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
路域知道范正初在京外有個錢莊,卻不曾想過,這錢莊竟在這么荒山野嶺的偏僻地方。
而且門面之后還有一小片連著的宅院,若是遠觀,便會發(fā)現(xiàn)這整座錢莊都完美地隱沒在密林之中,從這附近的官道路過時根本注意不到。
路域帶著十幾個身手矯健的人一起,悄悄在錢莊圍墻外的地方摸索,試探著其中的情況。而范府的那一小架馬車自從進去之后,便沒再有過什么動靜。
路域身側(cè),一個面龐方正、眉頭緊皺的男人低聲問:“世子,這莊子里當(dāng)真有范氏謀逆的證據(jù)?”
“齊大人若是真的信不過我,那又為何會一路隨我至此。”路域低聲笑了笑。
他身旁這一隊人,其實只有半數(shù)是鎮(zhèn)國公府上退伍下來的人,其他的則是旁邊這位禁軍指揮同知齊居賢親自在親信里挑選的好手。雖然人數(shù)少,但勝在個個武藝超群,忠心不二。
齊居賢沉默片刻,一點頭:“我等為圣上效忠,若是真有涉嫌謀逆之舉,定然不會放過。”
那日他被路域找上門來時,其實是十分震驚的。
因為路域上來就劈頭蓋臉地問,他這里有一樁涉嫌謀逆的大案,大理寺和刑部他都信不過,想問問他這位指揮同知愿不愿意為維護京城和平、保護圣上安全而鞠躬盡瘁。
齊居賢當(dāng)時第一反應(yīng)就是鎮(zhèn)國公世子是瘋了,這么大的事情也跟早餐喝白粥一樣輕松地說出來,其次是疑慮,畢竟當(dāng)今指揮使竇盛是當(dāng)年鎮(zhèn)國公的親部下,路域不去找指揮使,怎么卻想到找他這位副手來尋求幫助?
路域的回答則很簡單:“齊同知應(yīng)該知道,竇盛在京十二年,一共娶了七房侍妾。當(dāng)年也是他在軍中醉后,信誓旦旦地跟我爹說此生必不負結(jié)發(fā)之妻,我爹便信了他,將當(dāng)年戰(zhàn)死同僚之女嫁給了他。”
“他這個人,我信不過。更何況,老齊,你就不懷疑為何春獵之時,早已演練過多次的禁軍軍陣會突然出現(xiàn)缺口,以致于禁軍能趁虛而入?”
從齊同知晉升為老齊的齊居賢頓時凜然,他本就心中有懷疑,此時被路域點明,更是愈發(fā)覺得形勢嚴(yán)峻。
禁軍本就是為拱衛(wèi)皇城、保護圣上的存在,若是指揮使心懷鬼胎,那么京中的安全又該如何確保?
深思過后,齊居賢便答應(yīng)了路域,隨他一起追究范正初謀逆的證據(jù)。
而路域則是考量了多日,齊居賢為官多年剛正不阿,在軍中威名甚重,所結(jié)交的也大都是豪放忠義之輩,只是因為為人太直了,不懂委婉逢迎,便一直被現(xiàn)在的指揮使竇盛壓了一頭。路域雖然沒有竇盛便是跟二皇子有私交的禁軍內(nèi)鬼,但二者為人相比之下,他選擇信任齊居賢。
若是來糾察范正初錢莊的只有他,那此舉便有些多管閑事之嫌,他雖然也是禁軍鎮(zhèn)撫,但到底沒有那么大的權(quán)限。
現(xiàn)在加上一個齊居賢,重量就不再一樣了,完全可以以拱衛(wèi)京師之名前來,不管做了什么都是行使正義。
“有人。”路域突然停住了腳步。
他與齊居賢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待那腳步聲漸漸遠去后,他與齊居賢帶頭攀上了院墻外的一棵茂密的巨樹,自枝葉繁茂的枝杈間往那宅子之中望去。只見在院子中,有數(shù)個壯年男子穿著最樸素的家丁布衣,正沉默著在各個院子間行走著,似乎是在巡邏守衛(wèi)。
“走姿和氣質(zhì),”齊居賢眼光毒辣,“是死士,與春獵那日是同一批。”
路域瞇起了眼睛。那批死士,果然是二皇子用來自導(dǎo)自演的一出苦肉計。
這座莊子不大,巡邏的死士粗略估計不下二十個,這般心志堅定、忠心不二的死士極難培養(yǎng),春獵那日便死了近十個,剩下的估計都在這座莊子里。
路域森森然勾起了唇角:“走,老齊……一個也別給他留下。”
十幾個好手的身影如同鬼魅,沿著樹杈一個接一個地上了房頂,循著死士巡邏的路徑,在房梁、屋檐下隱沒身形,再趁著對方不注意,手起刀落,手勁大的則直接扭了對方的脖子。
路域與齊居賢則一起奔赴向了宅子最大的主院,想要找到范府的蹤跡。
誰知剛剛來到主院旁的一間小院,房間里便傳出了說話的聲音。
“蘇姑娘,今日身子怎樣?”
