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葬兔吟》?
眾人說笑著,不多時(shí),就聽著“嘩啦啦”聲珠簾響動,一個麗人在丫鬟的簇?fù)硐拢饺霟艋疠x煌的內(nèi)廳。
見得芳華之齡的少女,皆是一愣,目眩神迷。
點(diǎn)翠珠冠,瓔珞微垂,一張國色天香如牡丹花蕊的臉蛋兒,在彤彤燭火映照下,金釵、翡翠絢麗奪目,輝煌多彩。
哪怕之前對誥命夫人的風(fēng)光、尊貴想象再多,也沒有這般強(qiáng)烈的視覺沖擊。
而且,有趣之處在于,大多官宦之家的誥命夫人,如邢夫人、王夫人,年歲都四旬往上走,縱然身穿誥命服飾,也不會給人華美、驚艷之感。
而可卿正值春花之齡,穿著這樣織繡精美、團(tuán)案華麗的服飾,給探春、寶釵、湘云等女孩子的視覺沖擊就可以想見。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子更甚。
賈珩目光深凝,心頭也有幾分觸動。
穿上了誥命大妝的可卿,那種高貴、華美的氣韻,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來,說不出的明媚動人,尤其舉手投足之間的端麗、莊美儀態(tài),渾然不似平常之家的女子。
在這一刻,倒可與宋皇后一較高下。
青春版宋皇后?
嗯,他究竟在想什么?
為何會鬼使神差想到了宋皇后,并且還會和可卿相比?
賈珩連忙將古怪念頭驅(qū)散。
鳳姐怔怔愣神,喃喃失神道:“真是……”
以鳳姐口齒之伶俐,一時(shí)間都有些腦子短路。
寶釵扭轉(zhuǎn)過臉,杏眸異彩漣漣,芳心也幾分震顫。
二品誥命夫人,她比自己攏共也大不了幾歲……
在這個妻以夫榮,母憑子貴的時(shí)代,很難不讓人生出“我上我也行”的念頭。
不知想起什么,轉(zhuǎn)頭瞥了一眼神情沉靜、面容清雋的少年,心底不由涌起一股沒來由的愁腸百結(jié)。
秦可卿美眸熠熠,驚喜道:“夫君,你過來了?”
繼而是羞不自抑,丹唇微啟,解釋道:“鳳嫂子說要提前試試這衣裳合身不合身。”
賈珩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提前試試,應(yīng)該的,等正月初一,宮里大宴百官,皇后也會在后宮宴請命婦,離那時(shí)候還有十多天,你也該提前試試這衣裳。”
秦可卿“嗯”了一聲,粉面含羞。
而另外一邊兒,鳳姐、尤二姐、尤三姐聽著賈珩所言皇后宴請命婦,更是妙目熠熠,面色失神,暢想著該是何等盛況。
賈珩道:“鳳嫂子,你們幫可卿看看,這衣裳剪裁的可還合體,服飾可還得當(dāng)。”
鳳姐也回轉(zhuǎn)過神來,圍著秦可卿轉(zhuǎn)著圈兒,一張氣質(zhì)凌厲、明媚的瓜子臉,驚艷之色不減分毫,摸著秦可卿的衣袖:“這宮里的裁縫、女工,手藝真是一頂一的,你們瞧瞧這針腳細(xì)密,顏色好幾種,看著一點(diǎn)兒都不繁亂,這就是天家御用。”
寶釵、湘云、探春、尤二姐、尤三姐也圍攏著細(xì)瞧,嘖嘖稱嘆。
賈珩在一旁品著香茗,雖觀瞧著自家妻子的盛世容顏,但臉色卻保持著平靜。
晚上再好好觀賞、把玩,倒也不急于一時(shí)。
“嫂子,這前后很合身。”探春首先給予評價(jià),俏聲道。
寶釵也點(diǎn)頭稱贊道:“嫂子身段兒豐美,這衣裳原正好預(yù)留寬松一些,這是穿著,卻再合適不過了。”
自秦可卿過門以后,身子也漸漸長開了一些,不僅是身前兩團(tuán)玉翹,就是腰臀部位也開始豐腴了一些。
“說起身段兒豐美,寶姐姐也不差的啊。”湘云笑著打趣道。
眾人聞言,不由看向?qū)氣O。
與男人看女人也沒什么兩樣,女人看女人,目光同樣會停留在該停留的地方,甚至?xí)抵泻妥约旱淖鲋鴮Ρ取?br/>
一時(shí)間,眼神就諸般古怪起來。
寶釵白膩臉頰羞紅,尤其是被一道道目光盯在自己身上,似要看看她豐美與否,更是羞惱地嗔視湘云:“云妹妹!”
