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 8 章
第8章知青辦</br> 生在蒼茫的陰山腳下,長在荒涼的礦井邊,他們哪里見過什么世面,兩個丁點(diǎn)大的小娃兒,看人時候澄澈見底的眸子里潤著水光,怯生生的忐忑,連每根頭發(fā)絲都是小心翼翼。</br> 顧舜華想起那本書中的劇情,滿滿變得淡漠無情,多多歇斯底里,誰能想到眼前這可憐巴巴的小兒女長大后會是那樣的性子。</br> 孩子單純到就是一張潔白的紙,涂抹什么顏色,不過是大人的作為罷了。</br> 顧舜華這一刻恨不得張開羽翼,將兩個孩子護(hù)在手心里,悉心地呵護(hù)。</br> 不過她到底是收斂了那些情緒,故作平常地坐在床邊,將兩個孩子摟到懷里,笑著說:“怎么這么說,你看你們來了,姥姥姥爺多高興,給你們吃餅干沏麥乳精水,大家都喜歡你們。”</br> 多多癟著唇兒,眨巴眨巴眼睛,小聲說:“可是,可是……”</br> 她平時話不多,現(xiàn)在“可是”了幾次,都沒說出個所以然,本來三歲的孩子,有些說話晚的可能還說不出句子,況且多多本就是沉默的性子。</br> 顧舜華:“剛才媽媽拿了雞蛋要給你們攤雞蛋餅,姥姥趕緊搶過去了,她要給你們煎黃澄澄的雞蛋餅。”</br> 多多聽說黃澄澄的雞蛋餅,便小心翼翼舔了一下嘴唇,她流口水了。</br> 吃了一些餅干,不過還是有些餓。</br> 滿滿卻開口說:“媽,咱們住哪兒啊?”</br> 顧舜華:“當(dāng)然是住姥姥姥爺這里,你們看屋后面還有一間房子,那間屋子雖然小,但咱們娘仨足夠住了。”</br> 滿滿輕點(diǎn)頭:“嗯。”</br> 顧舜華抬起手,輕撫了滿滿的頭發(fā)。</br> 小人兒的頭發(fā)烏黑發(fā)亮,略帶著一點(diǎn)卷的劉海蜷伏在白凈的腦門上,襯著澄亮的大眼睛,格外乖巧。</br> 她又將多多柔軟的小身子摟進(jìn)懷里,這才道:“咱們從兵團(tuán)搬到這里來,一時半會兒肯定條件困難,但這里是首都,留在這里對你們將來有好處,剛開始的時候要忍忍,等咱們落定了,媽媽一定會想法兒讓你們過上好日子,住上寬敞大房子,喝上牛奶,吃上肉,還會送你們?nèi)ビ變簣@。”</br> 幼兒園?</br> 多多眼睛亮了。</br> 礦井上三十多戶人家,有幾家是有小孩的,平時她的玩伴有一個六歲的小孩,便會說起來幼兒園,說幼兒園有多好多好,多多聽著一直羨慕。</br> 顧舜華便笑著道:“對,媽媽以后會讓你們上幼兒園。”</br> 現(xiàn)在幼兒園一般是廠辦的,針對工廠職工,這種便宜,只需要交兩三塊錢就行了,誰都能托管得起。可如果不是職工托管,那就貴,托管一個孩子包三頓飯得要十三塊錢,兩個孩子就得是二十六塊,不小的支出了。</br> 顧舜華戶口還沒落下,以后工作的事更是沒著落,所以并不敢多想,不過她覺得,自己腦子里有了后面二三十年的事,心里有譜了,使勁撲騰撲騰,總不至于掙不到錢。</br> 她肯定得努力掙錢,給兩個孩子上幼兒園,讓他們享受其它孩子能享受到的。</br> 滿滿和多多聽說能上幼兒園,便期盼起來,心情明顯好了。</br> 這個時候,她媽陳翠月過來,手里端著一個小竹篦子,小竹篦子里是冒著熱氣的白面雞蛋餅,邊角因?yàn)樗执喽⑽⒕砥穑S澄澄的面餅上雞蛋沒攤勻,有些地方還能看到白嫩嫩一小灘半凝不凝的雞蛋白,一看就軟嫩噴香。</br> 陳翠月雖然心疼雞蛋,但看到這一對孩子,倒是喜歡得很,笑模笑樣地說:“趁著熱乎,快吃吧。”</br> 她樣子還算慈愛,兩個孩子的心這才放到肚子里。</br> 雞蛋餅熱燙,顧舜華便用筷子夾一小塊,喂給兩個孩子吃,陳翠月也在一邊幫著喂,又去倒了熱水來。</br> 兩個孩子吃得滿嘴香,他們看看顧舜華,看看陳翠月,便笑起來。</br> 陳翠月看兩個孩子實(shí)在生得惹人喜歡,便說:“叫姥姥。”</br> 兩個孩子奶聲奶氣地喊:“姥姥!”</br> 陳翠月笑了:“瞧這兩個小家伙,看著就招人待見。”</br> 兩個孩子看陳翠月笑容慈愛,徹底放心了,吃飽喝足后,便開始揉眼睛。</br> 這次從包頭過來首都的車是臨時加的,這種臨時車次優(yōu)先級最低,遇到一輛火車都給人家讓路,以至于過來這一路用了一天一夜,他們又沒座位,不過是過道里隨便找個地兒窩著,時不時還有餐車或者上廁所打開水的經(jīng)過,哪里能睡好覺,現(xiàn)在到了家,吃飽了,都困起來了。</br> 陳翠月見這個,便說:“我們住前屋,收拾了后屋打算給你哥嫂住,他們最近也要回來首都了,躍華現(xiàn)在住外屋,你們回來的話——”</br> 陳翠月顯然有些猶豫。