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昏暗的牢獄被裹挾在浩瀚的黃沙里,大風揚起的沙礫覆蓋在厚厚的城墻上,經(jīng)過日年積累的沉淀,春夏秋冬變換,雨雪日光洗刷,開始變得堅強頑固,才真正與冰冷黝黑的城墻合為一體,使得這座無數(shù)人想要逃離的魔鬼地獄,最后就連一點人間的光亮也被吞噬在漫長的黑夜里。
鷹在嘶鳴,風在嗚呼,有人對無望的生活吶喊,而眾多的聲音匯集成一條具有人類痛感的歷史長河,也最終被遺忘在滾滾歲月中,雁過無痕,風過無聲。
能見證這百態(tài)人生的便只有這一位沉默年老風霜的歷史見證者,我們也可以親切稱呼它為牢獄。
它以嚴肅謹慎的雙眼監(jiān)察著周邊的一舉一動,也在為某些不發(fā)光的陰溝里熱烈燃燒。
有人觸犯刑法,抱必死的心態(tài)而來,它為生命自由的禁錮而哭泣。
有人得平冤昭雪,歡悅地踏捆牢半生的地獄,最后卻死在不可違抗的生命宗旨里,它為生命自由的短暫而哭泣。
為他人悲慘命運痛徹心扉時,自己何嘗不是也困在其中。
幸好見了眾生相之后,它釋懷了,人生的旅程本就與眾不同,卻都在為人類的精彩紛呈,極致苦難獻出自己所有。
當我們在高歌那些推進了歷史進程的英雄人物時,同時也看看那些襤褸半生的無名小卒,因為我們相信,在星光點點的某一刻,他們也曾經(jīng)耀眼過。
——
拉善麗王帶著一批人馬到牢獄,把里里外外全部封鎖。
這是破天慌的一次,因為在北漠的牢獄里,只有拉善麗王親自送走的人,而無鬼神敢搶走的人,如今發(fā)生命案,鬧得人人自危,一遍哀嚎。
瘸了的中年女子拖著殘廢的雙腿爬到木門面前,爬過的地方皆被拉出一條長長的血跡,雙手血跡斑斑,指甲沾滿污物,掌紋明顯可見,如同戈壁沙漠。
空蕩蕩的走道里,無數(shù)雙手正在招搖,期盼得到每一個路過的人的駐足。
女子強撐在兩桿之間,臉上早已不見肉感,剩下的仿佛只有枯骨勉強架起的皮相,有氣無力的囈語。
“救,救我……”
這一聲似乎驚醒了更多昏沉的夢中人,牢獄里此起彼伏的□□生充斥著周圍。
“放我出去……”
“餓,餓……”
悲嘆生命之歌的交響曲正演奏得劇烈。
對比與戰(zhàn)場上一刀致命的死法,這種了無止境的靜候死神到來的死法更加令人麻木。
拉善麗王早已習慣牢獄里的悲鳴,很快就掠過苦苦哀求,敲打木門的罪人,來到了霍三德面前。
此刻他正躺在鋪滿枯草堆里睡覺,任人怎么呼叫都不應,要是麻痹了便換個姿勢繼續(xù)誰,獄卒也全然沒有辦法,只是上面交代下來的人,罵不得打不得,就只能任由他。
吱呀——
獄門被打開,拉善麗王和林相將軍前后進去,腳下踩著的枯草雜物發(fā)出咝沙的聲音,還在覓食的蟋蟀和老鼠聞到響聲后飛快竄回洞里,一瞬間又恢復了死寂。
而面前的人毫無動靜,不管來的是誰都不屑一顧,番了個身繼續(xù)沉睡,還欸的一聲表示叨擾到他。
林相將軍看不過去有人敢對拉善麗王如此無禮,氣不過想去給個教訓,卻被叫住了。
“如今到了這個污穢之地來,倒是也過得如同天堂,林將軍,我們這是驚醒他的美夢了。”
說完把劍交給林將軍,并示意他出去。
林將軍收到指令后還猶豫著,看到拉善麗王對著門外點頭,他便退了下去,和一眾士兵在外守候。
可假裝昏睡的人卻沒有任何回應。
“霍三德,牢獄里剛剛出了命案,恰好死者又是同你一房,你……”
死者是之前鬧事的流民。
霍三德根本沒有想要搭理的心思,完全是在挑戰(zhàn)權威。
拉善麗王不再說下去,而是走到枯草堆里,俯下身來,湊近霍三德測身的左耳,僅有一片草葉之隔,“你再不吭聲,信不信我空手也能碎了你。”
語言猶如刀劍一樣橫貫在霍三德的脖子上,面前的是誰他清楚不過,她師從薛成凱,那個手段謀略皆是頂絕的北漠頭號人物,殺敵從未手軟,而拉善麗王則更青出于藍,用不到幾年的時間就讓所有人服從,不得不叫他驚怕。
雖是如此,霍三德還是沒有想要轉(zhuǎn)過身來的意思,依舊如同粘在地上,但身體明顯比剛剛更僵硬了些。
“走私,復國,違抗命令,謀殺,等等的罪名你霍三德全占了,哪一件都能讓你人頭落地。”
拉善麗王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漫不經(jīng)心,“要是想活命的,我可以給你指條明路,不過要尋死的,倒也不用我出手,前面念你還算配合,便留你幾天的性命,可我堂堂北漠王最討厭別人欺騙,關鍵還是那種不會乞求饒命的。”
“林將軍。”
“屬下在。”
林相將軍早已準備好了刑具,就等拉善麗王一聲命令。
霍三德在牢獄待了幾天,身邊不是哭泣就是痛喊,各種刑罰他也都見過,每天像活在孤魂野鬼堆里,要是真到了自己被處于刑罰的那一天,那接受不了。
于是趕緊轉(zhuǎn)過身來,不僅如此還重重地跪下,點頭如搗蒜似的求饒,“拉善麗王不是我,不是我。”
“你們恰好住在一間牢房里,說不是你,那證據(jù)呢?”
