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血淋淋的真相
第十七章:血淋淋的真相
落閑腳步止住,她環(huán)視著梧桐樹下的六人,最小的五師兄手還扒在輪椅上,勾著容玖玉衣衫一角。
“好。”
落閑來到容玖玉身后,在六雙眼睛注視下,她伸手放在容玖玉雙耳處。
在找到十一師兄這些日子,只是提到十一師兄或者容玖玉這兩個名字,便會讓他驚懼異常。
她不想再讓十一師兄聽見有關(guān)以前的任何事情。
掌心覆住后,落閑垂眸,一字一句從十一師兄的身世,緩緩道來:“他名為容玖玉,乃應(yīng)天宗宗主之義子,也是宗主親傳弟子,宗內(nèi)皆稱十一師兄。”
“聽聞十一師兄方出生,家族便慘遭滅門,幸得應(yīng)天宗宗主路過,拾到此子,十一師兄才得以保全性命。”
“嗤。”有人冷笑出聲。
落閑未理,將她所知道的關(guān)于十一師兄之事全部道來。
至于十一師兄與她在山洞中足足逃命一個多月的事,她只是簡簡單單用了身受重傷、雙目失明的十一師兄救了她一命帶過。
之后十一師兄晉升元嬰。
應(yīng)天宗宗主無故升起皇天鐘。
方晉升元嬰第二日,便急不可待前往大衍皇朝。
說到大衍皇朝時,落閑清晰感覺氣息壓抑了許多,沒來由的威壓籠罩在心頭,讓她頗為不適地蹙眉。
直到大師兄因夜風(fēng)吹過,輕咳了好幾聲,落閑方才感覺稍微舒適了些。
打斷落閑話的大師兄,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咳,咳咳,你繼續(xù)。”
再后來便是一年后突然傳來的十一師兄身隕的消息。
凄涼冷風(fēng)中,落閑的聲音帶上凝結(jié)成冰的寒意。
她將自己心中的猜測全部按壓下去,像一個置身事外的敘事者,沒有摻雜一絲自己的想法和偏見敘述著自己所見的一切。
她說,十一師兄身隕,應(yīng)天宗少宗主從藥谷回來。
而且少宗主和十一師兄容貌相似,年齡相仿,靈根天資幾乎一模一樣,連修為都一模一樣。但他們說少宗主乃七九元嬰紫雷劫,而十一師兄當時渡的僅為五十六道元嬰雷劫。
最后,落閑說她接了黑巖村的任務(wù),剛到黑巖村便遇上一個金丹修士,而她則在黑巖村不遠的蛇窟中找到不人不鬼,本該已經(jīng)身隕的容玖玉。
落閑說完,一陣死寂的沉默。
三師兄相貌最是不俗,人最為懶散,但也是他第一個先出聲問的。
俊美臉上似笑非笑,他問道:“少宗主身子虛弱?”
落閑點頭:“是。”
他又問:“容玖玉晉升元嬰時,皇天鐘足足遮擋了三日有余?”
落閑點頭:“是。”
他再問:“應(yīng)天宗宗主大徒弟莫少云乃藥谷少谷主?那藥谷與應(yīng)天宗關(guān)系匪淺咯?”
落閑點頭:“是。”
他笑道:“黑巖村那個金丹修士就是應(yīng)天宗的第十位徒弟,許瑢,也就是他曾經(jīng)救過的那個吧。”
落閑再次點頭。
這次三師兄沒有再問,他來到容玖玉身側(cè),在落閑疑惑視線中,伸向斗篷下另一側(cè)還未腐爛的手。
指甲輕而易舉似紙般劃破干掉的皮膚。
“你在干什么?!”
三師兄看了眼落閑,“別急,既然從手肘處連骨帶筋全斷,是感受不了疼的,你看。”
落閑順著望去,只見與另一半腐爛成朽的骨頭完全不同,干癟的皮膚下是瑩白如玉的骨。
似白玉般清澈干凈,沒有絲毫雜質(zhì),細看會發(fā)現(xiàn)上面甚至繚繞著紫光。
轟地一下。
落閑腦袋中似乎有什么炸裂而開。
她想起之前在應(yīng)天宗觀看十一師兄渡雷劫時,她臨走前看見的一抹泛紫的霞云。
原來那不是幻覺,那就是紫云!
