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瑤要簡單快樂呀(捉蟲)
吃了三日的齋飯后,魏無羨與溫渺渺來到云萍城中最大的秦樓楚館—銷春院大門前。
魏無羨拽回急欲奔進去的溫渺渺,“出門時怎么答應(yīng)我的,等澤蕪君來了再進?!?br />
“噢,我就是想進去看看,小哥哥你說的那個思思姑娘是不是真的在?!?br />
他們兩個站在銷春院的大門口,擋住了行人,魏無羨把溫渺渺拉到墻邊站著,“我前夜昨夜都去探過了,不會有錯的,你就在這里乖乖等著?!?br />
“小哥哥,你這兩天夜里都回來這么晚,是不是好奇,想看到些什么呀?”
魏無羨俯身在她耳邊,“我有什么好好奇的,該看的都看過?!?br />
溫渺渺趕緊轉(zhuǎn)過身捂住自己滾燙的臉,“你...你別看我?!?br />
魏無羨決心不再逗她了,“你真的確信將金光瑤的身世說于澤蕪君,是在幫他?我怕到時斂芳尊要遷怒于你?!?br />
“不會的,阿瑤是我閨蜜呀,他都能告訴我,為什么不能告訴與他同生共死過的澤蕪君呢。當(dāng)年金光善派人火燒云深不知處,也是阿瑤救了出逃的澤蕪君,他們二人,有什么事不能說的呢?”
魏無羨捏捏她的小臉,“傻丫頭,這種感覺你怎么會懂呢?當(dāng)年我修習(xí)詭道,世間人人皆知,可我唯獨不愿讓你知曉?!?br />
“可是小哥哥,若我知道了,你去哪里我都會陪著你的,我就只想陪著你,其他的我也不在乎?!?br />
魏無羨不與她爭了,“嗯,你說的對?!?br />
未過多時,藍曦臣與藍忘機一同前來,
溫渺渺高興道:“藍湛,你怎么也來啦!”
還未待藍忘機回話,藍曦臣便笑道:“渺渺,你將會面的地點定于銷春院,也不怪忘機會擔(dān)心,自然隨我一起來了?!?br />
藍忘機看著戴面具的魏無羨,能讓溫渺渺如此輕松愉悅站在此處的,再無他人,“魏嬰...”
魏無羨內(nèi)心也頗為激動,這便是同他一起出生入死多次之人,可引為畢生知己,他摘了面具,“藍湛,好久不見?!?br />
藍曦臣倒是大為吃驚:“魏公子!竟然是你,當(dāng)年亂葬崗圍剿,我們都以為...”
魏無羨笑道:“澤蕪君,以前的事就不提了,今日邀你來此,主要與斂芳尊有關(guān)?!?br />
“阿瑤?”藍曦臣一聽,有些慌:“可是阿瑤出了事?”
“沒沒沒沒沒!”溫渺渺趕緊擺手,“就是作為阿瑤的好友,我想幫他與你說件事,是關(guān)于他的身世?!?br />
斂芳尊的身世,怕是沒有幾個人敢提及,誰都知道他是金光善與一青樓女子所生,身份低微到即使找一個神智不清的莫玄羽回來,金光善也不愿讓他坐這仙督之位。
這一處,是藍曦臣從未涉及的,金光瑤也從未與他提起。
進銷春院之前,藍忘機有心阻止,“渺渺,你在外等我們。”
溫渺渺哪里肯聽,“我不,要不是等你們,我早就進去了?!?br />
魏無羨將她領(lǐng)子拉高些,理好,“沒事的藍湛,我看著她?!?br />
三人進去后,發(fā)現(xiàn)藍曦臣已經(jīng)與里面一粉面拿扇女子理論起來了。
藍曦臣:“在下不是來找樂子的,是找一個姑娘?!?br />
女子:“公子,咱們能不能敞開了說,你是來找姑娘的,對吧?”
藍曦臣:“對,在下就是要找姑娘?!?br />
女子:“找姑娘可不就是找樂子。你們這些男人啊...”
藍曦臣:“在下不找樂子,只找姑娘,是你們這兒的姑娘?!?br />
眾人:...
