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陌的本色 (1)
順著玉清河,燕陌與胭脂一直走到天黑,才找到一個僅十來戶人家的小村莊。二人站在村口,看著村子里若隱若現(xiàn)的燈光,彼此都有些激動。
“進村吧!”燕陌看著疲憊不堪的胭脂道。
“等等,我們還是暫時不要進村比較好,說不準刺殺團的人馬正在村莊里恭候我們的到來,還是小心為上。”胭脂思慮再三,反駁了他的話。
“既然如此,找處隱蔽的地方休息一會兒吧!”燕陌提議道。他實在無法再看著她拖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繼續(xù)前行。
“我看還是應(yīng)該連夜趕路才行。殿下,意下如何?”胭脂呼著氣,感覺身體在夜風里抖得厲害,回過眼看見強忍住寒風吹襲的燕陌,當下又改變了主意?!暗钕?,你且在原地等我。我去去就回?!?/p>
“我和你一起去?!辈幻魉娜ヒ?,燕陌不放心地道。
“不行,你在原地等我?!彪僦瑘詻Q否定他的話,舉步朝著最近的農(nóng)家小院走去。她得為他找?guī)准芎囊挛锊判?,否則還沒走到霧烈邊界,他就會被凍死。
默默無語,燕陌只好站在原地等待,因為他知道她說一不二,她是不想讓他犯險,所以才先行一人去查看情況。
好在,她并沒有讓他等太久時間。回來的時候,胭脂手上多了一件像樣的棉襖、一條厚實的下裝以及一雙起來起很溫暖的棉鞋。她將東西都遞給他,說:“天氣太冷!怕你挺不住,這是我在村民家里悄悄拿的,殿下快穿上吧,也好抓緊時間趕路?!?/p>
“悄悄拿的?”燕陌一怔。
“眼下我們絕不能暴露行蹤,萬一被刺殺團發(fā)現(xiàn)可就麻煩大了。放心吧,我放了一塊碎銀作為交換,不算白拿?!彪僦蛳囊蓱],背轉(zhuǎn)身走遠幾步,等他換裝。
換完裝,燕陌感覺身上暖和許多,與胭脂分食完剩下的烤魚,便急匆匆地摸黑趕路。
天亮時,二人到達墨絢國最南端的小鎮(zhèn)——銀雪鎮(zhèn),找了家僻靜的客棧,訂了間套房暫時歇腳。
剛進房門,胭脂放下包袱與長劍,朝一臉倦怠的燕陌道:“殿下先在房里歇著,一會兒小二會送熱粥熱膳上來,我先出去一趟?!?/p>
她昨天墜水暈倒,又堅持連續(xù)趕了這么長時間的路,明明滿面風霜,卻連坐也不坐一刻便又要出去。想到這些,燕陌內(nèi)心的擔憂極為濃重,急急地問:“你去哪里?”
“我得去買兩匹馬,還得買些衣衫。咱們的裝束得好好換一換,否則目標太過明顯。銀雪鎮(zhèn)毗鄰褚旭國的丹城,只兩天路程。咱們先到丹城,再由丹城邊沿的棲鳳山直插玉霞關(guān)。這樣一來,就不用再經(jīng)過把守嚴密的漕江。殿下以為如何?”
