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邊尖叫頻起,那邊驚慌更甚,雖夜色中看不太清楚,但仍能看見窗紗后的刀光劍影,葉瀾之怔怔的看著那個破了個窗戶,如果自己住在哪里,簡直不敢想象身處其中的自己會如何。
鬧成這樣,幾乎所有的客人都往甲板跑,船老大跑到甲板頂端凝神去看,船工門則忙著安撫尖叫的客人。
“不要慌。”
“――沒事的,不要驚慌!”
二十多個船工一起喊,這邊尖叫聲勉強(qiáng)歇了,但人群還是騷亂。葉宴之的衣袖被扯動,扭頭一看,是周木,太過嘈雜,周木直接大聲喊道:“不要怕,不是水匪,估計是船上的人打起來了。”
都是在水上討生活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聯(lián)系法子,那邊并沒有發(fā)出水匪的警告。
葉宴之也跟著喊。
“那我們要去幫忙嗎?”
周木:“等等看!”
事實(shí)證明周木的猜測沒有錯,那邊的喧鬧廝殺漸漸停了,對面甲板上船工忙著收拾殘局安撫客人,看著也不像是被脅迫了,船老大跳了下來,大聲道:“對面大概是客人發(fā)生了爭吵,動手了,沒事了,都回廂房去吧。”
甲板上聚集的客人們這才松下了緊緊提著的心,一邊議論一邊回房,剛才跑過來的人實(shí)在是太多了,人擠人滿滿當(dāng)當(dāng),葉宴之被動的被擠著往前挪,手腕被人拽住,抬頭一看還是周木。
周木:“回房的人太多了,我?guī)阕咂渌馈!?br />
說罷拉著葉宴之在人群中左穿右擠,朝著另外一個方向去了。
周木對葉宴之的觀感挺好的。
雖然這位公子話不多,甚至還有些冷淡,但他的態(tài)度很好,和你說話的時候都是直視你的眼睛,周木覺得很舒服,一點(diǎn)兒也不像其他人有錢人那般,微微抬著下巴,居高臨下的看你,說著溫和的話,神態(tài)一個比一個高傲。
而且他剛才還問了是否需要幫忙。
其他人要么怕得擠成一團(tuán),要么往船艙跑,若非船工攔著,甚至還有人想跳河,他看著也就比自己大一兩歲,不管去沒去,能問出這句話,就已經(jīng)比大多數(shù)人好多了。
周木帶著葉宴之艱難的擠出了甲板,左拐右繞的進(jìn)了一條走廊,周木一邊帶路一邊解釋道:“這邊是貨倉,也能去你的廂房,多走一條走廊就好了。”
葉宴之心不在焉的點(diǎn)頭,心里還在想下午登船時的那件事。
當(dāng)時心里特別難受,難受得一步都邁不出去,真的是身體不舒服嗎?可離了那艘船之后,難受瞬間就沒有了,聯(lián)想著剛才發(fā)生的事情,葉宴之不得不多想。
葉宴之一直沒出聲,前面領(lǐng)路的周木回頭看他,見他神思恍惚,以為他還在后怕,一邊扭頭一邊笑道:“別怕了,這就是客人之間的糾紛而已,咱們走的水道都是大河,過往都是船只,而且沿路都是大城,不會有水匪出現(xiàn)的。”
葉宴之回神,點(diǎn)頭,正要謝他,忽然――
下午登船時的那種感受又出現(xiàn)了,很是難受。
周木還在往前走,葉宴之下意識的拉著他猛的后退了數(shù)步。
“怎么?”
“砰———”
重物砸落在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周木詫異回頭就見前面三步遠(yuǎn)的地方落了一個大木箱,四四方方的木箱,將過道都給攔住了。周木頓了頓,視線上移,就見貨架第三層空了一個木箱,正是現(xiàn)在過道上面這個。
周木目瞪口呆,然后就是后怕。
天吶,要是小公子沒拉自己,這箱子就砸自己身上了!這么大的箱子又這么沉,腦子都會被砸開花的!
葉宴之也在目瞪口呆。
居然不是巧合???
送走了一直道謝的周木后,葉宴之坐在椅子上出神,一次是巧合,兩次難道還是巧合?而且第二次馬上就發(fā)生在自己眼前了。
為什么會這樣?
驚愕之后卻是歡喜。
葉宴之是大房的獨(dú)苗,就算葉父想管,皮條還沒拿出來,葉老夫人就先哭上了,所以,活了十五歲的葉宴之,除了吃喝玩樂什么都不會,身在商家賬本都不會看,也不明白為何一直伺候自己的丫鬟會一碗毒湯把自己毒死。
雖然不知道這么懸乎的事情為什么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但既然自己可以預(yù)警,那自己是不是就有用了?雖然只是自己的感覺,但今天自己救了周木,這樣來說,是不是自己一直跟在顧大人身上,也能救他?
自己對顧大人有用!
顧大人是誰?
是六元及第的狀元郎顧懷陵,更是七年就穩(wěn)坐了首輔之位的顧大首輔。
如果沒有坐船出瀾州,自己會在半個月之后就死亡。上輩子死了不知為何沒被鬼差帶走,卻變成了游魂飄在了宮里,不能出去,不能為人知。也不知飄了多久,直到有一天,宮里常來一個男人,葉宴之時常跟在他的身側(cè)。
親眼見證了他是如何從清廉翰林一步一步走到了內(nèi)閣首輔之位。很敬佩那個男人,也知道,只有他才能幫自己保住阿爹的棺材。
欣喜過后,一股無法形容的失落卻涌上了心頭,如果自己一開始就擁有這種直覺,是不是祖母父親就不用死了?
