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剛到錦華宮門口,一個宮女匆匆走出來,一頭撞在翠喜身上。
    “哎喲,雪雁,這么急去哪里?”翠喜扶住她問。
    雪雁抬起頭:“啊,是翠喜姐,對不住了,雪雁一時走得急,沒在意你,可有撞痛了?”
    “看你說的,咱們姐妹還說這樣的客氣話,你主子怎樣了?”
    雪雁搖頭:“剛醒過來,是皇上讓您來問情況的吧,我這會子趕著給主子取參茶去,難得清醒會的,好幾日都是滴水未進了,您進去吧,一會回來再與您說話。”
    “你忙你的,我只是送個人過來?!贝湎舱f。
    雪雁這才注意到我,“誰啊?宮里人手夠了,再說了,這會子來生手,誰有功夫提攜她?!庇执蛄课?guī)籽郏骸澳樕@樣難看,怕是有病吧?!?br/>
    翠喜笑笑:“皇上讓送過來的,回頭再與你說?!?br/>
    雪雁急急地去了。
    隨翠喜入宮,撲入鼻中的是藥味與熏香的混合味道,宮內(nèi)的光線與空氣都不太好,是窗戶緊閉的緣故。
    進到里間,就是上回我醉酒后住的地方,是允倜的寢室,床幔低垂,師父正站在床邊,聽到動靜回頭,看清是我,面色一變,緊走幾步一把抓住我:“夢兒,怎么瘦成這樣?”
    我鼻子一酸,看到師父,真如見到至親的家人,幾日來的委屈,幾日來的孤寂,幾日來的擔憂,萬般情緒涌上心頭,卻只叫了聲師父就說不出話來了。
    “皇叔,千歲,皇上讓奴婢送原姑娘過來。”翠喜向太玉師父與允倜曲膝行禮。
    師父說什么我沒聽見,目光早已轉(zhuǎn)向床上,允倜斜靠在床頭,靜靜地望著我,黑眸如深潭,雖然容色蒼白憔悴,整個人卻依然如玉般光華溫潤。
    “你怎的來了?”允倜問,聲音微弱,若不是我站得近,幾乎聽不見。
    我張了張口,不知說什么好,剛要出聲,淚水倒先模糊了眼,舉起衣袖便擦,越擦越多,越擦越狼狽。
    允倜嘆了口氣,“青蘿,擰把帕子給原姑娘擦臉?!?br/>
    “是?!鼻嗵}答應著,擰了帕子遞給我,我接過:“謝謝?!眳s見她眼中是森森的恨意,理都不理我,扭頭仍回到榻前侍立。一怔之下,才明白過來,在這里,我是很不受歡迎的人。
    “擦完臉便回去罷。師父,勞煩您送原姑娘回去。”
    “夢兒才來,讓她再呆會罷,用過晚膳后,再差人送回去吧?!睅煾刚f。
    “現(xiàn)在就走,您送,不要著其他人送?!痹寿脠猿帧?br/>
    “我每隔半個時辰必須給你輸一次真氣,怎能走開?誰送不一樣。咦,你為什么這樣急讓夢兒走?”師父不解。
    允倜閉了閉眼,又張開,看著我,說:“師父,我這個樣子,雖然不能全算是原姑娘的錯,但也是拜她所賜?!彼丝跉?,垂下眼,氣息微弱,說話有點艱難:“原姑娘,我不怪你,也可以不追究你的責任,但不代表我能原諒你,我真的很不想見到你。所以,你還是走吧?!?br/>
    “好啊。”我說:“你看著我說話,我就走?!?br/>
    他的身子震了震,靜了片刻,終于抬眼對著我,眼中波瀾不驚,容色淺淡:“你走罷。”呼吸忽然一陣急促,面色青白,師父搶上前,搭住他脈門,又用掌迅速在他的檀中穴上按壓了一下,他這才緩過氣來,閉目不語。
    師父松了口氣,回頭對我:“要不,你先回去吧。翠喜,你既送她過來,干脆再送她到宮門口,找侍衛(wèi)給她叫輛車回相府?!?br/>
    “皇叔,皇上只吩咐送原姑娘過來,至于原姑娘要送回哪里,奴婢要請示張公公才知?!?br/>
    “這事問張德子做甚?”師父挑眉問。
    “皇叔有所不知,原姑娘是張公公從天字監(jiān)里帶出來的,皇上只說召原姑娘進宮,沒下旨放原姑娘回家,所以,如果千歲不愿見原姑娘,奴婢就帶原姑娘去回張公公,看送到哪里去?!?br/>
    “留下?!痹寿猛蝗徽f,師父詫異地問他:“允兒,你說什么?”
