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同樣的問題再次出現(xiàn)在倆人的面前。
“此次事過突然,表面也似無從追究,訊問了相關(guān)的罪犯和獄卒,確實也像霍三德說得如此,雖毫無證據(jù)證明就是他所為,可是現(xiàn)場就他一個人,斷是與他脫離不了關(guān)系。”
拉善麗王向來是個要求絕對忠誠的人,更是對于違法犯罪之事從未容忍,如今牢獄出了這樣的事情,又無從下手,便更加激起了她的怒火,把昨夜看守的將士們通通叫過去懲罰,未到天黑不能休息,獄卒則是同罪受過,其罷免職責(zé)。
烈日炎炎,沒有人喊苦受累,一圈地接著一圈奮力奔跑,北漠的軍紀(jì),無人敢不從。
另一側(cè)的懷明正看到不遠處演練的將士,他們一身熱血,正直人生里最美好的階段,卻都在獻出自己的時光保護這座城,讓他想到了雨漣城,那些曾經(jīng)也履行同樣職責(zé)的將士們,縱使王朝過后籍籍無名,但也正因為他們,王朝才曾經(jīng)得以存在過。
自己前世無權(quán),不知道軍力法令,看到拉善麗王如此懲罰不能理解,便詢問道,“國家建立,民道軍道法道缺一不可,北漠軍法乃處世利刃,但將士無過,如若因為鐵律處罰,豈不是會叫人寒了心?”
拉善麗王不知道懷明什么時候?qū)姺ㄓ辛伺d致,很是好奇,“罪罰至職,職則到人,兩者不能剝離,在其位沒有做好該做的,便是丟了軍道,追究到人,便是處之法道,而只有法道才能使百姓歸一,有了相對的處罰規(guī)則,民道才能統(tǒng)一。如今出了紕漏,是他們職責(zé)缺失,軍道要求符合軍紀(jì),法道要求違法者受刑,民道便是讓百姓監(jiān)察,做到上下清明,令行禁止。”
“你表面看到的是我對將士們的苛刻要求,實則那維護的是整個北漠。宗和之訓(xùn)告訴眾人,就算是帝王,如果沒有實則到手的權(quán)力,那便與普通百官無異,即使有再多的利民政策,百姓無不敬仰,但到最后也會是由掌控權(quán)力的一方所定,而其中最關(guān)鍵的便是軍隊的鐵律,那是權(quán)力的象征。”
說到如此,懷明再熟悉不過,無論是太后還是襄王,他們最起先的目的便是朝廷大軍,而自恰似因為手里無權(quán),便斷送了整個王朝。
拉善麗王倒是給自己上了一課。
“你呀,向來不喜于探討兵法的,怎么突然感興趣了起來。”
“無他,懷明對此不熟,又巧碰上,便向麗麗討教一二。”
此生雖是謀士,但公孫懷明向來以柔治理,講求以和為貴,教化,和前世的自己一樣,性子如水一般,在安民方面是絕對的過人,但在對軍事的管理上,確是從未接觸。
“你今后便是北漠的謀士,是得學(xué)會民兵兩法。”拉善麗王指著正在練刀的士兵,“你看這些士兵都是用刀作戰(zhàn),以后的終生目的便是守護好自己的佩刀,對于劍,棍,箭等其他兵器,皆不能再接觸,這是北漠獨有的方式,一個將士只有一種作戰(zhàn)武器,我不要求每個人都是樣樣精通的能人,但必須要有一項自己擅長的,用十幾年的時間練到極致,那便會所向披靡。”
再指著最右側(cè),“那里是專門管糧的士兵,他們也同其他人如此,一生做好這一件事就足夠了。”
“如若一人失去了原來的本領(lǐng),比如拿刀的缺失了雙臂,再也不能像從前一樣,那該如何?”
拉善麗王叫了個正好是缺了雙臂的人過來,并叫他介紹一番自己,此刻他正在指導(dǎo)著士兵們。
站立軍姿,聲勢洪亮,“我叫王貴,是刀二部的統(tǒng)領(lǐng),負責(zé)訓(xùn)練新兵用刀作戰(zhàn)的理論指導(dǎo)。”
懷明看著此人是斷了兩條手臂,且右腿跛腳,但其他都如同正常人一樣,無論是行走還是精神風(fēng)貌,皆如能威懾,讓人不敢不從。
他曾在書中看過古人的用人方式,有教無類,因材施教,沒想到拉善麗王有此巧用,不禁心生佩服。
對王將軍的敬佩之感也是油然而生,是自己見識短淺了,“王將軍乃大家,由此對比,懷明羞愧難當(dāng)。”
沒想到王將軍也有幽默的一面,完全不在乎自己有何缺陷,毫無掩飾,“我記得這雙手是同西郊國那幫孫子作戰(zhàn)被他們給陰的,趁我不注意一刀砍了下去,還是兩只,那時候也顧不得痛,只想著給爺死,最后爺一個飛腿,踢得他嗷嗷叫。等我再醒過來時,就立馬升官了哈哈哈。”
說完還怪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腦勺,惹得拉善麗王和懷明都笑了。
拉善麗王拍了拍他肩膀,表示賞識,眼里可見的驕傲。
“好,去忙吧。”
而后傳來的是一陣陣強勁有力的訓(xùn)練聲。
懷明看著遠去的王貴,此人有此意志,將來必定是個人物。
“王將軍雖不像正常士兵那樣能夠上戰(zhàn)場持刀作戰(zhàn),手刃敵人,卻是可以把這幾十年來的經(jīng)驗教給這些新兵,便也是一種傳承。其他不幸在作戰(zhàn)上喪失了行為能力的士兵,北漠會照顧他們的后半生。”
世人都說北漠軍英勇無畏,所向披靡,原來支撐著一切的便是良好的規(guī)則和合適的人才培養(yǎng)方式。
懷明突然知道了為何朝廷忌諱北漠,這般有著極好的生態(tài)功能,自行迭代更新的軍隊方式,就算是人數(shù)不多,卻能以一敵百,破萬軍,朝廷如何能夠放任?
