)了,年初才回來,也是辦的病退,不過他侄女沒結(jié)婚,順理成章回城了。</br> 說起落戶口的事,孫主任皺眉,為難地說:“你這事兒可不好辦,沒這方面的政策啊,我們辦事,全都是按照規(guī)章制度來,上面下了通知,我們照著辦,你這個情況我們沒遇上過!沒先例,沒政策,誰也不知道怎么辦!”</br> 顧舜華其實早就料到了,她哀求道:“叔,我是咱們首都的知青,當時是為了“屯墾戍邊”支援北疆才離開咱首都的,我在天an門前給□□宣過誓,我在祖國的北疆戎守八年,把最好的青春獻給了祖國,獻給了北疆,現(xiàn)在我得了病,實在是熬不住了,又離了婚,難不成咱們首都也不要我了?那讓我去哪里?”</br> 顧舜華說起這些,眼中幾乎含淚。</br> 知青辦也有不少知青在等著辦手續(xù),看到這情景,面面相覷,也都鼻子泛酸,誰能不同情呢。</br> 這兩年,知青大規(guī)模回城,人間的悲歡離合大家見太多了,看到就難受。</br> 孫主任黑著臉,盯著那離婚協(xié)議書:“舜華,你這情況,我們真得難辦,但凡能辦,我們就給你辦了,可你的這事兒,我也做不了主啊!”</br> 顧舜華道:“三叔,我兩個孩子今年三歲了,可是您知道嗎,別人乍一看就是兩歲的孩子,為什么,因為他們營養(yǎng)不良,吃不好,礦井上缺食少藥,得了病都是硬熬著,我兒子兩歲得了百日咳,礦上沒什么好藥就那么硬熬著,一口氣咳半小時才能止住,孩子能活下來那是他命大!這些年,我?guī)е⒆釉诘V井過得那都不叫人過的日子。現(xiàn)在我和孩子爸已經(jīng)離婚了,內(nèi)蒙兵團那里也沒我的落腳之地,如果我和孩子的戶口落不下去,那我就真沒活路了。我顧舜華生是知青,死也是知青,我就一頭撞死在咱知青辦得了!”</br> 她這一說,孫主任忙道:“這可不能瞎說,舜華,這不是鬧著玩兒的,你別激動,咱們慢慢想辦法。”</br> 旁邊幾個辦事員也都忙跟著勸。</br> 可顧舜華是豁出去了,要什么臉面呢,反正就是死纏硬磨,怎么著也得給落下。</br> 顧舜華:“三叔,我是首都知青,離婚了,是單身,按照政策,我們首都就得接收我啊!這有什么道理不接受?”</br> 孫主任為難地彈著那張回城證明:“可你這不是帶著兩孩子嘛,情況特殊!”</br> 顧舜華:“政策沒說可以幫著知青落下孩子戶口,可也沒說咱們首都只接收媽的戶口不能接收孩子的戶口是吧?”</br> 孫主任想想:“倒是沒說不讓接收孩子戶口。”</br> 顧舜華:“叔,那依您的意思,我是單身知青有回城證明,應(yīng)該給我落戶,那我孩子才三歲,離婚判給我,他們也應(yīng)該跟著我,咱們是沒這個先例,可路是人走的,叔您就行行好,高抬貴手吧?”</br> 孫主任望向顧舜華,他看出來了,以前這個看上去悶不吭聲的小丫頭,已經(jīng)變了性子。</br> 不過想想也是,任誰在那鳥不拉屎的地方熬半年,也得變了。</br> 當下他也只能道:“舜華,你別急,這件事再研究研究,一時半會也定不下來。”</br> 顧舜華這是頭一遭來,她心里知道肯定辦不成,這次來就是先鬧騰上,讓知青辦的人心里有個底兒,她以后再來兩次三次,實在不行還得撒撒潑,事情估計就成了。</br> 說到底,這事沒政策說能辦,也沒政策說不能辦,知青辦給落下戶口,也就是順手的事,不違反什么原則。</br> 只是現(xiàn)在是計劃經(jīng)濟時期,大家做事教條,也生怕萬一出個什么事,沒有人會為一個普通知青多邁這么一步。</br> 可顧舜華心里裝著一本書,也裝著這個世界的發(fā)展趨勢,知道未來的變革是大家不敢想象的。