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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利川禾是一家由國企改制后的上市企業(yè),占據(jù)地方財政相當大的比重。天利川禾目前的掌舵人是紀正南——紀沉舟的養(yǎng)父。紀正南是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末出生的人,參過軍,有相當廣泛的人脈和資源,在退伍以后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天利川禾十四層,接待室里,周逢啟跟隨沈枕戈坐在會議桌的東側,紀正南和他的律師林新則坐在了對面。
紀正南梳著一個斯文的側背頭,戴著細框的金絲邊眼鏡;眼睛里眼瞳占了一大部分,顯得眼神就像是黑不見底的洞穴似的,格外深邃。胡子剃得很干凈。
紀正南背部靠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沉靜沉穩(wěn)地坐著,臉上看不出任何悲喜。只微皺的眉頭隱隱透出幾分中年男人的陰鷙和城府。氣勢逼人。
面對周逢啟的不在場證明問詢,紀正南彈了彈手上中華煙的煙灰,“昨天因為有生意要忙,我一天都在辦公室里,晚上十一點半才出的公司。今天早上去了外地談生意,后來接到警局這邊的消息趕回來的。”
坐在紀正南身邊的林新沉聲道:“公司停車場、電梯的當日監(jiān)控等會都會及時送到警局。”
周逢啟看著紀正南手上的煙頭,忽然想起紀沉舟臥室的床頭柜上也有一個煙灰缸。不過那煙灰缸很干凈,一根煙頭也沒有。周逢啟想了想,說:“那我就開門見山了。紀先生是否有察覺紀沉舟這幾天情緒上或是狀態(tài)上有什么變化?”
紀正南挑眉看著周逢啟,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他吸了一口煙,瞇著眼回憶,“沒怎么察覺。”
周逢啟:“那紀先生知道紀沉舟的戀人是誰嗎?”
紀正南挑眉,意味深長地笑:“這我怎么清楚。”
周逢啟眉頭皺得更緊:“那紀沉舟這段時間,或者說長期以來,和哪些人有過節(jié)?”
紀正南似笑非笑,看著周逢啟,紫紅色的嘴唇微微蠕動:“這話什么意思?”
周逢啟莫名感覺到一絲壓力:“因為不排除有仇殺的可能。”
一直沉默不語的沈枕戈這時忽然出聲,打斷了周逢啟:“紀沉舟是你的首席秘書,你要出差,他肯定會陪著你。”
紀正南才注意到邊上的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很英俊,在紀正南四十余年見過的男人里,長相都屬于上成。他的眉毛像大雁的一雙翅膀,有力又深邃;鼻梁挺拔;臉頰的輪廓模糊在明亮的光線里,烘托得神情愈發(fā)堅毅。想必這個男人從小就如此英俊。
靜了好一會,紀正南才道:“一般來說,是的。”
沈枕戈目光里藏著冷鋒:“紀沉舟手機里被害后的最后三通未接來電都是來自于你。你在出差前沒聯(lián)系上紀沉舟,而且他還是你的首席秘書,你并不著急找他?”
紀正南仿佛覺得這查訪有意思起來,不慌不忙地答:“不著急。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
沈枕戈語氣冷而靜:“他是你養(yǎng)子。你們關系不好?”
紀正南身體往后靠了靠,似乎有要長談的意思。腰靠在椅背上,人調整了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你可以當做,養(yǎng)不教,父之過,這樣的父子矛盾。不過工作上我很信任他,他電話不接,一般就是有要事。”
周逢啟眼神一厲。沖動殺人的動機有了。再加上紀正南說是昨晚加班到十一點多,但是目前這個不在場證明并不充分,紀正南完全可以去殺了紀沉舟再返回公司然后假裝下班。
想了想,周逢啟單打直入:“據(jù)紀沉舟的個人檔案顯示,他是14歲時被你收養(yǎng)的。你的意思是,你收養(yǎng)了他,但沒有教好他?然后他和你有不和與矛盾?”
夾在兩指間的煙已經燒到了煙頭,積了長長一截煙灰。搖搖欲墜。紀正南彈了煙灰,依舊盯著沈枕戈,臉上那一層漫不經心緩緩消逝,低低地沉聲道:“對。他14歲的時候,我收養(yǎng)了他。”
頓了頓,仿佛是陷入了回憶似的,紀正南再次瞇起眼:“他14歲,那大概就是1998年吧。那年他親生父母出了意外車禍,都走了。也沒有親戚愿意收養(yǎng)他,他被送到了孤兒院。可惜孤兒院里他過得很不好,就一個人自己逃了出來。后來,我碰上了他——”
“他的眼睛很明亮,臉蛋上雖然有污漬,但還是好看;頭發(fā)也亂,身上還有一些傷,身板子屬于又高又瘦的,讓人心生憐憫。所以我收養(yǎng)了他。”
“可惜,我被他漂亮的外貌給騙了。”紀正南似是自嘲地笑著說,“一個親戚朋友都不愿收養(yǎng)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個好孩子呢。”
周逢啟敏銳地追問:“你這話什么意思?”
紀正南拿了根新的煙繼續(xù)點上,“收養(yǎng)過來以后,我讓他調整了一段時間,等新高一開學,我就送他進了私立高中念書。因為怕他不習慣,所以一直都沒讓他住校,每天安排司機接送他上下學。不過后來——”
“這孩子也許比我想象得復雜得多。沒多久他就因為一些緣故轉學了,轉學前他的班主任特意私下告訴我說這個孩子不合群,行為有些古怪,思想上也不端正,讓我好好教育。”
紀正南靜靜地說著,聲音沒有起伏,但隱隱透出作為父親的失望與難過。他筆直地看進沈枕戈眼底,目光坦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