即使北漠沒有懷有二心,朝廷也定不會袖手旁觀,這是由來的生存法則。
如今怕的就是不斷出現(xiàn)的各種事端,懷明想的是來自朝廷之手。
拉善立王見懷明又陷入了思考,便開解道,“你剛剛回來,尚不熟知北漠風(fēng)范,不要緊,我們慢慢來。”
懷明輕答是。
這時將士來報,陳舒珩求見。
他們來到大帳,正好一起商量這次突發(fā)事件。
懷明未與陳舒珩謀面,卻對此人很是好奇,一方面他來自雨漣城,另一方面又同自己皆是謀士,許早便想拜訪,此刻便是更加期待,來自李筑親派的謀士,到底是何許人也。
陳舒珩還未進來便有一股肅殺之氣先奪人,使身邊的空氣變得陰冷,修長的身影進入營帳,頓時覆蓋住了半邊日光,隨即而來的腳步聲堅定有力,卻對周邊的一切毫不在意,毫不猶豫地走過,仿佛行過許多地方,卻從未找到棲身之所。
像他一次遇到的這般,俗世也脫世。
“拉善麗王,懷明公子。”
聲音帶有智者的銳氣,就連語氣間的停頓也是充滿哲學(xué)之范,像修煉大半生后的云胡不喜。
懷明不覺對這人感興趣了起來,抬頭一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面容蒼老的臉,與懷明當(dāng)初隔著簾子看他時全然不同,眉目依舊和善,但臉上卻爬有幾條皺紋,更加奇怪的是此人身骨明明是年輕人,無論是手臂還是頸脖,皆無年老之態(tài),就算是鬢發(fā)也是黝黑發(fā)潤。
懷明對視上他的目光,此人好一股能洞察世事的眼神,仿佛即將把人看穿,在認(rèn)真一看,眼神透露著清澈,如水明珠,卻帶有冰冷之感。
為何單是臉部老態(tài)龍鐘?
就算是他經(jīng)歷了這么多,在這一刻也被驚嚇到,此人一定不簡單。
同時陳舒珩也在打量著這位一直盯著自己的人,見他好久都沒意識到冒犯的意思,便忍不住撲哧一笑,“公子這般看我,定是我臉上有什么。”
說完再假裝撫摸幾下。
懷明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唐突了,甚是不好意思,但同時也不能表露自己的羞愧,便簡單一笑。
此人,確實不認(rèn)識。
拉善麗王見他窘迫的樣子也想笑,他最是不能承受別人的調(diào)侃,一調(diào)侃便會臉紅無論是誰,同時也猜到了懷明對陳舒珩的好奇,便先開了話匣子。
看著懷明和陳舒珩,“陳先生想必你也認(rèn)識,要不然剛剛也不會喊我們了,懷明是北漠的軍事,而陳先生是朝廷親派的,皆是人中諸葛,相必會有很多共同話題。”
“陳某確是行小人之心打聽了公子,但兵家上向來講究知彼知己,我想,懷明公子定是不會介意的。”
他和每個人說話的時候,都是直勾勾都看著,仿佛就算是在這一次口舌之爭上也要分個勝負。
懷明在這個方面完全落了下風(fēng),只能以笑來緩解尷尬。
但是目光依舊有時淺淺地落在陳舒珩的臉上。
不到半秒。
卻還是被陳舒珩發(fā)現(xiàn)了,放在別人身上,被看幾眼再正常不過,可他就認(rèn)定了懷明似有目的性地打量。
大方且自如地應(yīng)付,“我要是我一刻不說出自己為何有這般丑陋的臉,公子怕是一刻也不肯放棄對我的好奇。”
說完這句,懷明更加局促,極大地空咳起來,偏偏這人還是一副年老的容貌調(diào)侃。
倒是有點像,為老不尊……
“咳咳,陳先生說笑了。”拉善麗王也不好意思了起來。
“我呀,也同你年紀(jì)差不多。”對著懷明,“但是自小便這樣,尋便了百醫(yī)名家,都說沒辦法,可我天生又是個倔脾氣,就算丑,也不想帶著個面具生活,別人指指點點也習(xí)慣了。”
懷明心想不到他能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出自己的缺陷,不僅如此,還對心理摸得一干二凈,別人想的是什么,看的是那里,皆在他的掌控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