</br> 字里行間,她也看明白一個道理:做事你就得豁出去。</br> **********</br> 顧舜華從知青辦出來后,便過去珠市口西大街的百順胡同,她的同學(xué)王新瑞住那里。</br> 兩個人打小兒是同學(xué),關(guān)系好,后來也是手牽手去報名參加內(nèi)蒙兵團的,在內(nèi)蒙兵團,最艱難的時候互相扶持著走過來的。</br> 甚至在那本書里,她走投無路的時候王新瑞還一直想法幫她。</br> 王新瑞去年就辦了病退回來了,兩個人一直通著信,顧舜華知道王新瑞的爸爸是區(qū)副食公司的。</br> 這年頭沒什么其它店鋪了,都是合作社,合作社就像撒芝麻鹽,四處散落在各胡同里,喬秀雅就是大柵欄合作社的。</br> 城區(qū)副食品公司總管著區(qū)里所有的合作社,所以區(qū)副食品公司工作的,手頭消息更靈通。</br> 王新瑞爸爸在區(qū)副食品公司工作,那是體面的肥差。</br> 顧舜華過去百順胡同,很快就找到了王新瑞家。</br> 王新瑞家也是胡同里的院子,不過她們家住房條件好多了,一個院子就住著四五戶人家,王新瑞家三口人有兩間十多平的房子,王新瑞自己單獨有一間屋。</br> 顧舜華過去的時候,王新瑞正蹲在煤球爐子跟前生火,聽到顧舜華聲音,驚訝地轉(zhuǎn)身看,便看到了顧舜華。</br> 她一下子激動起來,直接抱住了顧舜華:“你可回來了,你可回來了!咱們終于在首都團聚了!</br> 王新瑞媽聽到動靜走出來,看到顧舜華,倒是認得,便笑著說:“你看你,滿手都是灰,把舜華衣服沾臟了!”</br> 王新瑞這才反應(yīng)過來,趕緊放開了,又使勁幫顧舜華拍灰。</br> 顧舜華笑道:“沒什么,本來也不干凈了。”</br> 王新瑞拉著顧舜華進屋,嘰嘰喳喳地好一番說,又問起顧舜華的情況,顧舜華便說了現(xiàn)在離婚帶著孩子回來的事。</br> 王新瑞憂地問:“能落下嗎?”</br> 顧舜華搖頭:“不好落,剛?cè)チ酥噢k,死乞白賴說盡好話,就是不給落。”</br> 王新瑞聽了便有些惱:“憑什么不給落?你離婚了,是單身知青,政策規(guī)定可以落,他們憑什么不給落?咱們在兵團貢獻了青春,現(xiàn)在倒好,不讓咱回來了?不就是捎帶手兒的事,怎么就不給落了?他真不給落,咱找咱們一起下鄉(xiāng)的知青,大家一起找他們?nèi)ィ笏麄冊u個理!”</br> 顧舜華:“知青辦的主任姓孫,正好是孫嘉陽的三叔,她三叔你還記得嗎?當時咱們?nèi)ニ彝妫依咸八∪印!?lt;/br> 王新瑞想了想,恍然:“是他啊!都是熟人,犯得著為難人嗎?”</br> 顧舜華:“他倒也不是為難我,只是我這個情況特殊,沒政策,他們不敢辦,不過我今天也把話摞那兒了,不給我辦,我寧愿撞死那里,撒潑的事,咱也不是干不出來。不過我想著,可能這事還是得先禮后兵。”</br> 王新瑞:“你打算怎么先禮后兵?”</br> 顧舜華:“說起來,還得麻煩叔叔了,我想著,先買點吃的,到他們家里看看,求個人情,回頭再不行,我就來潑的。”</br> 王新瑞明白了:“這個不難,我和我爸提一嘴兒,給你留點像樣的,不過今天晚了,我估摸得明天,你明天這會過來就行。”</br>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顧舜華惦記著孩子,便要離開,臨走前,顧舜華從兜里掏出來錢,往王新瑞手里塞:“勞叔叔操心了。”</br> 她塞的是大團結(jié),兩張大團結(jié)。</br> 王新瑞一見,堅決不要,硬塞回顧舜華:“咱誰跟誰,你別給我這個,給我這個我和你急!”