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忘機番外一
有匪君子,照世如珠,景行含光,逢亂必出。
可他也如普通人一樣,有血有肉,有愛有癡。
他的劍斬妖邪鬼怪,也護知己摯愛。
冬,云深不知處無雪。
藍忘機與兄長藍曦臣以及師父藍啟仁一起吃年夜飯,只有三個人。
藍啟仁有意打破無人說話的尷尬氣氛,說道:“今年的大米不錯啊,是吧曦臣?”
藍曦臣點頭道:“確實不錯,這是岐山溫氏送來的拜年禮,弟子們都愛吃。”
藍啟仁:“溫若寒是我昔日舊友,自他夫人離世后,便很少出岐山了,這次居然送來了年禮,待年后,忘機與我一道去岐山拜訪。忘機?”
“是,叔父。”
不夜天城的大殿中藍啟仁同溫若寒下棋,此時寒冬即將過去,可在空曠的岐山上,這里還是有些冷。
那是藍忘機第一次看到自己叔父如小孩子一般,偷偷瞄著溫若寒有沒有作弊偷藏棋子,撓著自己的胡子,對著棋盤長吁短嘆。
每個人年少時都有知己,包括他的叔父,老友相逢,仿佛越過幾十年的歲月往復,重回那個已經(jīng)遺忘的自己。
不一會有個小丫鬟端了壺茶上來,“宗主,小姐剛泡了茶呢,她讓我送些過來。”
倒了三杯,藍忘機坐在一旁端起來喝了一口,面色立馬有些奇怪,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這個...不像是茶...”
碧草一打開壺蓋,“啪”地一下蓋上,“哎呀!小姐剛在藥圃曬番瀉葉...”說完將三人手中杯子奪下來,抱著案盤匆匆跑了。
番瀉葉...不就是瀉藥嗎...
藍啟仁“呸呸呸”吐掉嘴里的葉子。
溫若寒在一旁哈哈大笑,“藍兄啊,勿怪勿怪,平常心平常心啊!”
藍忘機覺得叔父不會再去岐山了,沒想到也不過才三月后,藍啟仁又跑去找溫若寒下棋了,不是拜年,他自然也無需跟去。
后來聽隨同的小弟子說,岐山有旱,藍啟仁還幫溫大小姐去稻田中引水澆灌,藍曦臣搖搖頭笑道:“叔父年紀越大倒越像小孩子了。”
又是一年冬,云深不知處仍無雪。
還是三人一起吃的年夜飯,藍啟仁著人煮了餃子,“嘗嘗看,是岐山送來的。”
味道是不錯,只是藍忘機吃到第三個的時候,差點把牙磕掉,他從嘴里拿出一塊雪白的剛玉。
藍啟仁卻高興道:“聽渺渺說,吃到這個,來年可福祿雙全,給我,我去將這個收起來。”
藍忘機雖然不信...還是遞了過去。
藍曦臣看著藍啟仁找盒子的樣子,笑道:“自見了舊友,叔父倒是整日心情好。”
這年秋,藍曦臣夜獵回來,著人給藍忘機送了個肉夾饃,云深不知處不可食葷,于是他也并沒有吃,只是看到了油紙上溫渺渺的小像,這是她第一次見溫渺渺。
渺渺小餅鋪,好吃還不貴,常來哦~
不知為何,溫渺渺竟如他心中所想,無甚差別。
第三年冬,云深不知處無雪。
藍啟仁竟去了不夜天城吃年夜飯,留下藍忘機與藍曦臣對坐守歲,沒有餃子,兩人喝了碗粥吃了些小菜,去藍家祠堂跪坐一夜。
藍曦臣:“叔父臨走時說,溫家大小姐與你只差三歲,他去同溫宗主說說,或許能成你們的親事。”
“兄長!”藍忘機有些著急了,他或許思慮過許多事,卻沒有一件與成親有關。
后來藍啟仁回來了,再也沒有提過此事。只是這年開始,岐山溫氏逐漸有了好名聲。百姓說,溫家那些孩子,不論是否家姓,都俠義熱血,堪為世家典范。
還有一事,便是云夢江氏魏無羨與岐山溫氏大小姐,青梅竹馬締結婚約。
原來如此。
也是這一年,藍忘機見了溫渺渺實際上的第一面。
那晚,他夜獵途中經(jīng)過櫟陽,見城中火光沖天,那是溫家獨有的燎火術,便停了下來。雖然蒙著面,他一眼便能認出她,眼神清亮狡黠,瑩瑩帶光。與他過招那人劍法了得,想來便是魏無羨。
她似乎非常怕魏無羨受傷,急急忙忙拽起常慈安,將他手臂按在臺階上,喊道:“砍了!砍完之后...你就把這事兒給忘了!聽到?jīng)]有!”
