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初愈，能吃飯就好。”
　　顧清寒給她夾了一塊排骨，揉了揉她的頭。
　　陸清越從碗里抬頭，擦了擦嘴角飯粒子，又繼續(xù)低頭吃飯，
　　“某人這話可不像是夸我的，怕我把國庫吃窮啊？”
　　“怎么會(huì)，治病可比吃飯花的多了。”
　　她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笑了笑，
　　“我說錯(cuò)話了，自罰一杯。”
　　“哦？”
　　她饒有興致，也奪過酒杯喝了一口，
　　“我也說錯(cuò)話了。”
　　“你可別喝了，回頭栽井里我都撈不起來。”
　　“顧清寒，你好好說話是會(huì)死嗎！”
　　雨點(diǎn)般的拳頭又落在她胸口，她急忙閃到一旁，眨了眨眼。
　　“來打我啊。”
　　“你還說我呢，怎么比我還愛玩！”
　　她飯也不吃了，手中舉著枕頭，追著她到屏風(fēng)后。
　　“用膳后不宜疾跑。”
　　顧清寒突然停住腳步，她一頭撞在對方身上，痛得揉頭。
　　“怎么又停了，站著讓我打啊？”
　　“當(dāng)然不是。”
　　她在屏風(fēng)后踱步，連帶著陸清越一起跟著她轉(zhuǎn)，
　　“我只是看你突然吃那么多，害怕啊。”
　　“害怕什么，怕我撐死？”
　　她本是隨口一問，對面那人卻認(rèn)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俯下身又摸了摸她的臉，
　　“你這一頓吃的都趕上兩頓，我是真害怕你跟那兒小貓一樣沒個(gè)輕重，把自己撐死了。”
　　“又咒我。”
　　陸清越笑了笑，躺在床上呈大字型，
　　“不吃了不吃了，睡覺。”
　　東胡內(nèi)。
　　一群北狄人咿咿呀呀說著聽不懂的話，帳內(nèi)皆是酒肉臭味，沒有一點(diǎn)兒要打仗的緊張感。
　　“王爺，京城的軍隊(duì)馬上殺來了，您看？”
　　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站在尉遲隗身旁，低著聲音打斷他喝酒。
　　“一介女流怕什么？她曾經(jīng)見了我還要恭恭敬敬呢！”
　　他大笑著繼續(xù)喝酒，看著男人欲言又止的臉，不耐煩揮手，
　　“滾滾滾，別打擾本王興致。”
　　角落中站著一個(gè)黑衣女子，見到此景眼里諷刺更甚，輕躍出帳來到另一屋前。
　　“那個(gè)蠢貨說什么？”
　　“還是那副樣子罷了，還請您放心。”
　　另一女子輕敲著茶杯蓋，她便是尉遲隗的親妹妹——尉遲曙。
　　“腦殘。”
　　她字正腔圓地吐出兩個(gè)字，靠在椅背上喝酒，
　　“敵人刀都架脖子上了，還不知悔改。”
　　“你莫惱了。”
　　黑衣女子走前兩步，拉著她的手輕撫著，
　　“過兩日就死了，你還和一個(gè)死人計(jì)較什么？”
　　“你啊還是如此，我一生氣就拉著我的手撒嬌。”
　　尉遲曙笑了笑，抽出手摸了摸她的臉，
　　“光顧著生他的氣了，我可還沒用膳呢。我想吃朔兒做得百宜羹。”
　　“好啊。”
　　周朔想抽出手去做飯，卻被她緊緊地握住。
　　“小朔朔的手怎么那么涼？本王體諒愛妻，決定親自下廚給你做鹿脯怎么樣？”
　　“好啊，大王威武！”
　　她笑著鼓掌，又拿起手帕低笑起來。
　　“你笑我？”
　　尉遲曙眉頭一頓，佯裝生氣，指著她笑，
　　“大膽周朔，還不跪下？”
　　宮內(nèi)。
　　陸清越懶懶地靠在床頭，看著床尾的顧清婉，朝她擺了擺手。
　　“姐姐，怎么了？”
　　“姐姐對你好嗎？”
　　“好啊……”
　　她遲疑著回答，一時(shí)不知道對方的想法。
　　“那你給我去御膳房拿壇酒來好不好？”
　　“我姐不是不讓你喝酒嗎？”
　　“就是因?yàn)槿绱耍也抛屇銕臀夷冒　！?br />　　她拉過顧清婉的手語重心長道，
　　“你只是幫我拿酒而已，你姐怎么能怪你呢？”
　　見她還遲疑，陸清越把一袋銀子放在她手里，眼瞇成一條線，
　　“好孩子，有事我擔(dān)著，別擔(dān)心了。”
　　“好，看在你是我姐的情況下，我?guī)湍悖　?br />　　顧清婉突然站起來，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大步走出屋子。
　　取酒的過程很順利，只是剛出御膳房，不出意外遇到了顧清寒。
　　“取酒干什么？”
　　“當(dāng)然是喝啊。”
　　她尷尬地笑了笑，提著酒壇子就想跑路。
　　“我怎么不記得，你能喝那么烈的酒了？”
　　顧清寒的手搭在她肩頭，顧清婉只覺得背后冷岑岑的，好像有一道陰森的笑聲。
　　“姐，是姐姐讓我給她取酒的，我拗不過才答應(yīng)，我保證跟我一點(diǎn)兒關(guān)系都沒有！”
　　她丟下酒壇子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喊，
　　“太傅布置的課業(yè)我還沒完成，就先走了！”
　　養(yǎng)心殿里陸清越興致勃勃地坐在桌前等她，看見顧清寒脖子一梗，拿著奏折煞于介事看起來。
　　“你奏折拿反了。”
　　“啊，是嗎？”
　　她干笑幾聲，把奏折放回桌前，挪步走向床。