暗道,私下里說還就罷了,這還有……人呢。
念及此處,余光不由偷瞧了一眼少年,卻見少年老神在在,品茗不語,心下不由稍松,只是轉(zhuǎn)念想起其人城府,暗道,許是心里藏奸,面上不露?
此念一起,芳心亂顫,臉蛋兒愈發(fā)滾燙起來。
賈珩只當(dāng)未聞幾人談笑,只是方才的矚目之景也在腦海中閃回。
的確是微胖界的天花板,豐美嫻雅。
湘云撇了撇嘴,蘋果圓臉兒上也有幾分怏怏,道:“不說就不說嘛,寶姐姐這么兇做什么,珩哥哥,咱們看小白兔去。”
寶釵:“……”
作為見過元人百種此類小黃書,早已是女司機(jī)的寶釵,怎么會沒有見過那些“白兔”的淫辭浪語,尤其是前面的“兇”呼應(yīng)著,生怕其聯(lián)想能力不夠豐富一般。
賈珩面色如常,若非此刻離去徒添尷尬,他都想借口離開。
恰好這時(shí)湘云過來,紅撲撲的臉蛋兒上笑意甜美:“珩哥哥,咱們?nèi)タ纯赐猛谩!?br/>
賈珩放下茶盅,看向秦可卿,道:“你們先說話,我和云妹妹一起看兔子。”
烏進(jìn)孝不僅送來十幾對兔子,還有小鹿、錦雞等小動物,他都會親自揀一些讓可卿養(yǎng)著。
秦可卿溫婉一笑道:“夫君去罷,一會兒別忘了回來用晚飯。”
其實(shí),她也有些想去看看,但考慮到身上穿得不大方便,只好做罷。
另外,她還是想和夫君兩個人同去,就和今天在大雁塔時(shí)一樣,她也不用總是擺出溫婉賢淑的當(dāng)家太太模樣。
賈珩沖可卿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要與湘云起身過去。
探春笑道:“珩哥哥,我也一起去,順便兒給林姐姐也挑兩只兔子。”
賈珩道:“林妹妹的話,最好讓她自己看著揀選。”
黛玉那個性子,不好讓人替她做主。
只是,不由想起黛玉拿著一把青草喂大白兔的畫風(fēng)……
如是兔子再死了,黛玉再來一曲《葬兔吟》?
將腦海中的鬼畜念頭揮去。
卻聽鳳姐笑道:“薛妹妹也一同去挑選罷。”
她是真不喜歡兔子,剛才她其實(shí)真沒說笑,她只喜歡它們的肉,比如紅燒兔子。
寶釵柔柔道:“那兩位嫂子,我過去看看了。”
等會兒空檔之時(shí),她順便問問請珩大哥東道兒的事兒。
幾人有說有笑地來到前院一間廂房,步入其內(nèi)。
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只見著十來對兒兔子在一個個竹蔑編織的籠子中吃著干草,皮毛潔白無暇,一塵不染,長長的耳朵向后耷拉,眼睛也有一些紅。
湘云“哇”的一聲,當(dāng)先沖了過去,忙不迭蹲了下來,卻不知這般迅猛動作,頓時(shí)驚著了原就膽小的兔子,兩個向后縮成一團(tuán)。
一旁的嬤嬤笑道:“云姑娘慢一些,仔細(xì)別摔倒了。”
湘云臉上滿是歡喜之色,看著籠中的白兔,笑道:“能不能將籠子打開,我摸摸它。”
賈珩問道:“可以將上面籠子打開吧?”
“回大爺,可以的。”那嬤嬤依言行事,彎腰下來,將上面的竹籠打開。
湘云見獵心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就去摸兔子,那白兔躲無可躲,兩個耳朵向后順著,一副害怕、乖覺模樣。
湘云說著就拿手捋起了兔子的絨毛,兔子沒見著怎樣,蘋果圓臉上先見著享受之色,笑道:“三姐姐,快過來,這好好玩兒啊。”
她覺得在這里幾天,快活過她十幾年。
探春近前,蹲了下來,輕聲道:“云妹妹,兔子膽子小,你別嚇到它們。”
湘云回頭看向?qū)氣O,嘻嘻笑道:“寶姐姐,你也快過來看。”
那嬤嬤倒也知趣,將兩三個籠子一一搬起,擺放在桌子上,方便幾人賞玩。
寶釵這會兒與賈珩并排站在不遠(yuǎn)處,少女白膩臉頰上也有幾分喜色流露,倒不知是因?yàn)橥米樱€是為湘云的憨態(tài)可掬。
賈珩道:“薛妹妹不去挑選一對兒?”
