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與世浮沉
“啪啦”的聲音,鐲子真碎了。電話另一邊,張愷有些承受不住。這個鐲子是他經(jīng)手買的,多少錢來著?他去……給跪了!
掛上手機,張愷給自己壓了壓驚。葉珈成把鐲子砸了,他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本來阿霈出面賠償理由是公司連帶責任,是他有意把話說變味了。誰能想到那么貴的鐲子,葉珈成說砸就砸?實誠的說,他這個助理是做得越來越不專業(yè)了。厚著臉皮,張愷又給葉珈成發(fā)了消息解釋,厚顏無恥到極致。“葉少,剛剛我是開玩笑的,其實這個鐲子……”巴拉巴拉,張愷把賠償理由說清楚,主要為了后面的話,“希望葉少大人有大量,這事就不要和時簡提了,也不要找她賠了,往日情意值千金啊,謝謝謝謝謝謝謝。”
這世上,最難對付的人,就是厚臉皮之人。葉珈成收到短信,難以置信地扯了下嘴,呵……靠著醫(yī)院外面的長椅,葉珈成曬了一會冷太陽,寒風吹進眼睛里,十分干澀。
去年冬天,今年冬天,全然不同。
葉珈成給易碧雅打了一個電話,約她晚上一起吃個飯。易碧雅在電話那邊默了一會,說:“珈成……這段時間你太忙了。我們的事,可以晚點再談嗎?等葉叔叔手術之后。”
易碧雅性格膽小,卻不笨。相反,還有一股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和堅持。
這點,和時簡意外很像。
分手這檔事,葉珈成一直自認為處理得很漂亮,除了上次他和時簡的分手,實在不堪。他真只是承受不起時簡那份不屬于自己的深情么?不是的,他像是一個在賭桌玩樂的玩家,遇上了小狐貍,牌底還沒有揭曉,他已經(jīng)擔心再玩下去會輸了自己。為了保全自己,他選擇及時離場。如此沒品的行為,他還故作瀟灑。
葉珈成還是約了易碧雅吃飯。易碧雅一如既往遷就他,選擇齋菜館陪他吃素。葉珈成挑了一家日本料理店,他難得知道這家餐廳是易碧雅喜歡的。
餐廳的臥榻區(qū)靠著窗,墻上的兩幅畫,色彩鮮艷,很有禪風味道。葉珈成喝了兩杯清酒,易碧雅望著他,眼睛紅紅的,她問他:“珈成,我是哪里沒做好嗎?”
“沒有。你挺好的,是我不好。”
易碧雅低下頭,似乎能想到他這樣說。
“我在病房的說的話,你聽到了吧。”葉珈成繼續(xù)開口,“那些話,都不是氣話。”
易碧雅抬起頭,看著他,輕輕說了一句:“我都知道……”
葉珈成靠著榻榻米,外面月色清冷,夜空顯得特別湛黑。他談過幾次戀愛,高中女友,系花,宋曉京……小狐貍,以及易碧雅。談得最投入是和時簡;最沒辦法投入,是和易碧雅。當然問題不在易碧雅這里,是他目的不純粹,導致談個戀愛像演戲一樣,也不知道演給誰看?
易碧雅哭了。葉珈成手肘擱在案前,有些抱歉。有些事情,他以前一直沒覺得自己傷害了誰,談戀愛嘛,你情我愿,彼此給對方帶來快樂,興趣,以及新鮮感。他從來不自詡是什么好男人,也不說誓言,甚至好聽的情話,他說得也少。他也不需要多說,她們都會愛著他。
他唯一許下的誓言,陪小狐貍到柏林看雪,可惜他失約了。歸根到底,他還不是仗著自己條件好,為所欲為。
“……我愛你,珈成。”易碧雅再次開口,眼里噙著淚水。
葉珈成抿著唇,不知道說什么好。他不想傷人,還是傷了人。只是這樣的話,他真聽多了,每次聽到都是無趣很多,感動很少。她們都說愛他,愛他什么?大概只愛他的好吧。當然,她們也恨他。
“我知道啊。”易碧雅重復地說了起來,她看著他,“珈成,我從來都知道你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我愛的,只是你這個人。”
時簡這兩天情緒很不對,她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反而更擔心自己。預約了一位心理專家,結果比她預想的還要糟糕。“你是我接觸到最了解自我病情的患者,時小姐,你說你以前有過患病經(jīng)歷,可是病歷并沒有寫……”
“每個憂郁癥患者都渴望自我痊愈。不過時小姐你的情況,我還是建議服藥治療。”
“如果你覺得是生活圈子加重了病情,你父母都在國外,要不要考慮出國?自我調節(jié)很重要,但是人的承受能力就像一個氣球,我們一開始想到的都是自我調節(jié),自己幫助自己,只是產生抑郁的原因一直沒有消除,自我調節(jié)只是一種逃避行為,郁癥狀只會加重和頑固。”
“你之前之所以覺得沒事,不是因為你好了,而是你了解癥狀。比其他病人更擅長自我調節(jié)。簡單來說,一直以來,你一直壓抑自己病情,以及你的感情。”
“……”
時簡離開了心理治療室,她應該是被心理醫(yī)生說糟糕了,她連自殺念頭沒有,怎么會是重度病患?
