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師父俯身揭開允倜的中衣,查看傷口,“還好,”回頭瞪我一眼:“丫頭,你當(dāng)我剛才的話是說笑不成?”
我松了口氣,勉強(qiáng)一笑:“對不起,我以后會注意的?!?br/>
“師父,不怪她的?!痹寿幂p聲道,師父搖頭:“你就護(hù)著她吧,都把自己弄成這樣了,還護(hù)?!?br/>
心臟象被人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眼中又浮起水霧,允倜握著我的手緊了緊,我垂眼看他,“不是你的錯(cuò),我從來都未怪罪過你。”他柔聲說。眼神清亮如波,溫軟至極。
“對不起,允倜,我,”我汲著鼻子,用力搖著頭。
“別搖頭了,小心頭晃昏了?!睅煾缚扌Σ坏玫乜粗覀儍蓚€(gè):“真是服了你們倆個(gè)?!毖劬γ樯衔覀兙o握的手,驚咦了一聲:“夢兒,你手怎么了?”
我飛快地抽回手,背到身后,臉上熱烘烘地,允倜先詫異而后恍然的表情讓我恨不得有個(gè)地洞好鉆進(jìn)去。
“夢兒?!痹寿玫偷偷穆曇糁袔е鴿鉂獾谋且?,我羞愧得手足無措,目光輪轉(zhuǎn)時(shí),卻正撞上他凝視我的眼,雙瞳黑似夜空,象是要把人整個(gè)兒吸進(jìn)去一樣的,帶著讓人眩惑的魅力,一時(shí)竟看得癡了。
“咳?!币宦曒p咳,驚醒了我,抬眼時(shí),皇帝正站在床前,我驚跳起來:“啊,我去洗手!”顧不得所有人震驚我對皇帝無禮的目光,沖了出去,只聽師父在身后駭笑:“啊呀,青蘿,快跟去照應(yīng)夢兒,她知道在哪里洗手才怪!”
隨著青蘿去后殿洗手,凈面??粗醒_的紅絲,有點(diǎn)心酸,又有點(diǎn)喜悅,多好,他在我身邊,活生生的,不用再去對著手上的血跡來感知他。只不過,我在溫水中展開手掌,剛才,握著他的手,那雙手曾經(jīng)溫暖有力,如今卻是冰冷無力,心很痛,淚水悄然滑落在凈手的銅盆里,一點(diǎn)點(diǎn),一圈圈。
“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鼻嗵}突然冷笑。
我抬頭看她,那晚溫柔和氣的青蘿如今對我是滿眼厭惡,我對她微微一笑:“青蘿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中了迷魂大法,身不由已而已?!?br/>
青蘿冷硬的表情和緩了點(diǎn),遞給我一個(gè)青白色的瓷瓶:“玫瑰露,擦手的?!?br/>
我謝了接過,看著我擦手,她幽幽地道:“你就是故意的,我們那位主子,也不會怪你?!?br/>
我吃驚抬頭,她明媚的眼睛從我臉上緩緩掃過,又垂了下去,淡淡說:“我十一歲時(shí)就服侍主子,主子雖然待人和氣卻從來賞罰分明,底下的人,很少敢恃寵而驕的,你,”她頓了頓:“好自為之吧?!?br/>
青蘿說話的語氣令我不太舒服,心里似有個(gè)螞蟻在爬一般,不過,我選擇忽視這個(gè)感覺。
回到允倜那里時(shí),允倜正與一個(gè)穿白衣的年輕人說話,高大健碩的背影,“大哥!”我脫口喚道。
原立平聞聲回首,下一瞬間,我便落入一個(gè)溫暖的懷里,他緊緊抱住我:“小妹!”又松開手:“讓大哥看看,天,你怎么瘦成這樣?皇上,您虐待我小妹!”他指責(zé)著,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沒事吧?有沒有生???”慣常地連珠炮似的發(fā)問,我只看著他,笑著搖頭,他看來雖然面色有點(diǎn)憔悴,但是精力旺盛,幾日的大牢明顯對他沒有什么影響。
皇帝板著臉:“放肆,你敢指責(zé)朕,憑原夢蝶做的事,朕殺她十次都不為過,只不過關(guān)了幾日的牢獄,”話還未說完,允倜已經(jīng)打斷他的話:“皇兄,”語氣嗔責(zé),皇帝馬上閉了口。
“立平,你看到夢兒,比見到我沒死還高興么?!痹寿眯币涝诖差^靠背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們,我趕緊推開大哥,站好。
“才沒有,我剛聽說夢兒傷了你時(shí),原準(zhǔn)備大義滅親的,不過,”原立平笑嘻嘻說:“夢兒不是存心的,你也不能為難她,是吧?!?br/>
允倜但笑不語,皇帝罵道:“原立平,你與朕說要來看望靖王,你是來看靖王的,還是來見你這個(gè)寶貝妹妹的?”