“嗯。”寶釵低眉應(yīng)了一聲,近得前去,坐在一旁的繡墩上,從籠子中抱著一只大白兔,放在桌子上,輕輕捋著兔子的皮毛。
那白兔白色胡須,紅蘿卜一樣的鼻子。
探春見著這“老練”的一幕,好奇問道:“寶姐姐以往養(yǎng)過兔子?”
寶釵輕輕笑了笑,神情恬靜:“七八歲時(shí)候養(yǎng)過,好像是夏天的一個下午,哥哥也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對兒兔子,我見著稀罕,就每天就從院子里割草,喂養(yǎng)了有大半年,吃了飯就那本書念給兔子聽,它們竟也聽得進(jìn)去。”
賈珩看著那張?jiān)陂冱S燈火映照下的豐潤臉蛋兒,于安靜中帶著一絲柔美的神情,目光閃了閃,不禁暗暗感慨。xしēωēй.coΜ
任是無情也動人,若是有情,那該是何等的驚心動魄?
至于寶釵以前養(yǎng)過兔子,其實(shí),他并不覺得奇怪,因?yàn)閷氣O本就早熟,可以說什么都懂,但非要裝著不懂。
“后來,你那兔子呢?”湘云歪著小腦袋,蘋果臉蛋兒上見著期冀,分明被寶釵娓娓道來的“故事會”加“知音體”吸引了心神。
“后來不知怎地,突然生病死了,我難過了好一陣。”寶釵語氣悵然說著,輕輕嘆了一口氣,嬌俏、輕柔的聲音中帶著惋惜,“貓狗頗通靈性,養(yǎng)得久了就會移情于此,一旦生離死別,心生戚戚呢。”
聞言,湘云明眸不由黯然,臉上也有著難過之色,顯然已為寶釵共情,又問道:“那兔子最后怎么處置的。”
就在賈珩以為寶釵會不會說出,“后來,哥哥熬成一鍋肉,我含淚吃了一大碗,那是真香啊。”
當(dāng)然,寶釵終究是寶釵,沒有選擇皮皮蝦,晶瑩杏眸隱見回憶之色,輕聲道:“讓人埋了。”
賈珩看著這一幕,面上若有所思。
任是無情也動人的寶釵,竟也有這樣心思細(xì)膩的一面。
許是這個故事的真相,兔子不是病死的,而是被薛蟠吃掉了?
薛蟠搖晃著大腦袋,嘿嘿一笑,夾起一塊兒兔肉,“真香,妹妹要不要來一塊兒?”
然后,從此對寶釵留下了心理陰影?
不過,經(jīng)寶釵如此一說,賈珩不由有些擔(dān)心黛玉。
這要是把兔子養(yǎng)死了,估計(jì)也會好一陣難過。
但人總要經(jīng)著成長。
探春收回失神目光,道:“寶姐姐,不想還有著這樣一段經(jīng)歷。”
寶釵講完此事,悲戚也不見,輕聲道:“妹妹,我就挑這只罷。”
少女安靜、恬淡的神態(tài),落在賈珩眼中,卻看到了更深一層。
當(dāng)真是聰慧到了極致,這是用自己的經(jīng)歷提前給探春和湘云打一計(jì)預(yù)防針。
“也未必沒有說給我聽之意。”賈珩思忖著。
探春道:“生老病死,天道至理,人活一世,匆匆百年,還是要活得自在、快樂才是。”
意思是該養(yǎng)還是要養(yǎng),不要因噎廢食。
寶釵輕笑道:“三妹妹說的是呢。”
湘云笑道:“我也喜歡三姐姐的話。”
畢竟是小孩子,悲喜如六月的天,哀傷來的快,去的快。
不多時(shí),幾個小姑娘,就Rua起了白兔。
賈珩看也近前看好一對兒兔子,吩咐那嬤嬤留著,打算給可卿。
直到秦可卿催人來喚,幾人才在嬤嬤、丫鬟的侍奉下,洗罷手,離開了廂房。
行走在回廊上,寶釵對著一旁的少年輕聲道:“珩大哥,若最近有空暇,可否到府上一敘,我媽還有兄長要請珩大哥一個東道兒。”
賈珩轉(zhuǎn)眸看向?qū)氣O,溫聲道:“妹妹,哪鋪?zhàn)永锏纳饬侠矶耍俊?br/>