最終,他們?nèi)齻€沒有傷人,反而她被劃傷了肩膀。
第四年冬,云深不知處小雪,落地即化,山路略顯泥濘,藍忘機執(zhí)劍回云深,一如往常。
軌跡于此生變。
藍啟仁在家中簽各家求學的拜貼,到岐山溫氏時,想了許久,自言自語,“若是讓他們早些來,整日又要被鬧騰...”于是大筆一揮,將溫氏拜貼的日期推后了三日。
藍忘機心中早有預感,果然提前一日,溫渺渺便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上山了,她來了之后,云深不知處真的鬧騰起來,總有弟子跟在她后面喊:“溫大小姐,云深不知處,不可......”他們跑去與藍啟仁告狀,只能得到回答:“下次!下次她再......我絕不輕饒。”次數(shù)多了,那些弟子也不來了,沒人知道藍啟仁的下次是哪次,反正不是這次就對了。
溫渺渺燒了師父的胡子,躲于他身后。
溫渺渺惹怒了金氏眾人,躲于他身后。
溫渺渺與江澄互扔枇杷,躲于他身后。
后來藍曦臣笑他:“忘機啊,溫姑娘她怎的總推你在前?”
藍忘機未答話,他心里想的是,關鍵時該她躲時,卻都自己受了。她可能不知道,若推他于前,他決不會躲的。
可她不會,因為他不是魏嬰。
自藍啟仁知道陰鐵碎片存于溫渺渺體內(nèi),便整日憂心忡忡,他與藍曦臣都知道,即使平日里斥責懲罰,他們的叔父也還是偏心溫渺渺。
藍曦臣道:“大概渺渺姑娘太像當年的藏色散人,師父總是關心多一些。”
畢竟,那是藍啟仁唯一心動過的女子,可世上卻也無幾人知曉。
對藍忘機而言,萬事皆變與蒔花院。
那日他們?nèi)吮徽偃牖镁常驹诼嘴F中,心中澄靜無比,此類玄術,經(jīng)常遇見,倒也不必心慌,只是不知溫渺渺身負陰鐵,是否...
也不過是這片刻的念想,他便來到了云深不知處,往前走幾步,正是靜室。藍忘機握劍站與院中,隨時等待一場戰(zhàn)斗,打贏了便可快些出去了。
有人來了,他欲召劍。
“藍湛!”溫渺渺從院外蹦進來,“藍湛你這么快就回來啦?”
回來了?藍忘機放下劍,靜室此處,從不曾有人等過他,只有他,在此等過自己的母親,一日復一日。
溫渺渺蹦到他跟前,抱上他的胳膊,“藍湛藍湛!你回來我好高興呀,我們?nèi)コ燥埌桑●R上就要過年啦,我包了餃子呢。”
藍忘機隨她進屋,桌上真的有一盤熱騰騰的餃子,“快吃吧,吃完我們?nèi)ソo澤蕪君拜年。”
餃子真的很好吃,胖胖的,是溫渺渺可以包出來的樣子,不過這次藍忘機心中早有準備,沒有再磕到牙,他拿出那塊扁扁的剛玉,遞給溫渺渺,臉上有笑:“怎么今年的也有?”
“當然啦,每年都要這樣包的,福祿雙全嘛,明年也要這樣包呀。”
明年...依然可以吃餃子的...
吃完餃子,溫渺渺拉著他去寒室找澤蕪君,他們在屋內(nèi)撫琴奏蕭,溫渺渺跪坐在他旁邊,沒一會便靠著他睡著了,藍忘機便按了七弦琴,不再彈了。
藍曦臣也放下洞簫,嘆了口氣:“忘機,你不該將她關與此處,渺渺生性活潑,大概會更喜歡外面的世界。”
藍忘機心中大駭,不會的,他決不會將她關起來,他見過母親那時的模樣,他又怎會做出此事?!
突然,眼前的景象消失了,早已不是寒室的樣子,藍曦臣也不見了,他站與茫茫的雪地中,心里哪里還有當初的那般平靜。
溫渺渺一聲紅衣跪在雪地中,手捂著心口,“好疼啊,藍湛...救救我...”
有聲音在空氣里飄蕩,“你喜歡她,那便救她一次吧。”
這是幻覺,可溫渺渺眉眼間的痛苦,真實到藍忘機心疼,他仍舊跑過去扶她,“渺渺...”
“藍湛...救救我...我會死的...”
那個聲音又飄了出來,“她將有一難,你可愿救?”
“如何救?”想都未想,脫口而出。
“將你的陰鐵封印解開,每日以清心音渡與濁氣,七日。”
解開...若他破了這藍氏術法,陰鐵將再不可被他封印...
溫渺渺抓著他,“藍湛...好疼...”
藍忘機心神不寧,他將封印陰鐵的錦囊握在手中,再如何凝神,腦中也無法忽視溫渺渺痛苦的樣子,最終...掙扎散去...他還是沒能逃出這個幻境...
陰鐵怨氣反噬,他受了內(nèi)傷...
溫渺渺跑過來扶他,“藍湛!你怎么了?”
藍忘機內(nèi)傷甚重,吐出一口血,心中也憤怒開來,“走開!”
“藍...藍湛...你怎么了?”
他這才恍然回神,出來了...眼前的溫渺渺,沒有幻境中期盼且依賴的眼神,這才是...真的她...
藍忘機從未想過,會有這樣一場夢,能讓他看到自己內(nèi)心的殷殷期待,能讓他看清,蕓蕓眾生,自己也不過其中一粟,萬般皆是苦,卻能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