</br> 顧舜華:“你先拿著,回頭用不上再給我也行。”</br> 讓人幫忙辦事,沒有讓人家先墊錢的道理。</br> 然而王新瑞卻硬是不收,沒辦法,顧舜華只好拿回來,想著明天過來再給吧。</br> 過去自己胡同,這時候天不早了,人們陸續(xù)下班,恰好送煤的過來,平板車上煤球碼得整整齊齊,這煤球都是提前訂了登記,之后便由送煤的來送,當然煤球也是要煤票。</br> 各家都出來搬煤球,小孩子也跟著搬,大雜院里外熱熱鬧鬧的,煤球蹭臉上就成了小花臉。</br> 顧舜華笑著和各家鄰居打招呼,順便幫一把手。</br> 這時候就見陳璐媽馮仙兒搖搖擺擺地過來了,她年輕時候是天橋賣唱的,解放后自然不賣唱了,當了服務(wù)員,在招待所里打掃衛(wèi)生。</br> 她生得瘦,腰細,別看一把年紀了,但走起路來搖搖擺擺地扭著屁股。</br> 馮仙兒看到顧舜華,便親熱地過來打招呼:“剛才我看到孩子了,正睡著,兩個孩子真俊俏!只可惜了這么好的孩子,落戶口估摸著難,以后不就是留不到咱首都了,想想我都難受,點兒太背了,孩子這是要被活生生耽誤了!”</br> 嘴上在笑,可說出話來卻不好聽,明面上是替你犯愁,其實就是來看熱鬧的,一口一個點兒背,一口一個被耽誤,那簡直是詛咒了。</br> 顧舜華:“舅媽瞧您這話說的,怎么就叫被耽誤,這不是回來首都了嗎,回城證明都拿到了。”</br> 馮仙兒望著顧舜華笑,笑里都是不懷好意,她閨女陳璐早和她說過了,就是存心替閨女出口氣的,當下故意道:“可你這戶口落不下去吧,我聽說你今天去知青辦,怎么著,還真給你落下了?”</br> 顧舜華淡聲道:“那倒是沒有,辦事哪那么容易,我再走兩趟就是了。”</br> 這時大雜院里其它人家來來去去搬煤球,大家說啥的都有,喬秀雅家煤球已經(jīng)搬好了,她洗洗手,揣著袖兒出來,聽到這話,便笑了笑,眼里眉里都是不屑。</br> 間壁兒幾家,聽喬秀雅那么一分析,也都覺得顧舜華肯定落不成戶口,暗地里都搖頭嘆息,可不就是被耽誤了!</br> 馮仙兒一臉同情:“再跑兩趟還是落不成啊,這事兒一聽就不靠譜!你啊你,讓我怎么說你好呢,不是早和你說了,離婚,自己回來,別帶著孩子,你不聽,最后你看這不是抓瞎了!”</br> 這就差指著說你活該了。</br> 顧舜華別了一眼馮仙兒,便不想搭理她,反正她會想辦法,肯定要落下戶口,等落下戶口再掰扯這個。</br> 誰知道馮仙兒看顧舜華臉色不好看,故意說:“孩子也夠可憐的,我還說讓你舅趕明兒割兩斤五花肉送過來給孩子吃,就怕油太大,孩子腸胃不好,先慢慢養(yǎng)著,養(yǎng)幾天再說。”</br> 放下這么一句漂亮話,人才扭著屁股慢慢悠悠地要走。</br> 顧舜華聽這句,卻忍不住了。</br> 她抬抬眼皮子,看了一眼馮仙兒:“五花肉?那敢情好,孩子在兵團哪吃過這種好東西,倒不怕油,咱切成薄肉片,加點蔥姜炒了再爆炒,炸出里面的油汁,配上青菜,怎么吃都不能膩,我先替兩個孩子謝謝舅舅舅媽了。”</br> 馮仙兒一怔:“什么?”</br> 顧舜華自然是故意這么說的,早看透她的德性,說大話使小錢兒,嘴上說得漂亮,從小沒見過她一點東西。</br> 正好這時候顧舜華媽陳翠月過來了,顧舜華便笑著說:“媽,剛我舅媽說了,趕明兒讓我舅割兩斤五花肉給咱,算是給兩個孩子補補身子接風洗塵,我正謝我舅媽呢,你說我舅媽,就是局器!”</br> 馮仙兒呆住,什么,這什么跟什么,不就是隨口那么一說嗎?</br> 陳翠月也是愣住了,不敢相信地道:“五花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