原立平嘿嘿一笑:“當(dāng)然是來看靖王千歲的,我不知小妹在這里,以為還在天字女監(jiān)呢?!?br/>
皇帝冷哼:“現(xiàn)下都見到了,你也可以出宮去了?!?br/>
“是?!痹⑵綇澭卸Y,眼睛掃向我:“只是,微臣希望可以與小妹一同離開,家父很是掛念她?!?br/>
“也好?!被实圻€未開口,允倜搶著說,“我不走。”我聲音平凈:“大哥,您回去告訴爹爹,夢兒一切安好,等過幾日靖王千歲身子大好了,就回去。請他老人家不必掛念,多多保重身體。”
大哥還要開口,皇帝擺手道:“就這樣,你跪安吧?!彼荒軣o奈地跪安,依依不舍地離開。
皇帝坐在允倜身邊與他說著話,這幾日只見允倜昏睡,難得今日清醒這許久,看皇帝的神情,很是高興,張德子來回報(bào)說古突國的使節(jié)已到,他叮囑了幾句才離開,走到門口,又回首對我:“好生照看著?!蓖?yán)中,多了點(diǎn)溫和。
晚膳時(shí),允倜什么都吃不下,強(qiáng)喂了幾口參湯,剛喝下去便吐了出來,雜著血絲,我怔怔地看他,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他笑了笑,“傻瓜,沒事的,天天躺著不動,當(dāng)然沒胃口?!?br/>
“是啊,”我強(qiáng)笑:“這些菜式,我看了都沒食欲,明兒我來做菜?!?br/>
“你會?”他不相信。
“會?!蔽遗み^頭飛快地擦掉眼淚,回頭對著他笑:“做得很不錯(cuò)呢,我的同事很喜歡我燒的菜?!?br/>
“同事?”他疑惑地看我,我解釋說:“就是在一起工作的人。”他恍然,又問我:“你工作?家里沒男子嗎,為何讓你出去工作?”
“在我們那里,男女都要工作的?!?br/>
“很奇怪的地方?!彼f。
“應(yīng)該是很奇妙的地方,我的一切,你都不知道吧?”我微笑著問他:“想不想知道?”
“很想?!彼麥\淺一笑,如天際清月。
忍著心痛,我說:“我一天告訴你一樣,慢慢講,我們還有很多時(shí)間呢,說個(gè)十年二十年的,差不多能說完吧。”
“嗯。”他輕輕說:“好的。”長長的眼睫毛如蝴蝶撲翅,他慢慢合上眼,聲音低垂:“夢兒,我有些累,睡一會,可好?”
“好,”我哽咽著:“記得明兒一早醒來時(shí)叫我,你還不知道我的真名吧?明天,我告訴你?!?br/>
他沒有回答我,我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若有若無,臉頰卻是觸手冰冷,“師父!”我驚跳,師父過來把了把允倜的脈,說:“只是累了?!?br/>
一身的冷汗,師父看到我煞白的臉,嘆口氣:“夢兒,你要有心理準(zhǔn)備?!?br/>
一句話讓我壓抑了幾日情緒徹底崩潰,我沖出門,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