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番外八
康熙三十七年仲夏, 選秀暫且告一段落,皇帝決心東巡盛京,拜謁祖陵。
此番出巡聲勢浩大,王公大臣、扈從官兵隨駕左右, 京師留太子監(jiān)國, 眾阿哥協(xié)理各部, 后宮之中, 唯有皇后娘娘隨行。
簡單來說,皇上特意來了這么一出, 除卻謁陵祭祖,便是想與皇后娘娘過過二人世界。
為了操辦選秀, 胤禟那些個臭小子占用了云琇太多時間, 康熙深覺自己離失寵也不遠(yuǎn)了,為此狠心撇下烏林珠,將她丟給了慈寧宮太后照料, 飛速選了個上好的吉日,大手一揮, 神清氣爽地道:“出行!”
云琇看他這副模樣只覺好笑。
圣駕咕嚕嚕地前行,巍峨宮墻漸漸消失于眼簾,最后化作一個小點,她故作憂愁地輕嘆一聲:“烏林珠自小沒有離過額娘,怕是難免哭鬧, 臣妾這心如何也不能安穩(wěn)。”
回宮之心好似頗為迫切, 康熙當(dāng)即信了。
云琇的一言一行, 他全套了十級濾鏡,即使從前的虛情假意,在康熙那兒也是“真真真真真”。
握住身邊人的手, 他不動聲色卻暗含得意地道:“朕尋了二三十個御廚來,專司慈寧宮的小廚房,每天不重樣地做點心。等烏林珠吃得膩味,到時東巡已畢,她便可以見到額娘了。”
云琇:“……”
考慮得還真是周全。
康熙又說:“等到了地兒,承恩公接駕,琇琇難不成不歡欣?到你阿瑪府上居住幾晚,也不失一樁美事。”
這里的承恩公,說的是三官保。云琇封后,郭絡(luò)羅氏當(dāng)有加恩,除卻阿瑪三官保受封一等承恩公,兄長圖岳也有賜爵。
京城修好了承恩公府,三官保作為皇帝心腹,卻還有盛京的要職在身,這些年統(tǒng)共沒有返京幾次。也是他年紀(jì)漸老,將要致仕,此番東巡過后便要卸職養(yǎng)老,回京享受天倫之樂,云琇的思念這才消減了些。
聞言她笑了起來,桃花眼似盛滿了星光:“皇上體恤臣妾,臣妾歡心。謝過皇上恩典。”
歲月格外偏愛云琇,沒有在她那張美人面上留下什么痕跡,康熙每每望見,都會悸動一次。悸動之后便是憂慮,幸而有閔太醫(yī)的玉容膏在——
早晚各涂一遍,效用看得見,長年累月之下,皇帝的自信心也回漲了些。
梁九功圍觀兩位主相處多年,早就鍛煉出了一顆鐵心臟,候在外間面不改色地聽壁角,眉頭動也未動一下。
就這樣不緊不慢地前行,盛京已然在望。等到三官保率領(lǐng)官吏前來接駕,眼睜睜地看著皇上牽著皇后的手落轎,皇上還溫聲喊著“慢些”,他們個個震驚不已,半天回不過神來。
看著這一幕,梁九功不禁生出了淡淡的睥睨之感,和咱家比,你們還弱著呢。
……
三官保知道皇上寵愛自家長女,否則也不能封云琇為貴妃,皇貴妃,再到皇后不是?
可終究眼見為實。皇上這哪里是寵,恨不得將主子娘娘捧到天上去!
接駕之時,三官保是震驚的。震驚之后便是竊喜,云琇的后位穩(wěn)固,定能蔭蔽家族,還有一股子欣慰漫上心頭,不愧是他三官保的閨女。
當(dāng)晚,皇上皇后順利入住官邸,三官保從此與梁九功一樣,成了圍觀第一線。頭一天笑容滿面,第二天微微牙酸,第三天連豬蹄都啃不動了,這可真是……太膩歪了!
麻木著麻木著,也就麻木習(xí)慣了。轉(zhuǎn)頭瞥見夫人紅光滿面的,三官保驚了一驚,“這是怎么了?得請大夫來。”
難不成夫人也牙酸出毛病了?
