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可簡單的人生又怎么能從殘缺的半副軀殼上去尋找,就連同精神也是被人擊打成碎片,后念得上天可憐,拼拼湊湊堆在一起。
他到底是李盛基還是公孫懷明?或許兩人都是,或許誰也不是。
直到他親眼看到了公孫晁,那個流淌著相同血液的父親,一起長大的兄長公孫懷仁,還有很多致力為公孫府謀一個和諧未來的人們,他們?yōu)樽约簣?zhí)著和使命勇敢生活。
這個問題才有了解答。
權(quán),他還是要謀。
家,也要守護(hù)。
長久的一個夢如果沒有人叫醒那便會一直沉睡下去,有的是不愿醒來的人。
他想要聆聽被關(guān)懷,被呼喊,那種急切,哭泣的聲音,如同新生命的到來,每個人期盼的只有喜悅與憐愛,區(qū)別于深宮里的哀鳴與悲嘆。
——
懷明在一處營帳內(nèi)醒過來,拉善麗王和醫(yī)官們在營外,影子重重疊疊,聲音嘈雜不已。
他撩開毯子,緊慢得扶著床沿起來,想要起身走去出,卻聽到了拉善麗王和一個陌生男子談話。
“圣上心念北漠,便遣我過來輔助拉善麗王,以正大統(tǒng)江山,千秋萬代。”
拉善麗王語氣疏離,卻依舊保有將軍姿態(tài),“得圣上掛念,乃是北漠福祉,只是北漠剛剛遭受了流民恐慌和水災(zāi),將士們無暇顧及,夜深了,便只能請陳先生暫到大營歇息。”
“那陳舒珩便有勞拉善麗王。”拱手作辭。
懷明看著他遠(yuǎn)去的身影才撥開簾子走出來,“此人是?”
拉善麗王正好想進(jìn)營帳,差點(diǎn)撞上,看著懷明沒事這才放心。
“他叫陳舒珩,和你一樣,是謀士,不過他是皇上欽點(diǎn)的,早在幾個月前就下旨了,今兒剛剛到。”
懷明看他同自己年齡差不多,此人確是一副窺見俗世之后喜憂不參的臉,很難讓人猜測出他真實(shí)的想法,但臉上神情并無拒人千里,眉目善良毫無鋒氣,倒是令人想與之探討一二。
有點(diǎn)熟悉,像是在哪里見過,懷明想不起來。
“為何漢帝會突然干涉北漠事政,北漠軍師向來是有公孫府擔(dān)任的,麗麗又為何應(yīng)了這個旨意?”
公孫府名號整個大漢都知曉,作為北漠中堅力量的位置也從未有人撼動,太上皇親封的官職,即使是漢帝也無法隨意調(diào)配。
唯一的可能,便是經(jīng)過了拉善麗王的同意,由此懷明便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并沒有錯,拉善麗王與自己不是同一道的人。
“皇上送來的人,哪有不收的道理,無論是流民還是罪臣,亦或是想涉足北漠政事的謀士,作為大漢國土之一的北漠,終究也是得活在權(quán)勢之內(nèi)。”她看懷明一言不發(fā),定是考量自己將來的處境。
“公孫府乃立國功臣,就算皇上也動搖不了根基,你呀,就不用顧慮太多,我想來北漠事情太過繁雜,多一個人便多個幫手,于你也是好的。”
可是罪臣之詞確是明晃晃壓在自己眼前……
他想到初見拉善麗王時那番君主之言,原來在她心里便是這樣想的。
“懷明明白。”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慶幸自己是公孫懷明。
夜里的風(fēng)比白日里吹得更猛,就連行人頭上的發(fā)絲也直直吹起來,稍會兒緩和了點(diǎn),頭發(fā)便啪嗒打下去,形成厚厚黑黑的一坨。
他們就站立在風(fēng)中,耳邊呼呼作響。
拉善麗王拿了一件披風(fēng)給他披上,瞧著唇色還似泛白,又倒了些燒好的參湯,拉著懷明進(jìn)去里面,“你也別想這么多,皇上經(jīng)常會派些朝廷官員來北漠,得天庇佑,還好你沒事,等過些日子,我給你介紹介紹。”
一邊扶著一邊警告,“你才剛剛恢復(fù),還是不要多走動。”
懷明正想為自己說理一番,就被拉善麗王猜出了他的心思,“別嘴硬,你是身子骨,我是知道的。”
再張羅著把剛剛端上來的茶點(diǎn)擺放好,讓懷明坐立不安,更多的是內(nèi)心有堵厚實(shí)的墻,高高阻擋在兩人之間。
“還是我來吧。”說完伸手幫忙,卻被拉善麗王推了開,“別客氣,小時候我們還穿同一條褲子呢,說起來也怪我,就該早點(diǎn)送你回去,要不然也不會發(fā)生這樣的情況。”
懷明觸電式的躲開,表面平穩(wěn)如水,實(shí)質(zhì)內(nèi)心慌張如狗,細(xì)數(shù)起來,拉善麗王可不止一次提醒他們倆關(guān)系不一般了。
誰受得了。
懷明拱手,試圖穩(wěn)住內(nèi)心的慌亂。
拉善麗王卻握住他的手,拉他坐下來。
場面一度尷尬,懷明掙脫,再猛喝一口水,如坐針氈,“小時候不懂事,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不說懷明還真的忘記了。”
再說點(diǎn)有的沒的,“麗麗困了,我找人扶你回去休息。”