如果真是那樣……
三師兄的話似最鋒利的刀尖挑破這令人作嘔,從頭開始便是一場精心策劃好的陰謀。
“七九紫雷劫,數(shù)千萬年來,渡過七九紫雷劫的人屈指可數(shù),甚至不過一掌之數(shù)。”三師兄話中帶著滿滿嘲諷,“一個病秧子,憑什么渡七九紫雷劫?他有什么資格渡七九紫雷劫?”
“這骨骼之中蘊含了渡過七九紫雷劫修士無法擁有的天道,你可知?”
落閑唇翕動:“什么意思?”
三師兄道:“元嬰雷劫,四十五道之后,每一道皆為天差地別。再往上有七七元嬰雷劫,渡過五十六之后,便乃極為罕見的七九紫雷劫,再之后便是幾乎沒有修士見過的□□金雷劫和九九天雷劫。”
“一般來說,能到七九紫雷劫之人,天賦驚人,實力足以入了天道之眼。所以七九紫雷劫威力之大,就算前面幾十道雷劫全部加起來翻十倍也遠遠抵不上。”
“渡過七九紫雷劫之人,雖非常人,但還不配擁有天道。也就是不配得到天道認可。只有金雷劫和天雷劫,才配得到天道認可,筋脈血肉骨骼之中才配擁有天道之威。但僅一種除外。”
這些東西,是落閑從未聽聞過的,而且她很確定當初在應(yīng)天宗新弟子早堂中,也沒有提到這些。因為她根本沒有任何熟悉感。
但如今,她沒有時間思考為什么一個靈氣貧瘠之地,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門派,一個隨隨便便的弟子就能知道這么多。
若是之前她還疑惑為什么應(yīng)天宗宗主會毀掉他養(yǎng)育了十九年的十一師兄,那么現(xiàn)在,恐怖、令人絕望而窒息的真相就在眼前。
三師兄道:“你說他渡雷劫時,全憑自身硬抗了五十六道元嬰雷劫,甚至身子幾欲化作焦炭。”
“世人皆說天道無情,豈知天道并非無情,而是世人不配。”
天道視萬物而平等,生生死死,皆如塵埃。修士修行本就逆天爭命,故而降有雷劫。修真界成千數(shù)萬年來,多少修士慘死于天道雷劫之下,未見天道有半點憐憫。
“若說他那天本渡的便是七九紫雷劫,雷劫本因降下,將他劈死。但天道驚艷其天賦,驚艷其膽量,動了憐憫之心該當如何?”
“五十六道之后,九道紫雷,以命換來的天道饋贈。”
“一道修復(fù)淬煉體膚血肉。”
“一道修復(fù)淬煉筋脈。”
“一道修復(fù)淬煉根骨。”
“一道淬煉靈根。”
“一道修補金丹。”
“一道填其丹海”
“一道固其神魂。”
“一道銳其七識。”
“一道晉升為元嬰。”
三師兄道:“若沒有紫雷劫,在雷劫之下劈成那樣的身子,別說幾日,就是半年也好不了。”
“而這經(jīng)過天道饋贈徹底淬煉過的身子,每一處皆蘊含天道之威,每一寸皆是無上至寶。”
三師兄蹲下身,解開斗篷,掀開法衣,露出里面幾乎緊貼著脊骨的腰腹:“含了紫雷天威的肋骨全沒了。”
腹部處還能看見那猙獰的傷口。
“含著紫雷的元嬰和丹海,靈根,乃至血肉也全沒了。”
三師兄笑得諷刺:“而應(yīng)天宗那個少宗主不僅是元嬰,還是渡了紫雷劫,蘊含天道的元嬰,你說這是巧合嗎?”