“請什么大夫?我這是高興。”云琇的額娘完顏氏白他一眼,“你難道瞧不見?皇上對娘娘多體貼。”
三官保:“……”
完顏氏完全代入了丈母娘的角色,越想越是美滋滋,腰不疼了腿不酸了,晚膳還多用了一碗飯。
不多時,梁九功親自尋上了門,殷勤地恭維了幾句,隨后壓低了聲音,表明來意:“皇上愛重主子娘娘,這不,遣奴才前來問問夫人,娘娘未出閣時的用物可還在?不拘字跡還是小玩意兒,總歸是個念想。”
完顏氏聽言,笑容越發(fā)掩飾不住。細(xì)細(xì)一想,她也低聲道:“公公這是問對人了。娘娘身處盛京之時,成日纏著兄長上馬,非能靜下心來讀書,她阿瑪看不過眼,便存了鍛煉的心思……娘娘抄寫的佛經(jīng),能堆滿幾大箱子,全留在庫房里頭。”
說著喚來貼身丫頭,趕忙吩咐道:“你去尋上幾卷,要字兒多的。”
佛經(jīng)好啊,梁九功當(dāng)即大喜,笑瞇瞇道:“咱家謝過夫人了。”
……
翌日。
晨光熹微,暖意融融。
康熙深覺他走了一步好棋。住在三官保的府邸里頭,過與皇后娘娘的二人世界,沒有一溜串的小兔崽子打攪,就連早膳都變得美味了許多。
更別提云琇近來算得上溫柔似水,對他噓寒問暖體貼入微。猶如當(dāng)下用膳,不消他動筷,碗間菜肴便如小山一般堆疊起來,心里別提多美了。
半個時辰之后,里間撤下膳桌,就見梁九功領(lǐng)著幾個小太監(jiān),各捧一卷經(jīng)書快步而來。
“皇上,娘娘。”梁九功指了指托盤,笑得比花都燦爛幾分,“這是娘娘未進(jìn)宮時抄寫的佛經(jīng),承恩公夫人備下的……”
康熙微微坐直身體,給梁九功投去一個贊許的眼神,轉(zhuǎn)眼間興致盎然。
云琇的閨閣時期他不曾參與,好不容易找著了時機(jī),如何也不能錯過了。
與興致盎然相對應(yīng)的,便是猝不及防。
久遠(yuǎn)的記憶翻涌而來,云琇身旁,瑞珠的面色驟然一僵。
猶記得多年前作為萬壽節(jié)賀禮的那卷佛經(jīng),皇上視若珍寶愛不釋手,若非娘娘勸阻,如今還掛在御書房的墻面上。
可那不是娘娘的親筆。
娘娘的落筆習(xí)慣,與之大不相同。書信尚且看不出什么,可佛經(jīng)來來回回就是那幾卷,說不定就與賀禮重復(fù)了!
若是皇上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
瑞珠咽了咽口水,僵硬地朝云琇看去。
云琇面色微變,很快恢復(fù)如初。
眼看著康熙興致勃勃地起身,就要同她一道“追憶過去”,她柔聲叫了一句:“皇上。”
“佛經(jīng)有何好看的?臣妾就站在您的跟前,難道還比不過它?”云琇輕哼一聲,空中像是飄著一股酸味兒,“本想穿上騎裝與皇上比一比賽馬,現(xiàn)在想來,倒是不用了。”
賽馬?
康熙的腳步驟然一停。
琇琇竟開始吃佛經(jīng)的醋了!
云琇的話音一落,瑞珠恍然大悟,在一旁為難地道:“娘娘,奴婢已經(jīng)備好了紅色騎裝,您怎么……”
紅色騎裝?
康熙伸向佛經(jīng)的手縮了回來。
驕陽烈馬,勁裝美人,只需一想,心就砰砰砰砰跳得飛快。
他哪還記得什么“追憶過去”的初衷,血液鼓動著,喧囂著,光是想象那般場景,就已為之目眩神迷。
康熙負(fù)手而立,威嚴(yán)地咳了一聲:“你們都退下吧。瑞珠,伺候娘娘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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