可拉善麗王不想忘,拉開椅子,也不倒騰了,直勾勾盯著懷明,“我不,我不,你要是敢忘了我,定不饒你。”再拍拍掛在身邊一側(cè)的劍,“我會親自殺了……”
話還未落音。
隔~倒頭就睡。
拉善麗王是征戰(zhàn)四方的王,平常也是嚴(yán)于律己,要不是大喜事絕對滴酒不沾,雖是如此,酒量卻非平常人可比。
如今是喝了多少,才會這般不省人事。
懷明忽然心頭泛起一陣憐惜,他知道,拉善麗王皆是因為擔(dān)心自己,他如何不知道這番心意,可他們終究是兩路人,在未得到自己想要之前,愛與恨都要克制。
而面前的人像小孩子一樣嘀咕不停,完全沒了王的風(fēng)范。
懷明從未見過拉善麗王如此醉態(tài),倒是發(fā)笑了起來。
將扶她到床上,輕柔柔的挽著,生怕吵醒,給她脫了鞋子,調(diào)整睡姿。
“你呀,還是如此,從前遇到一點(diǎn)事情便郁郁寡歡,別人雖看不出,但瞞不了我,如今倒還學(xué)會借酒澆愁了。”
給她點(diǎn)上了安眠香薰,目光落在她蹙眉不安的臉上,定是夢里也不敢松弛,懷明走過去輕扇風(fēng),“如今家國萬安,百姓萬壽,山河無恙,便好好睡上一覺吧。”
心底里的話,或許也只能在一方聽不到的時候才能毫無顧忌說出。
懷明正想給她蓋上毯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劍還掛在一旁,翻身容易戳到,便湊近解開。
拉善麗王常年帶兵打仗,周邊的任何情況都在她的掌控內(nèi),即使睡著了也如同驚弓之鳥,見有人要動她的劍,便起了本能的反應(yīng)。
皆是殺戮之氣,依舊威嚴(yán)不可撼動,手握劍柄直指懷明,因兩人相靠太近,懷明來不及躲避,被撂倒在拉善麗王身下。
懷明由害怕變成害羞,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在腦海中念了一萬遍,把頭最大程度扭到一側(cè),完全不敢對視,“麗,麗麗,你起來……”
呼~
身上的人大呼一口氣,酒精味撲鼻而來,隨即身體便不再受控制,軟塌塌得朝懷明撲過去,兩人就一拳距離,鼻息聲連同心跳聲一起鼓動。
懷明這時候也顧不了什么君臣之別,君子文雅,以極快速,極強(qiáng)悍的力氣雙手推開拉善麗王,冰冷的盔甲卻如同火辣辣的鐵塊,像被燒過一樣,毫無知覺。
兩人身體接觸就兩秒。
可見人一旦到了絕境,是可以激發(fā)潛力的,之前他可是連一個小孩都打不過,對拉善麗王如同長輩般友好相待的人。
在一側(cè)的拉善麗王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要是放在清醒的姿態(tài),不論是懷明還是任何人,膽對自己如此,那便只有死路一條。
恢復(fù)過來的懷明很快就躲到了另一邊,揭開茶壺大口地灌了起來,試圖澆滅內(nèi)心燃燒的小火苗,忽然發(fā)現(xiàn)拉善麗王沒有蓋毯子,又走了回去,將毯子整整齊齊地蓋在她身上。
隨后混亂的心緒四面襲來。
懼怕,驚悚。
那一幕劍指好似真實(shí)發(fā)生在眼前,仿佛他又回到了雨漣城,而前世親人死在自己眼前,也如同這般無情,痛恨。
他不禁發(fā)出一身冷汗,呼吸不過來,等好久才平靜下來。
他看著安眠在夢里的拉善麗王,不斷告訴自己那只是她的一場夢,想殺的人不是自己,可以說敵人,可以是漢帝,可以是任何人,絕對不會自己,可殺人之辭尤在耳邊。
難道真的要兵刃相見……
一想這么多腦袋便再次昏沉,正好士兵這時候進(jìn)來,懷明便叫他送自己回府,再差人給拉善麗王送醒酒湯。
桓巳拿來信,是兄長的字跡。
【問二弟安。兄長和江南美食此刻就在路上,等你收到信時,我便還有幾日就到了。】
懷明收到信時終于把這天沉甸甸的擔(dān)憂放了下來,喜上眉梢,就連桓巳也經(jīng)常調(diào)侃他,年紀(jì)不大,卻總是一副操心的臉,都快趕上老爺了。
把他背上的衣物都取了下來,“公子這會兒去了這么久,定是有許多好玩的。”
再一看臉上竟多了幾條細(xì)紋,桓巳向來注重保養(yǎng),最不能忍受如此邋遢的人,更何況這是公孫府公子欸,未來可是要出現(xiàn)在全國人們眼前的。
“我說公子你平常不注重養(yǎng)生就罷了,這么就去趟回來變得如此落寞,臉上這一片紅的是什么。”左看看右看看懷明的皮膚,粘上了什么東西,正想摸摸 ,就被懷明擋開。
“沒什么。”他想逃。
實(shí)質(zhì)上那是剛剛與拉善麗王一番作戰(zhàn)留下來的紅暈。
桓巳在后面追著,“下次公子也帶上我,桓巳也想見識見識下耍刀揮劍,特別是拉善麗王,她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懷明快要紅到耳根,假裝聽不到,走得更快了。
“公子等等我。”桓巳追不上,心想公子這一回來,倒是精氣神都變得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