“多謝顧伯,前些時候總覺得想吐,但近兩日胃口倒是好多了,就是一直想吃酸的。”
“好,挺好,”那老伯笑了兩聲,路域聽出他是范府那個對下人頤氣指使的老管家,“酸的好,酸的好啊!你們幾個,好生伺候蘇姑娘,知道嗎?”
幾個侍女低聲下氣地答允,顧管家又跟這位不知名姓的蘇姑娘寒暄了幾句,便起身出了門。
而當(dāng)他才以出門,便發(fā)現(xiàn)自己安排在門外等候的幾個家丁都不知所蹤,剛瞪直了眼想喊人,路域便一記快準(zhǔn)狠的手刀劈在了他的脖子上。
顧管家的身子癱軟了下來,路域沖不遠處剛剛把家丁們打暈堆在一起的齊居賢打了個手勢,然后敲了敲門:“蘇姑娘。”
“誰呀?”
“顧伯讓我來給您送藥。”
聽那管家所言,這位蘇姑娘似乎身體不太好,說送藥總沒錯。
“進來說話吧。”
侍女依著吩咐開門,卻看見了個全然沒見過的陌生男子,腰間還挎著刀!
“噓,”路域笑了笑,“我不打姑娘的。”
幾個侍女白著臉捂住了嘴唇,路域頓時覺得自己仿佛一個反派,但他只是怕這群姑娘們尖叫,驚擾到外面還沒被處理干凈的死士。
他無奈地走入房中,卻見房中坐著一個若柳扶風(fēng)的美貌女子,她正低頭做著女紅,聽見腳步聲,本想說什么,驟然看見了路域,懷里的繡線筐便掉到了地上。
也是在這時,路域才看見她鼓起的腹部。
這專門藏匿贓款的錢莊里,竟然還有個孕婦?
“你、你是夫人的人?”還沒等路域說什么,這女子卻是蒼白著臉,下床就要給路域跪下,“求求你,我已經(jīng)有六月身孕了,我曉得在外面的宅子里做妾不是上得臺面的事,但求你念在這是老爺?shù)挠H骨肉……”
“……蘇姑娘是么,”路域到底是受過二十一世紀(jì)教育的人,看不得一個孕婦真給自己下跪,刀鞘一探,扶住了這姑娘要下跪的身形。
他好生說了半天,這蘇姑娘才相信了他不是夫人派來要把她和腹中孩子一起沉塘的人。她慘白著一張漂亮的小臉,聽這姑娘講了一通,才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范正初家有悍妻,不許他納妾,但他耐不住寂寞,不禁喜歡青樓風(fēng)流,還時常看上那些可憐兮兮、卻天生麗質(zhì)的貧家女子,他往往會以各種方式威逼利誘女子順從于他,再將人養(yǎng)在外面。
養(yǎng)外室的原因也并不只是為了私欲,范正初雖已年過半百,卻仍然惦記著自己無后一事,他那老妻自然是不能再生育,侄子雖然是他一手養(yǎng)大,到底也不是親生的,畢竟范同的姓也是來到范府才改的,在范正初眼里,他身上始終都流著外姓的血。
奈何他養(yǎng)得一眾外室里,卻只有蘇姑娘一個懷了身孕,范正初來到京城時,便將她也一并帶來,專門將她安置在了這宅子中,生怕她在江南遭了什么意外。
“其實我也不算被逼迫,我爹娘死的早,哥哥又去服了兵役,一去便沒再回來,”蘇姑娘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神色溫柔,那是一個準(zhǔn)母親才會有的神情,“我是哥哥帶大的,哥哥去了,留下我嫂嫂和一對雙胞胎,若是家中沒有錢,我嫂嫂便只能改嫁。我便答應(yīng)了范老爺,被他買了下來,現(xiàn)在能吃喝不愁,我其實已經(jīng)知足了。”
“但我懷了這個孩子之后……便更貪心了些,我明白嫂嫂為何當(dāng)年對哥哥如此割舍不下,卻也思量著改嫁的事情,”她輕聲道,“不過都是想保住自己的孩兒罷了。”
她小聲央求著路域:“這位郎君,我別無所求,惟愿能保得腹中孩兒的性命,不知郎君可否網(wǎng)開一面……”
“姑娘,”路域深吸一口氣,“如若我同姑娘說,你這老爺犯了天下之大不韙的罪過,是誅九族的死罪。”
蘇姑娘的神色頓時僵住。
“但若是姑娘能夠替我等佐證,揭發(fā)范正初在這莊子中所做的一切,你和你腹中的孩兒便有一線生機。只是這可能需要你……進宮面圣。”
蘇姑娘更恍惚了,她聽見了什么?面誰?圣上?