</br> 顧舜華明白陳翠月的意思。</br> 原來十二平的房子打了隔斷,成了前屋后屋,而她口中的外屋便是屋子后面自己搭建的三平多的小屋子。</br> 顯然陳翠月想讓自己住外屋。</br> 顧舜華其實(shí)也是這么想的:“我們住外屋,讓躍華先在前屋擠擠。”</br> 陳翠月松了口氣:“行,先讓兩個孩子睡吧,我看他們上下眼皮都打架了。”</br> 顧舜華點(diǎn)頭,于是和陳翠月,一人抱著一個孩子,過去了外屋。</br> 外屋比正規(guī)房子要矮,只有不到兩米高,高個兒的男人進(jìn)去得彎腰,大概一米多見方,現(xiàn)在用磚塊和木板搭起來的簡易床占據(jù)了多半空間,床下面也就勉強(qiáng)能下腳。</br> 不過對于顧舜華來說,有這么一處遮風(fēng)擋雨的落腳之處,已經(jīng)滿足了。</br> 兩個孩子著了床,很快就閉上眼睡了,到底是小孩子。</br> 陳翠月看著,嘆了口氣:“你剛還說上幼兒園,這幼兒園哪那么好上!”</br> 顧舜華不太想理會這些:“媽,事在人為,一步步總能解決。”</br> 她敢說這話也是有緣由的,哪怕沒工作,上不了單位的職工幼兒園,她覺得自己兩個孩子一個月二十六的托管費(fèi)暫時還能出得起。</br> 手里大概有一千塊,兩個孩子二十六塊包吃包住,自己節(jié)省些一個月花十五塊,這樣每個月耗用算四十好了,一千塊也可以用兩年。</br> 再說這兩年時間,她還能干等著沒錢用?找不到工作去做一些零工也行。</br> 以后這世道會發(fā)生大變化,只要人肯吃苦,怎么著都能弄到錢。</br> 再說,比起兩個孩子的心理健康,這一千塊算什么。</br> 陳翠月看她這樣,還想再勸勸,顧舜華卻道;“媽,我去趟知青辦,問問情況。”</br> 陳翠月:“行,你去試試吧,你這孩子打小兒就認(rèn)死理兒,不撞南墻不回頭!我和你爸先去上班,等回來再說這事。”</br> 顧舜華沒理會。</br> 她也沒精力和她吵。</br> 孩子困了,睡著了,她其實(shí)也困,但她不能睡,也沒心思睡,她得趕緊去知青辦,看看自己這戶口的事怎么整。</br> 這當(dāng)然不是去一趟就能落聽的事,但她有心理準(zhǔn)備,這就得磨,實(shí)在不行她去知青辦哭。</br> 她的孩子回不來首都,這不是她的錯,不是首都人的錯,是這個時代的錯,她得糾正回來。</br> 所以她連多余的眼神都沒有,收拾了下東西,稍微梳了頭發(fā),洗了把臉打起精神,拿著材料出門。</br> 出了門后,就碰到了喬秀雅,正拎著一個挎包也打算去上班。</br> 顧舜華便覺得晦氣,碰到誰不好,偏碰到她。</br> 喬秀雅之前丟了面子,總是想找補(bǔ)回來,便故意大聲說:“舜華,你就聽我一句勸吧,趕緊把孩子送回去,帶著孩子,你落戶口的事沒門!”</br> 顧舜華看了一眼,笑著道:“喬姨,勞煩您操心了。”</br> 胡同里長大的孩子,客氣話當(dāng)然張口就來,但是聽不聽的,就兩說了。</br> 喬秀雅:“你啊你,性子也太倔了,早晚有你受罪的時候。”</br> 顧舜華笑道:“這眼看就上班了,您可別耽誤了,喬姨您先忙,我去去就回。”</br> 說完直接走人了。</br> 這驢頭不對馬嘴的,喬秀雅看得心里窩火,撇嘴:“這孩子像什么話!真是沒半點(diǎn)規(guī)矩,咱胡同里的老禮兒全都沒了!出息!”</br> 說完,打眼看了看幾個也打算上班的,趕緊湊過去,她得和大家多嘀咕嘀咕,大家就等著看熱鬧吧,落戶口?沒門!</br> 顧舜華先過去了知青辦,知青辦手握著知青的生殺大權(quán),知青回城,必須拿著自己的回城證明請知青辦給開一個落戶證明,才能拿著這個證明去派出所落戶口。</br> 這時候知青辦人不少,都在大門外的墻上找自己的名字。知青手里的回城證明開出來后,戶口檔案所在地就會把知青的檔案發(fā)給接收地區(qū),知青辦收到知青的檔案,才能開落戶證明。</br> 顧舜華也跟著大家伙找,很快便看到了自己的名字。</br> 她忙進(jìn)去,先排隊,排到自己后,便和知青辦的辦事員說了自己名字,又交上自己的材料。</br> 看著辦事員一張張翻過自己的材料,又用筆在一個表格上記錄,顧舜華提著心。</br> 這一步很關(guān)鍵,如果能這么糊弄過去,稀里糊涂落了戶口當(dāng)然最好。</br> 可辦事員終究是停下了動作,皺著眉頭,仔細(xì)看了看,才抬頭問:“你怎么還帶著兩個孩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