　　“不喝酒了？”
　　“嗯，什么酒啊？”
　　她繼續(xù)笑著，僵硬轉(zhuǎn)頭。
　　“你還跟我裝什么？”
　　酒壇被放在桌上，顧清寒捧起她的臉，不爭氣道，
　　“我不是已經(jīng)許你每天喝一壇酒了嗎，你還不滿足？你不怕喝死？”
　　陸清越搖了搖頭，轉(zhuǎn)身一頭扎進(jìn)被窩里，不聽她的嘮叨。
　　“陸清越！”
　　她一把掀開被子，頭上好像冒著火，扯著床上人的領(lǐng)子又拽起來，
　　“你現(xiàn)在知道躲了，喝酒的時(shí)候不躲，還知道讓清婉幫你？”
　　她逃避地轉(zhuǎn)頭，又被顧清寒強(qiáng)硬扭過下巴，
　　“你以后還喝不喝？”
　　“不喝了……”
　　鼻腔中發(fā)出一聲悶哼，她不情不愿點(diǎn)了點(diǎn)頭，偏頭躲著她。
　　“又生氣了？”
　　她半笑著掐對方的臉，又被精準(zhǔn)躲開。
　　“不想跟你說話。”
　　“真生氣了？”
　　“別跟我說話。”
　　顧清寒拉著她的手摸了摸，帶著些討好意味，
　　“你若是想喝別的我都不攔你，可喝太多酒對身體不好……”
　　“別拉我手，疼得慌。”
　　陸清越毫不留情推她一把，雙手環(huán)胸瞪她一眼。
　　顧清寒掀開她的袖子一看，對方手臂上密密麻麻起了些疹子，還有的地方已經(jīng)出血了。
　　“怎么會(huì)平白無故起疹子，我去找太醫(yī)。”
　　“沒事。”
　　頭一仰靠在桌子上，袖子又被拉了下去，
　　“太醫(y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應(yīng)該就是近來花開得多，花粉過敏了。”
　　“你之前也不會(huì)花粉過敏，怎么最近那么奇怪？”
　　“我在跟你生氣好不好？你不要給我打岔！”
　　陸清越眉頭皺得更緊了，狠狠剜她一眼，轉(zhuǎn)身就出了屋子。
　　顧清寒也跟著她出屋子，一邊追她一邊說好話。
　　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是陸清越的錯(cuò)。
　　“你自己喝那么多酒反而氣上了，每次一做錯(cuò)事就這樣。”
　　她腳步果然停住了，頭頂無形的一把火似乎更旺了：
　　“是我錯(cuò)了，那你別管我，讓我死了算了！有什么事都不能好好說，就非得罵我！”
　　從袖口掏出一塊兒手絹拭淚，她哭得更大聲了，
　　“等我死了就好了，你再去找個(gè)比我更年輕，更溫柔的，哪里還記得我這個(gè)人！我現(xiàn)在就是有所娶無所歸！”
　　“怎么能這么說，全是我錯(cuò)了，我不該兇你的，是我錯(cuò)了。”
　　顧清寒忙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臉旁，
　　“你若是再生氣，就打我消氣。”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啊？”
　　陸清越果然笑了，拿著手絹轉(zhuǎn)過頭不看她。
　　“好娘子，千錯(cuò)萬錯(cuò)都是我的錯(cuò)，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我一次。”
　　她繼續(xù)死皮賴臉地湊上去，被陸清越拉著手回養(yǎng)心殿。
　　“外面還有人，討厭，也不嫌害臊。”
　　她嗔怪一聲，勾著顧清寒的下巴進(jìn)屋。
　　“陛下，宮門有人擊鼓鳴冤。”
　　隱竹小心翼翼從門口探頭，微躬身子。
　　“擊鼓鳴冤，因?yàn)槭裁词掳。俊?br />　　陸清越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吹了口氣，連眼皮也沒有抬。
　　“是狀告地方‘父母官’和自己丈夫。”
　　“父母官？丈夫？”
　　她果然抬起頭，臉上興味十足，“這么說，她是越訴了。”
　　“是，陛下可要見她？”
　　“當(dāng)然。”
　　她從位子上起來，朝顧清寒拋了個(gè)媚眼，跟著崔娘隱竹到大殿。
　　大殿中跪著一位衣著樸素的婦女，頭上插著木釵，臉上未施粉黛，難免有些疲倦之態(tài)。
　　“草民秦玉梅，參見陛下。”
　　“你倒是挺有眼力見。”
　　她倚靠在龍椅上，手指輕敲，發(fā)出清脆響聲，“聽說你是狀告地方父母官和自己的丈夫，怎么，你丈夫變心了？”
　　“回陛下，事情恰恰相反，草民與夫君十分恩愛。”
　　“恩愛？”
　　陸清越臉上興味愈濃，眼睛都快瞇起來了。
　　本以為是秦香蓮狀告陳世美，現(xiàn)在看來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了呢，
　　“那你為何要狀告他？”
　　“草民相公齊珂與地方官員勾結(jié)，雖對草民不離不棄，可這些年危害他人，在鄉(xiāng)間橫行霸道，草民實(shí)在無法視若無睹。”
　　話畢，秦玉梅深深深鞠了一躬，溫柔的臉上出現(xiàn)幾分堅(jiān)毅。
　　“他們狼狽為奸，不過一年就殺害十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