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二十
放柳詩琴遠走,自然不能公而宣之。
驛站內,書寫過“報安”信札,罩喜巾披喜服的“安樂公主”重回轎內,直到行進泰定城屬域,所有送嫁人員盡數(shù)遣返天歷,連一個啼哭不
止的丫鬟也未留。
那,誰嫁入北院大王府?
楚遠漠不會浪費掉這個機會。
每一位身居高位者,或因權勢,或因祖規(guī),莫不是護衛(wèi)森嚴,除了明面侍衛(wèi),多都設有暗處影衛(wèi)。楚遠漠從暗衛(wèi)里調用兩女兩男,一為安樂
公主,一為陪嫁丫鬟,兩為侍衛(wèi),堂而皇之地將自己的耳目安插進了北院大王府。
初回羲國,軍中事,朝中事,諸事待理,楚遠漠投身其內,夙夜匪懈,整整一月,方得些許清閑,有暇坐下閑茶一杯時恍記起,自己竟與樊
先生有許久不見了而她,也從不曾前探望他。別人若即若離,是為欲擒故縱,這女子,可有這等情趣?
“楚河,樊先生近都在做些什么?”
“進了幾回王府看望小王爺,偶爾上街買幾卷書,置辦些日常之物。剩下時間,多是閉門不出。”
“也不見她和任何人打交道?”
“偶爾王參贊與幾位將軍會去拜訪,相約到茶樓一敘。”
“好閑趣。這人心收攏大計進行得相當不壞呢。”楚遠漠深湛眸內精光流閃。“楚河,去安排一件事,本王不想等下去了。”
沒想到,自己有一日會為一個女子動用到這番心思,冤家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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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近薄暮,樊隱岳小屋內仍不見燈火。其間二人習慣了黑暗相對,談興尚濃。
“如今,萬和部落雖然還尊那個察際鈺為少主,真正服從的,卻是你的遠陌。是我?guī)麄儽荛_了段烈的追殲,存活到今天。群龍無的遼遠
部落自不必說,他們對救他們于水火之境的遠陌更是俯帖耳。遠陌還從一些小部落里召集馴服了一些勇悍好斗者,令他們成為貼身鐵衛(wèi)。
姐姐,你的遠陌在他們心里,已是戰(zhàn)無不勝的‘黑虎王’了。”
十六歲的少年,體格精實,容顏俊美,黝黑面孔上盡是意氣風,雙眸熱烈,迫不及待向她敘述著這一別之后說開創(chuàng)下的豐碩基業(yè)。
“黑虎王?”樊隱岳輕笑。“你這稱號可沒有人家蘭陵王那般唯美綺麗。”
“遠陌從不現(xiàn)成他!”楚遠陌嗤一聲,又委屈道。“再說,他們稱‘黑虎王’,還不全是因姐姐給遠陌的面具。”
“倒是我的不是了?要不要我給你換一張更精致些的?”
“不要!”楚遠陌搖撇唇時,宛若孩童。
但樊隱岳清楚,他已經不是孩子。
那雙眼睛,歷經這許多時日的淬煉,沉淀了張揚銳利,藏下了極深遠沉。就連與她重逢最是歡喜的時刻,如一個孩子般的自我炫耀之際,目
底深處仍有警意浮橫。這份警意,可是他這些年時不自覺的養(yǎng)成?
“姐姐,你為何還留在這楚遠漠身邊?遠陌已經有了屬于遠陌的力量,姐姐就到遠陌身邊嘛……”
“你以為你現(xiàn)在已經有本錢和楚遠漠抗衡了么?”方以為他已然脫胎換骨,此下又見浮躁性情。“你當前的力量,強得過萬和部落與遼遠部
落最強時候么?楚遠漠若是那么容易被打敗,察際與跖跋又如何成了草原上的過去?”
楚遠陌臉色微窒,憋一口氣,又長長吁出,“遠陌何嘗沒有想到?遠陌只是不想姐姐留到他的身邊,被他以色迷迷的眼睛盯著……”
樊隱岳的手指狠敲上少年額頭,“再說這些話,我把你趕出去喂狗!”
楚遠陌不怕被喂狗,唯怕姐姐不喜,掀了掀唇,忍住了對那個異母兄長的貶抑,大不了,腹誹之。
“除了萬和、遠東,羲國境內已經沒有能與楚遠漠小較短長的力量。你若想壯大自身,須從外圍著手。羲國西接奭國,南接天歷,北方為浩
瀚無際的哈海沙漠,東邊為無邊沼澤。一直以,楚遠漠顧忌得也只有奭國與天歷而已。我也曾認為他只須顧忌這兩國。”
“難道不是?北邊是沙漠,東邊是沼澤,只有那兩國,不是么?”
“這一次前往給天歷太后祝壽的外邦中,有名曰‘赤色國’者。我曾與他們的特使小作交流,得悉他們居于哈海沙漠的一處綠洲之上,綠洲
所在處距羲國并不算遙遠。”
楚遠陌瞳仁一亮,“姐姐想讓我去聯(lián)絡赤色國?”
“交談中,可以感覺他們對走出沙漠、擺脫故國之虞的渴望,這一回到天歷,甚至有欲以重金購一塊地舉國搬遷的打算,被天歷拒絕。”
“明白了!”楚遠陌雙掌相擊。“遠陌會立即著手!”
“著手前……”她語留半句。
他利落接口,“設想到每一種可能,做好每一項準備。遠陌會找一個擅長在沙漠行走并熟諳地形者帶路。這赤色國特使既然可以遠涉到天歷
朝,必定有與羲國往的客商,遠陌會在邊界處暗中探訪。”
這少年,當真是長大了。她已經可以預測,不久之后,這只羽翼初豐的幼鷹化身悍猛雄鷹騰飛長空。
“嗤,楚遠漠安排的那條狗又在外面探頭探腦了,什么精衛(wèi),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小爺去去,他哪一回現(xiàn)了?主子是蠢材奴才是廢
柴……”
她收回。這少年,一談及他英雄蓋世的兄長,即如逢亮周郎,欠磨欠練欠摔打,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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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先生,趁這一次視察,找出兵士訓練中短板之處,制訂更為詳盡的練兵規(guī)劃。”
“屬下遵命。”
晨曦初透。長道上,楚遠漠、樊隱岳并駕齊驅。
羲國境內暫獲太平景象,攘外之計勢在必行。楚遠漠召了小別月余的樊先生,共赴兩營操之地,尋短察弱,強上求強,精中求精。
此回一演練,選在地勢險惡處,離泰定城幾十里的泰定山間。
幾十里路,軍馬四蹄揚開,頂多半個時辰工夫到達。
兩營人馬伏于山巒起伏間,萬事待備,只待本次演練督將段烈手中彩旗揮下,即可萬馬齊,戰(zhàn)況激起。但直至日陽高懸,又至艷陽高熾,
彩旗始終未動。
“再去看,王爺為何還不到?”
“……報副都督,大事不好,王爺與樊參贊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