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平嬪做了以往最是不屑的邀寵之事, 原本心下有著忐忑,可見到皇帝的那一瞬間,什么忐忑,什么羞澀, 都化作了天邊云煙, 滿心滿眼都是面前這個男人。
她特地穿上壓箱底已久的素白紗裙, 這是她在閨閣之時,十幾個繡娘聯(lián)手制作的珍品, 還是進(jìn)宮那年的生辰之禮, 清麗又別致,帶著江南漢服的韻味。
為了面見皇上,洗去以往那些不好的印象, 平嬪甘愿忍受著冬日嚴(yán)寒, 冷得牙齒都打了顫, 萬分期待能夠見到康熙眼中的驚艷之色,誰知沒有。
皇上不僅對她冷語相向,還、還諷刺她不好好穿衣裳……
聞言, 她的臉一下變得慘白, 嘴唇蠕動著跪了下去:“皇上!”
許是被折騰怕了,康熙見到這些作妖的女人就覺厭煩。
大冷天的前來御花園,還穿成這般模樣, 目的為何,當(dāng)他不知曉?
一直以來, 康熙對后宮嬪妃都是較為寬容的。可目睹了你來我往的算計(jì),經(jīng)歷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認(rèn)清了她們的‘真面目’, 他的心腸便冷硬了起來。
不知不覺, 以往溫和的脾氣再也不見,在梁九功眼里,當(dāng)真算得上喜怒無常——當(dāng)然,面對宜主子的時候除外。
若是從前,妃嬪前來御花園邀寵,皇帝頂多一笑置之,心情好的時候,更是不吝于給個恩典,現(xiàn)在么……
賞梅的心情,全數(shù)都被破壞了。
他神色莫測地盯著平嬪,沉著臉道:“內(nèi)務(wù)府是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堂堂一宮主位,這般成何體統(tǒng)?梁九功,你去傳達(dá)朕的口諭,多多供應(yīng)儲秀宮厚實(shí)的冬衣,不需鮮妍,在保暖方面下功夫即可。”
梁九功差點(diǎn)憋不住笑,重重掐了自己一把,隨即垂頭答應(yīng)下來。
這下,平白加大了花銷,內(nèi)務(wù)府可對平嬪有怨言嘍。
這還沒完。“不需鮮妍,在保暖方面下功夫”,萬歲爺?shù)囊馑疾痪褪遣辉S染色,不許繡樣,專供灰撲撲的衣裳給平嬪穿么?
也不怪這位主子撞上風(fēng)口。索額圖犯下如此大錯,他這侄女也不消停,上回狀告宜妃娘娘那回事,萬歲爺依舊記著呢。
瞥見平嬪不可置信的神情,緊接著紅了眼眶,軟著身子哽咽不已,康熙冷笑一聲,抬腳就走。
“臨近年關(guān),朕不欲罰你窺探帝蹤之罪,回去自行反省吧。”說罷,他瞇了瞇眼,話間似摻雜著冰碴子,“梁九功,去把那吃里扒外的奴才提溜出來,好好地教一教規(guī)矩。”
梁九功一愣,而后笑瞇瞇地應(yīng)了是。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乾清宮的奴才也分為好幾個派系。梁九功日日貼身伺候康熙帝,自然是威望最高、勢力最大的那一個,可下面還有虎視眈眈想替代他的副總管,劉欽就是其中之一。
說實(shí)話,在乾清宮當(dāng)差的,誰沒有受過娘娘小主們的賄賂,泄露一二“帝蹤”?梁九功從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自從牙酸過許多回之后,他悟了,從此嚴(yán)令手下奴才與后宮之人往來。
要往來,也是和翊坤宮往來才是。
對于宜妃娘娘,大總管打心眼里欽佩。
康熙自顧自地給云琇套上了十層濾鏡,可在梁九功看來,光憑頂尖的樣貌和性格,如何能做長盛不衰的寵妃?
心計(jì)、手段缺一不可,宜主子更是其中翹楚。瞧瞧,不過一年,后宮就起了那么多風(fēng)浪,宜主子不但屹立不倒,在皇上心里的地位還越發(fā)重要了。
更加堅(jiān)定了心里的偏向,梁九功回過神來,哼了一聲,若收了平嬪賄賂的奴才是劉欽的手下人,呵呵,看那老貨怎么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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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一這天,歷經(jīng)多日的長途跋涉,圖岳一家終于到達(dá)了京城,十歲的雅爾檀還有五歲的福祿,都跟著阿瑪額娘進(jìn)了京。
回京述職的官員原是要住在驛站,等上頭發(fā)來明文宣召,去一趟吏部辦好手續(xù),或是得幸面君,才可入住自家的府邸。
沒等圖岳卸下行囊,負(fù)責(zé)接待的小吏喜笑顏開地前來相迎:“下官拜見郭絡(luò)羅大人。上面早早地發(fā)了話,您就免了那些繁瑣的禮節(jié),屈尊在這住上一晚,明兒一早,自有人領(lǐng)著您進(jìn)宮奏對。近來,也只有您得了面君的殊榮!”