她……她一個小小的民女,竟然要去見當(dāng)今的圣上?!
“當(dāng)然,若是不愿我也不強求,”路域言辭真摯,“我可以送姑娘出京,但將來何去何從,便全看姑娘自己了。”
蘇姑娘只不過是一個無辜落入這場漩渦中的可憐人,有她為人證,自然能多一分扳倒范正初的籌碼,但若是她不愿意,路域也不會強求。
兩條路,他已經(jīng)給這姑娘擺好了,便看她如何選擇了。
半晌后,蘇姑娘抬起了臉,一雙素手捏緊了衣擺:
“我……我進京,去面圣。”
關(guān)霖傍晚方才回到府中,他在政事堂忙碌了一天,回來卻還不見路域。
路域同他保證過,子時前一定回京。但眼看著還不剩不到一個時辰,他有些坐立難安,索性在相府門口留了一盞燈籠,站在門口等。
相府的老管家勸不下他,便只好由得他來。
夜色深重,一盞孤燈飄搖,關(guān)霖身著白衣的身影孑然站在門口,看著有些單薄。
他忍不住想,路域會不會受傷?會不會遇見什么意外?但這想法甫一出現(xiàn),便被他盡數(shù)拋開。
這還有半個時辰,路域定然不會失約。
嗯,沒錯,他也不急。
關(guān)霖攆著衣袖一角,默默想著。
他只是想等路域回來時,能看見有人給他留了盞燈,有人在等他歸來。
五月晚的風(fēng)微醺,帶著清淺草木氣息,還捎來不知哪家院子里飄來的梔子花香。燈籠里的燈油見了底,關(guān)霖忙叫人來給換了一盞新的,順便問了問時辰,得知還有不到一刻鐘就到子時了。
他怔怔看著遠處的街道,夜色黑沉。
在他愣神之時,遠處傳來了更夫的聲音: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三更,子時到了。
關(guān)霖的眼底一黯。
但緊接著,一串急促的馬蹄聲遠遠傳來,關(guān)霖登時抬頭,只見夜色之中,一道疾馳的影子如電般奔騰而來,在相府門口急急停住,烏啼嘶鳴一聲,被路域不輕不重地拍了一巴掌:“小點聲,擾人清夢。”
他利落地翻身下馬,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回來晚了……”
下一瞬路域便愣在原地,因為他的胸膛上驟然撞上一道溫?zé)岬纳碛埃P(guān)霖緊緊摟住了他,臉順勢抵在了他肩膀,而他的耳邊清晰地傳來一聲如卸重負的嘆息。
是等到了歸人,所以放下了一直懸著的一顆心。
路域不禁心里一熱,反摟住了懷中人,唇角輕揚,低聲想說幾句親昵的話。
“……關(guān)大人?”
女子的聲音自不遠處突然傳來,那一盞孤燈下,她摘下斗篷,露出一張有些蒼白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關(guān)相:我等他,只是因為我與他是至交。嗯,是這樣。
路域:(在床上揮起小帕子)寶貝兒,我洗白白了,快來寵~愛~我~~
阿酒:霖崽,這就是你定義的至交?
關(guān)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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