“不行,不能再想這個了。”
這個念頭剛起葉宴之就搖頭把它給甩了出去。
父親說過,貪婪是原罪,人貴在知足,自己能重來一次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賜了,不要再多想其他。
…………
船上包食宿,你可以加錢讓人送到房間,也能自己去二樓飯?zhí)糜蔑垼~宴之洗漱完畢下去的時候,天還沒徹底亮透,飯?zhí)美镆呀?jīng)稀稀拉拉坐了好幾個人,高高的蒸籠冒著氤白的熱氣,包子香飄進(jìn)鼻子,肚子立時叫了起來。
要了一碗白粥,一屜包子。
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包子入口,肉餡入口的那一刻,葉宴之差點(diǎn)哭出來,在宮里飄了那么多年,終于能吃到東西了,兩口就將一個包子塞進(jìn)嘴里,再吸一口熬的糯糯的白粥,五臟都跟著暖起來了。
舒服。
周木打著哈切剛進(jìn)飯?zhí)镁涂吹饺~宴之一臉滿足的喝粥,眉眼都舒展了,不解摳了摳腦袋,白稀飯那么好喝阿?
先前看這位小公子一身貴氣,說自家船上飯菜好的時候,還有點(diǎn)兒心虛,味道是可以,但架不住材料簡單,沒想到他用的還挺高興的。
端了碗素面坐在葉宴之旁邊,拿過桌上的瓷罐打開,挖了足足一勺的油辣子倒在碗里,一邊拌面一邊和葉宴之說話,“小公子,昨天的事真的謝謝你了。”
葉宴之?dāng)[手,“昨天你已經(jīng)謝了很多――”
余下的話消失在周木的面碗里,油潑辣子將素湯面整個攪成了紅湯,飄著點(diǎn)點(diǎn)白芝麻,香味實(shí)在霸道,又麻又香,味道剛飄進(jìn)鼻子,口水就跟著泛濫了起來,葉宴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
周木當(dāng)即放下筷子,“我給你端一碗來。”說罷不等葉宴之反應(yīng)就起身跑去要面,昨天小公子救了自己一條命,別說一碗面了,請一桌席面都是應(yīng)該的。
葉宴之想了想,沒有阻止。
因?yàn)橄氲搅艘患隆?br />
葉宴之飄在宮里的時候,最開始是喜歡往后宮飄的,倒沒有其他心思,只單純覺得后宮的妃嬪生的好看,誰知剛剛還笑談似姐妹的兩人,扭頭就開始說彼此壞話,葉宴之就默默飄遠(yuǎn)了,漂亮的女人真可怕。
皇上有龍威,葉宴之不怎么靠近。
宮女和后宮的那些漂亮姐姐如出一轍,所以,葉宴之跟的最多的人,是太監(jiān)。底層太監(jiān)葉宴之不敢跟,因?yàn)榭戳艘淮涡√O(jiān)被活生生打死的場面。
所以葉宴之跟的最多的人,是皇上的貼身大太監(jiān)。
記得有一次皇上突然想吃微甜的香泥酥,大太監(jiān)讓御膳房做了十多份甜味不同的香泥酥,御廚試過后選了五份出來,大太監(jiān)又挨個試了,最后斟酌挑了一份上去。
皇上果然很滿意。
葉宴之不知道怎么討好人,就一切向大太監(jiān)看齊,至少自己走的時候皇上還很信任他。
顧大人是川省人,也嗜辣,自己在了解他的口味之前,得先適應(yīng)吃辣。現(xiàn)在顧大人家里尚清貧,想來沒有多余的銀錢飽口腹之欲,將來若和顧大人交好了,請客吃飯,也要先試試那家的菜到底合不合顧大人的胃口。
所以,吃辣是必須要做的事情。
周木端了一碗素湯面回來,“小公子,我讓師傅給你臥了個蛋。”葉宴之謝過他以后,指著桌子上的瓷罐,抿了抿口水,“這個辣么?”在宮里飄了太久,葉宴之已經(jīng)忘記自己能不能吃辣了。
“不辣。”周木搖頭,“我沒什么感覺。”
聽到這話葉宴之放心了,挖了半勺細(xì)細(xì)拌了,夾了一大筷子入口,然后――
眼睛瞪得溜圓,突如其來的爆辣直沖腦門,下意識的就要吐出去――
不行,不能吐!
直覺這玩意太懸乎了,說不定哪天都沒有了,你是為了你爹的棺材而吃辣,今天吐了,明天爹的棺材都被人掀了!
葉宴之艱難又頑強(qiáng)的將口中的面給咽了下去。
就一口面的功夫,額頭上全是汗,臉紅了,眼里也包著淚了,灌了一大半涼水下肚,才覺得嘴里的火辣消下去了一點(diǎn),眼睛通紅的看著周木,“你不是說不辣嗎?”
周木也沒想到葉宴之是這個反應(yīng),懵了。
“我吃著確實(shí)不辣啊。”
葉宴之默了默,“你是川省人?”
“肯定噻。”周木的川話直接冒了出來。
葉宴之默默做了一個決定,以后關(guān)于辣不辣的問題千萬不要問川省人,他們的味覺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他們的不辣,是能辣死人的不辣。
雖然周木一直勸阻,葉宴之還是頑強(qiáng)的吃完了一碗面,一邊吃一邊哭,不停吸鼻子呼氣喘氣,心里一直默念,吃,必須吃,不吃爹在棺材里都睡不安穩(wěn)!
用過早膳后,周木去幫忙做事了,葉宴之扶著火辣辣像在燒一般的肚子回了廂房,正想挺著肚子歇歇,腹中一片翻騰,捂著肚子去了后面的恭桶。
“…………”
“…………”
“嘶!”
“這,這怎么,怎么這里都辣起來了,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