“這條路似乎并不好走,需要越過墨絢國與禇旭國兩道關(guān)卡?!毖嗄叭粲兴嫉氐?。這條路是比直接從墨絢國出關(guān),通過漕江,再經(jīng)蒼隱國漕州邊境轉(zhuǎn)入霧烈國要來得近,只是路況不太好,加上要通過兩國邊關(guān),怕不是易事。
“殿下放心,這條路我已經(jīng)走過一次。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都打探好了。自從玉霞關(guān)與平城失守后,墨絢國商隊為了賺到更為豐富的銀錢物資,便聯(lián)合褚旭國商隊開辟了這條商路,直通霧烈。如今這條路商貨繁忙,最適合我們掩藏身份,借以歸國?!?/p>
“好吧!”想不到,她早就已經(jīng)未雨酬繆,安排穩(wěn)妥。燕陌看著她憔悴的容顏,對她的信賴逐步壘加。
“殿下好生歇息,我去了。”強打起精神,抖了抖身上皺起的衣衫,胭脂掩門而去。
如此亂世,霧烈國若得此女子為后,將是史上少見的幸事,十二皇弟去得太早了……看著她削瘦的背影被漸漸關(guān)閉的門隔開,燕陌如是想著,靠在床柱上閉目養(yǎng)神。
銀雪鎮(zhèn)為墨絢國邊關(guān)城鎮(zhèn),四??蜕听R聚于此,來往穿梭,可謂熱鬧非凡。在這塊商貨交易頻繁的風水寶地上,吃喝玩樂應(yīng)有盡有,可說沒有買不到的商品。
因為來時經(jīng)過這里,胭脂對這里的環(huán)境相對熟悉了些。很快,她就買到了現(xiàn)成的服裝衣飾,既有給燕陌的,也有給自己的。
當她抱著裝衣物的小包袱從店家走出,準備前往隔街的馬市,街道一頭出現(xiàn)了四五個騎著高頭大馬的人物,身著清一色灰色長袍,腰上均系有一方白玉,顯得頗為儒雅。她心里一驚,趕忙混在了人群堆里避其耳目。數(shù)日前她經(jīng)過丹城時就曾見過這幾人,那時他們并非如此商戶打扮,而是武將模樣,隨侍在一頂空前豪華的大轎邊,好像屬于禇旭國某個位高權(quán)重的名門望族。
等幾人騎馬遠離了鬧市,胭脂從人群堆里走出,朝隔街的馬市走去,邊走邊犯嘀咕。四國通商由來已久,即使眼下兩國戰(zhàn)亂,四國之間的商隊仍相互來住密切,可是剛才這幾人為什么要刻意裝扮成商人的模樣來鄰國?他們來做什么?他們明明是禇旭國武將,可不是文人或商人。
自從蒼隱與霧烈開戰(zhàn)后,向來愛好和平的墨絢國仍像十年前漕州戰(zhàn)亂一樣全心致力于規(guī)勸兩國,褚旭國則不聞不問,大有點兒‘各人自掃門前雪’的意思,就是偶有書信于蒼隱、霧烈,也不過是做做樣子,沒有幾分誠意。那時霧都失陷,駙馬修越曾回禇旭國求兵援助,結(jié)果吃了個閉門羹,空手而回。眼下,四國之間的關(guān)系如此微妙,這些人如此動作究竟有何目的?
胭脂思來想去,不覺馬市已到,飛快地挑買了兩匹好馬以及合適的馬具,付了銀錢,左右手各牽一匹往客棧方向走,誰料回到客棧,竟見幾名灰袍男子正坐在客棧廳堂里有說有笑,自己反倒楞了一回,還是店家伙計主動上前為她牽馬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趕忙裝作一邊呵氣一邊揉搓著雙手,自然地穿過廳堂。好在幾人一直在飲酒作樂,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注視,胭脂也就放心地上了二樓。
急匆匆推門進房,卻不見燕陌的影子,她的心涼了半截,該不會他又出什么事了吧!不是讓他在房里好好休息一陣子的么?怎么她出去一趟后就不見了人?里外兩個房間所有物品未有零亂的跡象,她隨身的小包袱像被人動過,打開看看,卻未少一物。就在她莫名焦慮,過濾著各種可能性時,身后傳來了推門聲。
“你回來了?”是燕陌的聲音。
飽受驚嚇的心臟一下子恢復正常的心跳,胭脂放下裝衣物的包袱,用有些責怪的語氣道:“我不是說過請殿下在房內(nèi)好好休息一下嗎?您怎么隨隨便便就出去亂走?萬一被刺殺團的人發(fā)現(xiàn)怎么辦?你知道不知道你對霧烈國有多重要,你……”在回轉(zhuǎn)身的一剎那,胭脂停止了說話,雙眼望著面前整潔宜人的燕陌,一直呆在原地。
燕陌乍見她極度驚愕的樣子,一時失笑:“怎么?我的樣子很怪嗎?”過去七年,他打定主意隱姓埋名,一直浪蕩過活,不修邊幅,外表形象要多糟糕就多糟糕,如今里外沐浴一番,洗凈梳直滿頭蓬亂的頭發(fā),刮了胡渣,用鹽清潔了口腔,一下子就變得神采奕奕。
老實說,她真的非常不適應(yīng)他一下子從邋遢無章的樣子變得這般清新怡人。眼前的燕陌和他逍遙臺上的模樣簡直天差地別。
“看來你得好好習慣我現(xiàn)在的樣子!”燕陌眨了眨炯炯有神的眼睛,有些調(diào)皮地揚起濃濃的眉,表情有些促狹地看著還沒有反應(yīng)的胭脂,然后指著她手上的男裝:“你手上的衣衫是給我的嗎?”