圖岳與瓜爾佳氏對視一眼,眼里雙雙掠過驚喜。
小吏態(tài)度尊敬地引著他們踏入住處,神色難掩艷羨。緊接著,立在一旁、面龐清秀的年青人笑瞇瞇地出聲道:“還有夫人、姑娘和小少爺,一道隨大人進(jìn)宮去。宜妃娘娘向萬歲爺求了恩典,說是許久未見娘家嫂子,心里想念得緊,要好好瞧瞧侄女兒,還有日后五阿哥的伴讀呢。”
他的聲音有些細(xì),隨后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正是翊坤宮總管張有德大力培養(yǎng)的徒弟雙喜。此番前來,是為了給主子傳話,也好讓娘娘的兄長安心。
聞言,圖岳的心情已然不能用驚喜來形容了。
雅爾檀尚且還能遏制住高興,小姑娘家家,少不了有著即將入宮的怯意;至于福祿,他的黑眼珠子晶晶亮,興奮和激動都能滿溢出來,透露出的,完完全全是對日后伴讀生活的憧憬。
他從出生至今,從未見過兩位姑姑。聽聞大姑姑人美,小姑姑溫柔,嘶,也不知宜妃娘娘好看到了什么地步?
待圖岳千恩萬謝地送走雙喜,回頭就看見自家兒子的那副向往的蠢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下意識地想找細(xì)木棍,隨即悲傷地發(fā)現(xiàn),這兒不是盛京,而是遠(yuǎn)在京城的驛站了。
夫人是瓜爾佳氏的貴女,儀態(tài)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她教出的閨女,規(guī)矩也無可挑剔。唯獨(dú)這臭小子……他愁得眉毛都要掉了,上書房禁不起他的折騰啊。
若把五阿哥給帶壞了,萬歲爺不會要治他教子無方的罪吧?
圖岳憂心忡忡地想,還是讓夫人同娘娘說上一說,別讓福祿當(dāng)伴讀了,他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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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祿才不理自家阿瑪?shù)难凵裢兀朦c(diǎn)也沒覺得害怕!
啟程之前他仔仔細(xì)細(xì)地翻過行囊,里頭并沒有細(xì)木棍,也沒有令人恐懼的雞毛撣子,頓時膽兒就肥了起來。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阿瑪沒了趁手的工具,就像山雞一樣,能奈他何?
因著長途跋涉,熄滅燭火之后,一家人很快就睡熟了。入睡之前,福祿睜著大眼睛,思念了一番遠(yuǎn)在盛京的瑪法和瑪嬤,然后美滋滋地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日清晨,天還沒亮,福祿就精神抖擻地爬了起來,套了一件他最喜歡的紅褂子,戴上毛絨絨的瓜皮小帽,整個人圓滾滾的,看上去喜慶極了。
接應(yīng)的人很快到了驛站,馬車穿過鬧市,穿過僻靜之處,走了差不多快一個時辰,停在了威嚴(yán)的宮門口。
梁九功早早地派了小李子并一眾太監(jiān)等候,一半領(lǐng)著圖岳面圣,一半領(lǐng)著瓜爾佳氏與兩個孩子前往翊坤宮。
行走在長長的宮道上,相比雅爾檀不敢多看,只抿唇笑著,眼中露出驚嘆之意,福祿就大膽多了。
他左瞧右瞧,看著半點(diǎn)也不認(rèn)生,一口一個公公,嘴甜的很,把領(lǐng)頭的總管太監(jiān)喊得眉開眼笑,心里熨帖。
誰都知道這是宜妃娘娘的親侄兒,將要做五阿哥伴讀的。總管太監(jiān)暗自驚奇,進(jìn)宮這么多年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孩子,能說會道,渾身上下滿是活力,還半點(diǎn)也不見對閹人的輕視。
莫說宜主子了,皇上定然也會喜歡的。
他笑著朝瓜爾佳氏道:“夫人好福氣,夫人好福氣啊!”
瓜爾佳氏:“……”
她暗暗瞪了兒子一眼,示意他收斂些。紫禁城不比盛京,就算自家姑奶奶圣寵不衰,可也有顧不到的地方,哪經(jīng)得起福祿這樣造作?
萬一被人套了麻袋,他還不知道下手的是誰!
福祿挨了額娘的瞪,撓了撓頭,霎時乖巧了起來,一行人很快到了翊坤宮。
翊坤宮里,云琇時不時地朝外望去,等得有些心焦;勒貴人同她一樣,坐立不安,面上滿是期盼的神色。
不多時,一大兩小迎著晨曦跨進(jìn)殿內(nèi),出門相迎的董嬤嬤笑出了褶子:“娘娘,貴人,他們來了。”
胤祺窩在角落里,聞言好奇地望去,見到了氣質(zhì)與額娘有三分相似的舅母,還有苗條又好看的表姐……以及圓得像個球的小表弟。
云琇原先不許他來,可禁不住五阿哥死纏爛打,偏要同未來的伴讀見上一面。他淚眼汪汪地道:“額娘,皇瑪嬤都準(zhǔn)許了!兒子躲在角落里,不會打擾到你們敘舊的。”
云琇:“……”
她只好同意了大兒子的要求,心說這到底是誰教的?怎么動不動就委屈上了?
至于五阿哥,他對福祿好奇已久。
聽額娘說,郭羅瑪法在信中念叨過很多遍,表弟是個習(xí)武的好料子,要是進(jìn)了上書房學(xué)習(xí),過個三五年,說不定與大阿哥都有一戰(zhàn)之力!
胤祺睜大眼望去,心道吹牛,大哥的騎射可是連二哥都比不過的。一戰(zhàn)之力?就面前這個圓球?
那廂,姑嫂三人見了面,云琇的眼眶都有些發(fā)紅。
瓜爾佳氏鄭重地請了安,一抹眼,爽利地笑了起來,正待開口,卻被自己的兒子搶了先。
福祿一進(jìn)殿就看直了眼,黑亮的眼珠子都忘了轉(zhuǎn)。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他扶正自個的瓜皮小帽,嘆了口氣,羨慕地說:“皇帝姑父真是好福氣呀。”
胤祺:“……”
他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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