初雪過后是響晴。周六的太陽依舊很好,不過外面氣溫太低,窗沿剩下的小撮積雪都結成了冰。雪可以化成了水,也可以凍成冰……時簡坐在房間里發(fā)著呆,一個人不想說話不想做事。外面?zhèn)鱽砣露Y貌的敲門聲,Tim走了進來,以商量的口氣對她說:“Jane,你可以陪我聊個天嗎?”
時簡望向Tim,時家的孩子好像特別喜歡聊天說話,她以前也是這樣……葉先生之前還說笑她和Tim倆姐弟是倆話嘮。時簡收了收煩亂的思緒,葉珈成既然不讓她賠鐲子,那就不賠了吧,不要再想這事了。
“你今天都沒怎么理我。”Tim又說話了,瞅著她。
“對不起……”時簡漾了一個笑臉,“我們聊什么?”
Tim:“我們聊……”
Tim要給她介紹一個男朋友,介紹男朋友沒關系,可是對方只有十六歲,真的可以嗎?Tim還特意強調地說:“Barton已經(jīng)十六歲了。”
Barton是Tim在倫敦學滑輪的時候認識一個朋友,兩人算是好朋友了,也是Tim崇拜的偶像。知道Barton想找一個中國女孩當女朋友,Tim就想到了她。所以兩人剛剛網(wǎng)上聊完天,Tim立馬跑來問她了。
“謝謝你,Tim.”時簡轉了轉口氣,遺憾說,“……不過我真覺得Barton有點小。”
Tim嘆嘆氣,仿佛知道她會拒絕。時簡將手放在Tim的肩膀,認真地問問Tim:“Tim,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沒有……”Tim被問得有些心虛,誠實說了起來,“Jane,我希望你可以到倫敦陪我,像我們之前說好的。”
原來是這個事……所以他想出給她介紹倫敦小男友的辦法?時簡想笑,又笑不出來。算起來是她一直放了Tim鴿子,她不去英國讀書,除了留在易茂實習工作,更多的原因,她心里很明白。她之前非常堅決,她不會出去。只是曾經(jīng)那些堅持的、相信的、篤定的都被否定的時候,她也變得不那么堅定了。
“Tim,你讓我考慮一下。”時簡回答。
Tim驚喜:“Great!”仿佛她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
時簡捏捏Tim的鼻子,她也不好繼續(xù)留在易茂工作了。等葉珈成和易碧雅結婚了,葉珈成也算半個易家人了。她能接受這一切,可是接受是一回事,留下來繼續(xù)給自己找虐又是另一回事了。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忘不掉記憶,就離葉珈成遠一點吧。
不知道為什么,只是因為格蘭城一份報告,她和易家人都牽扯了起來。周日,時簡還要去一趟易家,給易老先生彈琴。
時簡在易家彈的琴,是易老先生書房里一架白色老鋼琴,不是原先客廳里新買的三角鋼琴。這家鋼琴應該是易大小姐的,年份久了,上面黑白琴鍵都有些磨花了,琴音也有些沉郁。
易老先生手術之后,身體也大不如從前,時好時壞。偶爾精神恍惚,比如她彈琴的時候,易老先生會出神地叫她“小君”。易霈的母親就叫易碧君。偶爾,易老先生又像一個無奈老人,仿佛知曉了一切,“……時小姐,你說我可以相信阿霈嗎?”
時簡幫易霈做事,卻不敢?guī)鸵做f太多好話。有些事情,易老先生不可能一點也不知道。只是,拘泥易霈的外系身份。
“小君不相信我,她氣我……”易老先生又賭氣地說了起來,“所以,我為什么要相信她的孩子?”
時簡愣了愣,回易老先生:“如果易大小姐不相信你,又怎么會將易霈留在你身邊?”