薛姨媽這次執(zhí)意請他,只有一件事兒,就是上次那件事兒辦妥了。
“料理定了,內(nèi)務(wù)府核發(fā)了執(zhí)照,還要多謝珩大哥奔走。”寶釵凝起水杏眸子,柔聲道。
賈珩盤算著明后兩天的形程,在寶釵平靜中暗含期待的目光中,清聲道:“那就好,明天恐怕是不成,不若后天罷。”
寶釵聞言,心頭也難免為之欣喜,輕聲道:“珩大哥不管什么時(shí)候,只要能來就行。”
賈珩看了一眼寶釵,也不再多言。
幾人回到內(nèi)廳,用罷飯菜,夜色漸深,則帶著揀選好的白兔各自散去。
廂房之中,燈火彤彤。
床榻之上,夫妻二人并排而坐。
在某人的強(qiáng)烈要求之下,秦可卿誥命之服未去。
秦可卿美眸流波,柔聲問道:“夫君,都將那幾對兒兔子給了哪幾位妹妹?”
“云妹妹、三妹妹、薛妹妹都送過去一對兒,等明天再讓林妹妹、迎春妹妹過來挑。”賈珩捉住可卿的纖纖柔荑,輕聲道。
賈珩終究覺得還是讓黛玉自己來挑比較好,不然又是“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
秦可卿嫣然一笑道:“三姐兒不是說還要養(yǎng)一對兒。”
賈珩道:“給她留了一對兒,還有惜春妹妹一對兒。”
秦可卿玉容微頓,柔婉一笑道:“那倒是挺好的。”
賈珩道:“另外,我給你挑了一對兒精神十足的,裝在籠子里放在后院,你也好生養(yǎng)著。”
秦可卿聞言,芳心驚喜交加,嘴角微微上揚(yáng),輕笑道:“夫君,怎么也給我也選了一對兒呀。”
賈珩看著滴翠冠下,笑靨一如春花嬌美的秦可卿,輕聲道:“我瞧著兔子怪喜人的,你閑暇賞玩兒,還有幾對兒錦雞,也放在園子里觀賞,你平時(shí)來解悶兒。”
其實(shí)兔子根本分不完,剩下的由可卿盡情挑著,不過他主動提出來,意義還有不同。
夫妻二人說著話,瑞珠、寶珠伺候著擦了腳,后退著出了廂房。
夫妻二人歪在床榻上,放下幃幔,因著外間燭火的映照,內(nèi)里影子清晰可見。
只見滴翠珠冠,繁復(fù)頭飾若隱若現(xiàn)。
秦可卿螓首低垂,一張端莊妍美的臉蛋兒密布紅暈,一直延伸向耳垂、脖頸兒,聲若蚊蠅,對著背后的郎君,顫抖著聲音說道:“夫君,別將誥命衣服弄壞了……”
賈珩低聲道:“放心……撅好了就是。”
嗯,可卿從來都是任由擺布,溫柔如水。
秦可卿媚眼如絲,膩哼一聲,依言行事,但終究顧及著誥命服的安危,愈發(fā)局促。
這下子,竟然愈暗遂了某人的意。
而隨著一陣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嗚咽之音,冬夜漫長,皓月當(dāng)空。
……
……
夜色籠罩,臘月寒風(fēng)呼嘯。
忠順王府,一間裝飾靜美的廂房之中,忠順王仍自趴伏在床榻上,面色較白天紅潤了許多,對著一旁的周長史道:“那幾個言官怎么說?”
周長史低聲道:“王爺,云南道,貴州道,江西道的三位御史明日就會上疏彈劾,待到明天奏章抄送通政司,朝野嘩然,讓這賈珩小兒吃不了兜著走!”
“好,好,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shí)!本王養(yǎng)著這幾個老鴰官兒,也有一兩年了,現(xiàn)在可算用著了。”忠順王冷笑一聲,沉聲道:“待明日,先拿了小兒五城兵馬司的差事,這賈珩小兒,兔子的尾巴,長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