    “先讓她留下?!痹寿幂p聲道:“翠喜你去回皇上,人我這里先留下了。”
    翠喜應了聲,行了禮后告退,允倜看了我一眼,皺皺眉,說:“青蘿,你帶原姑娘去偏殿坐吧?!?br/>
    “是?!鼻嗵}說,走過來冷冷對我:“原姑娘,請隨青蘿去偏殿。”
    我不動,問師父:“師父,您說半個時辰要輸一次真氣,離下一次輸真氣還有多久?”
    “你進來前剛輸過?!睅煾刚f。
    “師父,您能不能先回避一下,我有話與靖王說。”
    “哎,可以,不過,”師父擔心地看看允倜,對我說:“丫頭,今時不同往日,這小子這會弱得很,你說話要注意,話不能重,我就在外間,有什么事馬上叫我?!?br/>
    “知道了,我會小心。”我點頭,師父拍拍我肩,對我寬慰地一笑,出去了。
    “靖王,我有些話與你說,你能讓你身邊的人退下去么?”我走到床邊微笑著對他說,允倜掉開頭不看我,只是揮手示意身邊的人退下,青蘿擔憂地說:“主子,只您一人,奴婢怕,”她掃了我一眼,目光中都是戒備。
    “沒事,都下去吧。”允倜說。
    人都退下,允倜淡淡地對我:“有什么話快說罷?!?br/>
    我對著他笑笑,然后,俯身抱住他,他微怔了一下,伸手推我:“別這樣?!?br/>
    “不要推開我?!蔽野杨^抵在他肩頭,鼻中是熟悉的青草香氣,是他的味道,雜著淡淡的藥香,淚水瘋一般涌出來,我緊緊抱著他,哽咽著說:“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了?!?br/>
    他的手撫到我背上,又放下:“不要這樣,放開。”
    “不放,”我搖頭:“我再也不會放手,你說什么話,我都不會放手的?!?br/>
    他的聲音冷冷響起:“原夢蝶,你聽不明白嗎,我讓你放開我,你這樣很令我討厭?!?br/>
    “說這話的時候,你心不痛么?這樣違心的話,你說得難過,我聽著也難過,允倜,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想讓我平平安安地出去,然后,忘掉你,過自己的日子??墒?,你有沒有為我想過?換作你是我,會不會離開?我們已沒有多少時間,為什么不讓我在你身邊過好每一天?你若一定要我離開,再說那樣象刀子一樣的話,你不如直接拿把刀給我,讓我死了干凈。”雖然哭得口齒不清,我還是把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他許久不語,身子一動不動,不是暈過去了吧,我驚得放開他,卻正對上他的眼,清亮的眸子里水氣氤氳,嘴角含笑:“怎么,你不是再也不放手的么?”
    心一緊,又一松,我無力地捶他:“你這樣嚇我,我會死于心臟麻痹的!”他悶哼一聲,臉色發(fā)白,額頭沁出冷汗,“怎么了?”我嚇得大叫:“師父,快進來!”
    他拉住我手:“別叫,我沒事,你捶到我傷口上了?!?br/>
    師父已沖了進來,宮女太監(jiān)們也都跟進來,正好聽到允倜這句話,所有人的眼都齊刷刷瞪著我,若眼光能殺人,我已死了幾百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