“我,我,我沒有……”
拉善麗王根本不聽他說的是什么,“不過我倒是很好奇,殺一個與你毫無關系的人,為了是什么?”踱步思考,設想各種可能性,“假如真的不是你,那又是為了誰人,就算是死也要守住這個秘密。”
霍三德一口否認,說自己雖是個商人,有時候還騙騙人,但從未此想過要殺人。
拉善麗王暫時對他的說法存疑。
死者的時候口鼻扭曲,身體也呈扭曲形狀,但四肢并無斷裂,且經(jīng)檢查周圍并無發(fā)現(xiàn)任何的打斗痕跡,仵作驗尸也未發(fā)現(xiàn)有中毒的跡象,就這樣離奇死亡,根本沒有可著手調(diào)查的地方。
唯一的方法便是從霍三德身上尋找突破點。
可霍三德偏偏很難撬開口,被審問了幾天就說出了個家住哪里,有幾口人,其余的都是靠調(diào)查出來的。
拉善麗王也不想和他耗,周旋了這么久,此人果然吃硬不吃軟,便只能采取威脅的方式對付。
“我霍三德對天發(fā)誓,他,他不是我害的,我也不知道是誰害的……”回顧前夜,依舊什么也記不起來,“我當時睡得稀里糊涂,身邊發(fā)生了什么都不知道,等我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就看見他一動不動躺在那里,我去喊沒人應才發(fā)現(xiàn)。”
“不信你問問他。”指著看守犯人的獄卒,“還是我叫的他呢。”
“霍三德確實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死者的,并且盤問了牢里的犯人和獄卒,并無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人。”林相將軍回答。
“那死者前夜有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拉善麗王問。
“怎么說好像記起來了,昨天晚上我們還好好聊著天,聊到了大半夜才睡覺,約莫打二更的時候我還看到他在動,然后到早上聽到了雞鳴聲,應該就是在這個時間段……”
這時候懷明也到了,據(jù)介紹了一番便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嘗試分析事情發(fā)生的過程,“假如死者死亡時正是三更的時候,犯人都還在熟睡,獄卒也正巧剛換班,如果這個時候兇手行動,那便是最好的時機,也就說明了為什么沒人發(fā)現(xiàn)。”
懷明看了一眼牢獄的鎖,確實被損壞了,看樣子是用尖銳的鐵器從外打開,因為及其輕巧,不會發(fā)出任何的聲音。
“其他時間外頭有牢獄把守,且里面也會有巡邏,兇手沒有作案機會。”
拉善麗王點頭贊同,“懷明說得不無道理,但具體死亡時間具體是何時還需尸檢。”轉(zhuǎn)頭問林將軍,“尸檢結(jié)果何時出來?”
“估計快了……”
未等說完,將士便來報,呈遞了尸檢報告。
拉善麗王直接給了懷明。
他仔細翻閱,看到的卻不是如自己所猜測,意想不到,“拉善麗王,你看。”
尸檢報告清晰地寫著死者死亡的時間是五更,死因未明,但發(fā)現(xiàn)死者身體內(nèi)曾有多出燒傷,卻不是造成死亡的直接原因。
拉善麗王眸色一暗,“他死于五更,與剛剛我們猜想的完全不一致……”
大家都瞧霍三德望了去。
“你們看著我干嘛,我霍三德沒干過的事情就不會承認。”
林相將軍一猜就不對勁,“好你個小子,連我們也敢騙。”這時已經(jīng)把大刀駕到了他脖子上。”
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勇氣,這會兒不認慫,還大喊誓死留得英雄氣,誓死保護自己的名節(jié)。
“好了,是不是霍三德還需調(diào)查。”見審問不出什么來便喊懷明走了出去,留林相將軍繼續(xù)審問。
拉善麗王帶著懷明走了幾圈牢獄,嘗試找出其中還沒注意到的漏洞,卻無果。
記憶起他們之前的談話內(nèi)容,“你先前與我說死者在北漠無親朋好友,對于這次的鬧事也是出于莫須有的謠言,我們也未想過要對他處于酷刑,假如是自殺也不太可能,他殺的話,也毫無理由支撐……”
“懷明也是這樣想,霍三德肯定隱藏了什么。”
他們走出了牢獄,迎面而來的便是風沙,風聲鶴唳,觸目驚心。
懷明看著拉善麗王,那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可偏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了命案,流民和各百姓定認為是我們所為,再者背后真的有人再操控這一切,那后果將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