“呃,是……是給殿下準備的。”胭脂動作有些僵硬地將手上的禇色衣衫朝他遞去。
接過衣衫,他自然而然的神色里多了份得意之色,沒想到稍稍打理一番居然讓向來遇事從容不迫的她看呆?!安灰恢苯形业钕?,叫我燕陌就好?!?/p>
“殿下快換上衣服鞋襪吧!”胭脂沒有改口,徑直走向外屋,以便讓燕陌在里屋換裝。她記得侍衛(wèi)長帶她回霧都前,在玉霞關(guān)的軍營里,曾遠遠地見過他一面。那時,他穿著赤袍金甲,頭戴纓羽,威風八面,一揮手,便有數(shù)萬大軍為之齊聲高呼,何等榮耀!這么多年后,他變了許多,變得穩(wěn)重謹慎,更為內(nèi)斂。霧烈國所需要的正是這樣一位懂得韜光養(yǎng)晦的帝王。
就在她思緒翻滾之時,內(nèi)屋的門輕輕地開了,燕陌站到她面前,奪走她的目光。平心而論,他長得很是出眾,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成熟的臉棱角分明,唇部上方與下頜處有一些刮去胡樁的青印兒……放眼看去,他的身上還透著一種若有若無的滄桑,大概是離國出走的這些年磨練而成。
見她只是欣慰地看著自己,燕陌感覺一身上下有些不自在,自顧著左右查看自己身上還有什么不妥:“為什么不說話?我這樣穿著……不好嗎?”
褚色的長衫,斜繡著云邊的領(lǐng)口,柔緞制的暗褐色腰帶,再配上青靴一雙,整個人較之前增了數(shù)分雅致,再不是坐在土地廟門口的流浪混混。胭脂菱唇微啟,忍不住贊了一聲:“很好!”
“那就好。好些年沒有這么穿,我有些不習慣!”燕陌用手撩了撩額際垂下的長發(fā),試著在胭脂面前走了幾步,似乎想找回一點兒從前的感覺。
“晚些時候,殿下將發(fā)綰起吧,現(xiàn)在這樣看起來很怪?!笨此L發(fā)披肩,胭脂提醒著說,開始想接下來趕路的事。
“對了,你吃過了嗎?我為你留了些點心,用棉被焐著呢!”突然想起她還未用早膳,燕陌走回里屋,掀起棉被,將一個還熱乎乎的小布包取了出來遞給她。
“剛才出門在街市上吃過了,先收起來吧!馬匹以及趕路用的干糧我都準備好了,午時一過我們便趕路。我向侍衛(wèi)長許諾兩月便回,眼下僅剩一月時間,時間很緊,能給殿下的休息時間不多。趁現(xiàn)在離午時還有一個多時辰,請殿下好生休息?!彪僦瑳]有接他手上的食物,中規(guī)中舉地道,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趁刺殺團尚未追來,借此良機走得越遠越好。
也就是他梳洗一陣的光景,她就將一切都準備妥當,可謂神速。不過,聽著她一口一個殿下地叫,燕陌隱隱有些不快。直覺告訴他,他不喜歡他們之間有距離,他希望她叫自己的名字,只有如此兩人間的關(guān)系才會平等,才有可能靠得更近?!安灰形业钕?,我喜歡你叫我的名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