魏無羨趕緊上前擋在二人之間,“不是不是,我們要找你們銷春院的主人,思思?!?br />
溫渺渺小聲說:“藍湛,你說澤蕪君聽到是阿瑤的事之后,是不是有點太緊張了?!?br />
“他怕此人不若他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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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為銷春院主人,實際上思思的年紀(jì)并不算大,她將眾人帶到后院的畫室,從舊木箱中拿出一幅畫,打開,“這便是孟娘了?!?br />
溫渺渺驚嘆道:“真好看啊,怪不得阿瑤也這么好看。”
思思說起孟娘,卻并不熟悉,那時她只不過是銷春院的一個孤女,以伺候灑掃為生,而孟娘是銷春院乃至整個云萍城中有名的才女,以賣藝為生。
那年,正是孟娘年華最好時,一曲《傷離恨》引十里八鄉(xiāng)的男人們揮金如土,銷春院的鴇母多次勸她陪客,卻被她推辭。此處的其他姑娘多嫉妒她,無須陪客便可入千金,而孟娘毫不計較,思思與其他伺候的孩子常在她那里得一錢半子,買些小食吃。
金光善便是此時夜獵而至,翩翩公子隨侍無數(shù),引得云萍城里的小姑娘個個面紅心跳。而他,獨獨看上了孟娘,在銷春院中為她一擲千金毫不掩飾。金光善也是花叢間的高手,不過幾次后,孟娘便委身于他,再不露面接待賓客。
如此一來,自然引得鴇母的不滿,多番打罵,也未讓她改變心意。思思??疵夏锔赏昊睿诖致姆恐凶雒弊?,帽內(nèi)繡字,她曾對思思說過:“這繡的是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他一定會回來接我的?!蹦菚r,就連十多歲的思思都知道,春風(fēng)一度歡情薄,銷春院多少姑娘曾做過這樣的夢,但她卻真心希望有人來接走孟娘。
自然是沒有的,孟娘后來有孕,鴇母留她產(chǎn)子,可即便孟瑤長到三歲了,她還是不愿接客,于是鴇母將她趕出了銷春院,她一個女子又曾名冠云萍城,哪里敢獨自生活。她跪在銷春院門前的大街上,求鴇母收留。
那些胭脂極重的煙花女子笑話她,“不敢啊,那就給你扒光了,讓大家都看過癮,今后也不會有人找你麻煩了?!蹦切┡臃鋼矶希娴膶⒚夏锏囊路读?,引來城中男女競相觀看嘲笑,孟瑤緊緊地抱著自己的母親,幫她遮掩。
笑也笑了,罵也罵了,人群漸漸散了,思思那時已經(jīng)長大,有了幾個常來的恩客,其實她早已忘了孟娘的樣子,但年少時孟娘塞給她的糖果,她卻記憶猶新,格外的甜。她解下自己身上的披肩,為她披上,這便是她見孟娘的最后一面。實際上,她與孟娘,并不熟悉。
溫渺渺扭頭看一旁的澤蕪君,他握著裂冰指骨泛白,眼睛通紅。
她小聲道:“小哥哥,澤蕪君哭了。”
魏無羨摸摸她的腦袋,對她搖搖頭。
思思繼續(xù)道:“大約十五年前,孟瑤找到我,并將銷春院一并給了我,世人皆說他是女昌女支之子,而在我眼中看來,再無人能像他娘那般潔如白璧,娼妓...呵...”
四人回了城中的觀音廟,溫渺渺本想蹭著姑蘇藍氏雙璧的名聲去吃一頓好的,但藍曦臣目前的情緒極其不穩(wěn)定,想想還是算了。
深夜,溫渺渺推門出去,“澤蕪君,還沒睡?”
藍曦臣站在長廊上,背手賞月,見來人便轉(zhuǎn)過身,“心中有事,自難入眠。”
“澤蕪君,你說我將阿瑤的家事告訴你,他會不會不高興,畢竟誰都不喜歡這種身世被旁人知道?!?br />
藍曦臣平靜道:“我是他二哥,不算旁人?!?br />
溫渺渺不屑道:“二哥有什么用,他想要的可不是二哥,他想要個人疼他呀,就像我想要小哥哥那樣,澤蕪君你懂不懂?就是那樣的呀,澤蕪君?你...”