“神魂帶不走,所以全毀了。筋脈換不了,所以全碎了。煉制人丹會引來天地震怒,于是挖了骨,又覺得不能便宜別人,所以下了蝕骨毒,把骨頭一點一點給化了。”
“一個病病歪歪的廢物,只怕裝上了從別人那偷來的靈根、丹海、元嬰,也用不安生。天道之威,豈是這等廢物可以承受的?想來那廢物一動用靈氣,便會忍受反噬之苦。他這一身血肉,怕是被活生生抽去煉了丹,給那廢物服用以便壓制天道了。”
“好一個圣賢尊者。”
后來,落閑聽不太清三師兄還說了什么。
她很清楚十一師兄變成如今這般,與應(yīng)天宗那些人脫不了干系。
但她沒想到,藏在這副骷髏般的身軀下竟是背負著,比她設(shè)想中更為殘忍、血腥數(shù)百倍不止的真相。
她以為十一師兄是因為筋脈寸斷所以才吸納不了靈氣,但沒想到原來靈根竟是被拔了出來。
她以為十一師兄皮肉盡毀,變成這樣是因為那不知名的毒,但她沒想到竟是將全部血肉抽了出來。
所以從一開始,十一師兄的修行,十一師兄的一切一切全只是為他人做嫁衣。
那個看似溫潤如玉,為萬人所敬仰熱愛保護的少宗主,吃著十一師兄血煉制的丹藥,用著十一師兄的靈根,裝著十一師兄的元嬰,頂著十一師兄的丹海。
封住的筋脈幾欲壓不住靈氣,落閑死死咽下涌上喉嚨的腥甜。
當初十一師兄從山洞中出來,險些金丹碎裂,應(yīng)天宗宗主屠戮仇人并非因為十一師兄受傷。而是因為十一師兄體內(nèi)的金丹,難怪之后十一師兄會被罰在極寒洞中面壁三個月。
難怪那次十一師兄冒死從化神修士下救下許瑢,居然會被宗主責罰。
難怪十一師兄拼死從大衍皇朝手中奪下名額,悉數(shù)上交獎賞,最后同樣被罰。
難怪十一師兄除了兩次離開過應(yīng)天宗還是在眾人保護下,幾乎一直呆在應(yīng)天宗。第三次再離開應(yīng)天宗,就是他們剖嬰取骨抽血肉拔靈根之時!
她同很多人一樣,從來以為過于嚴苛的宗主只是對十一師兄抱有過高期望,他不讓十一師兄出宗是因為其天賦過高,擔心十一師兄被仇敵暗殺。
但沒想根本并非如此。
他逼迫十一師兄修煉,只是為了他的親生兒子。
容玖玉。
容玖瑜。
多么可笑,一開始賦予的名字便暗示了結(jié)局,只有瑜才是齊全的,而玉終究不過其中一部分。
哈,所以十一師兄聽見這個名字才會這么害怕。
那么高傲矜貴溫軟的十一師兄,自始至終將應(yīng)天宗當做自己的家,將應(yīng)天宗眾人當做自己親人,用自己一切來保護他們。
可是有一天這些人卻告訴他,他什么都不是。
他所敬重了十幾年,視為生父的師父,相處十幾年視為手足的同門。這些人從未將他真真正正當過人來看,他在他們眼里只是個器物,因為別人才配活著的行尸走肉。
他們自始至終不過要的是他的修為,他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別人。
至于容貌為何相似,在所有一切陰暗都撕扯開后,便顯而易見了。只怕早在襁褓時期,為了讓日后容玖瑜更加適合容玖玉的元嬰、丹海、靈根等物,所以提前就將兩人的血融合交匯。
這一夜,落閑不知道怎么推著容玖玉回的屋子。
月光皎皎,她蹲在輪椅旁邊,緊緊摟住人,不敢松開。
她好想,好想告訴他。
不是這樣的。
他不是一個空蕩蕩的軀殼,他不是為別人而活。
于她而言,他一直都是獨一無二的,她心里從始至終只有他,他只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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