“渺渺!”魏無羨打開房門,“回屋睡覺?!?br />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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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溫渺渺帶領(lǐng)大家吃齋,瘋狂暗示這里飯菜不合胃口,可惜藍曦臣不在狀態(tài),沒人搭理她。
早飯后幾人去大殿中拜觀音。
魏無羨嘆道:“真不愧是斂芳尊啊,修了這么一大座觀音像,跟孟娘還挺像的?!?br />
話音剛落,大殿的門“啪”全關(guān)上了,店里被燭火照得暗黃暗黃的,有些陰森。
魏無羨與藍忘機擋在前面,藍曦臣背手而立。
金光瑤從觀音像后走出來,“渺渺,我?guī)湍氵@么多,你就是如此報答我的?”
溫渺渺:“是的呀?!鼻?,不識好人心,照他那破碎的戀愛觀,只能與江澄對愁眠了。
金光瑤怒了,“你!你簡直毫無信用,說話不算話!”
“我說話不算話?你怎么跟我說的,說什么要鼓勵百姓多去岐城旅游,帶動發(fā)展,你做了嗎?告示呢?貼你腦門上了嗎?”
“我有時間嗎!日日幫你盯著莫玄羽,還要抽空與懷桑聯(lián)系,你無事時在岐山歇著,有事時就叫云深那群小孩子做,你幫過我嗎?”
此輪塑料姐妹花的論戰(zhàn),溫渺渺敗了,她兩手繞著自己的腰帶,支支吾吾:“我...我也是做了些事情的...”
其他人都看呆了...金光瑤身后那些拿著刀搶劍戟的隨從,尷尬地放下武器...
“哼!”金光瑤一甩袖子,不搭理她了。
“阿瑤...”藍曦臣一直默默無語,此時走上前去,握上了金光瑤的手,“這些年,你受苦了,你受這么多苦,卻處處想著幫我,幫云深不知處,二哥慚愧?!?br />
金光瑤仍是含著酒窩,笑著笑著就哭了,“二哥,我不覺得苦?!?br />
二人執(zhí)手相看,藍曦臣將他摟在懷中,“阿瑤,自今日起,我再不讓你受半分委屈,世人再詬病與你,我同你一起承受?!?br />
金光瑤那邊為首的將領(lǐng)看看自己的手下,收起大刀,擺擺手小聲道:“唉,瞎看什么呢,撤了撤了。”
一刻過去,澤蕪君與斂芳尊二人終于講完話了,溫渺渺湊過去,討好道:“阿瑤?”
“斂芳尊?”
“瑤妹?”
俱是不搭理她,溫渺渺拉著他,“哎,別生氣了,我也是為你好嘛,這不是沒事兒了嗎?而且啊,我為了跟你道歉,還準(zhǔn)備了禮物呢,快來。”
金光瑤拉開暗道的門走進去,溫渺渺將他的手搭在壽棺上,魏無羨畫了個符貼上去。
共情。
那是他母親孟娘的記憶。
“阿瑤,好不好吃呀?娘會做許多好吃的,每日給你做一樣,好不好?”
“君子正衣冠,阿瑤,帽子可不能戴歪了?!?br />
“這蓮花真美,阿瑤你說是不是,君子當(dāng)如蓮,出淤泥而不染,先生是不是教過?”
“不要在意旁人說什么,日子一天一天的,都要過得認(rèn)真才好?!?br />
“娘只希望阿瑤可以簡單快樂,找不找到你爹有什么要緊的呢?!?br />
他的母親啊,只簡簡單單一紅塵女子,獨自撫育他十幾年,因病而逝,那正是他最激憤的年紀(jì),一恨便恨到了現(xiàn)在。如今重回母親的記憶,竟只有那些細碎的淡淡往事,無大喜大悲,也無憤無恨。
世人皆不知,身出紅塵,她仍有懷璧之心。此生不遇良人,也非她之過,罷了,她也不怨,阿瑤若能簡單快樂,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