易老先生:“你是阿霈的人,自然幫他說話。”
瞧,果然不能多說好話。
時簡從易老先生書房出來,易霈正坐在外面客廳。正巧易家人要開飯了。易碧雅,易欽東等等易家人都在,郭太太對易碧雅說著話,聲音有些高:“小雅,有時間記得帶珈成回家里吃個飯。”“等他有空吧。”易碧雅小聲地應諾了下來,回答自己母親:“他現(xiàn)在很忙……”
郭太太又操心上了:“公司的事,可以讓你哥哥幫幫他啊!雖然公司珈成在管,你哥哥也是大股東啊,以后大家還是一家人……”葉茂地產,時簡聽張愷說過,葉珈成擁有葉茂獨立經(jīng)營權利,難怪郭太太會這樣說。
易家人的談話,時簡盡量避著不聽,偏偏有道視線特別令人不舒服,是易欽東。
時簡準備告別,郭太太客氣地留她用飯,口氣依舊不冷不淡,無疑是客套之詞。這段時間她每周過來給易老先彈琴,以郭太太的性格和為人,哪會真心留她吃飯,不恨她就好了。
時簡同樣客氣地拒絕了。不遠處易霈站了起來,走了過來。
“時小姐,一起吃吧。多個人多雙筷子,熱鬧。”易欽東還幫她拉椅子,“難得阿霈也回來吃。”
“易少,真不用了。”時簡話音剛下,易霈手里搭著西裝外套,已經(jīng)走到她旁邊,對易家人說,“我們出去吃。”
易欽東作罷。
易霈這樣說,時簡心里也有些懵,易霈直接對她道:“走吧,時簡。”
時簡跟著易霈出了易宅,她剛剛還以為易霈是會留在易家吃飯的……轉而想到,今天是周日,是易霈的……生日。易霈在易家的身份,她這個外人都可以感受到那份不融洽。
“想吃什么?”易霈問她,親自開著車,車子沿著公路一路向下。兩邊樹干光禿禿的,路旁停著一輛私家工人的紅色皮卡,正在維護這些樹,陽光清透地灑落下來。
時簡開口:“易總,今天應該我請你。”
“嗯?”易霈似乎一愣,轉頭看了她一眼。時簡轉過頭:“生日快樂,易總。”
一聲生日快樂,易霈眼睛漫上了溫潤的笑意,眼底透出了淡淡的光。“沒錯,今天理應你請我。”
難得,易霈這樣不客氣。
易霈生日和葉珈成生日只相隔一個星期。時簡打算請易霈吃飯,一時也想不到請吃什么,港式餐廳?太隨意,泰國菜?不好,她和易霈吃過不少頓飯,知道易霈的口味比較清淡,要不……時簡沒有頭緒,請老板吃飯,真不是容易事。
她這樣為難,易霈一邊開著車,一邊和她討論起來,仿佛幫她解決這個難題。
“生日應該吃什么?”易霈問起來,興起地加了一句,“時簡,你小時候生日吃什么?”
“長壽面……”
車子平穩(wěn)地開著,易霈面色愉快地看著前方。他什么東西沒吃過,即使她請他滿漢全席又如何,對他來說只是一個飯局。他不缺飯局。“我以前也吃過生日面,不過很久沒吃了。”易霈回味地說起來,停頓了片刻,問旁邊的人,“時簡,你會做嗎?”
時簡:“……”
易霈抿了下嘴角,等回答。
“會……”時簡應著,接下易霈的話,以玩笑的口吻自夸道,“那就這樣,我做碗長壽面給易總吧,聊表一下心意。講真,我廚藝還算不錯……畢竟當了五年的太太。”
五年的太太,非要這樣提醒他嗎?易霈心中無奈,笑了兩下說,“那我真應該嘗嘗了。”
時簡買了食材回到公寓。她說自己廚藝不錯,絕對是自夸。她廚藝絕對算不上好,相反,她特別不喜歡下廚。以前阿姨不在的時候,常常也是葉珈成拿著食譜折騰美食,每次他還故意將分量做得極少,她求一下,他給一口,最后兩人搶著吃。
再不會下廚,她也當了五年太太的人。公寓廚房里,時簡用心地做了一份雙蛋長壽面,湯料是熬過的小排骨。賣相不錯,至于口感如何,還不知道,要等易霈嘗過才知道。
易霈嘗了兩口,“很不錯。”
時簡坐了下來,打算和易霈說她決定辭職出國讀書的事。既然她要辭職出國,于情于理都應該當面和易霈談談這個問題,易霈是她的老板,還是這個世界知道她秘密的人。
“辭職理由,是打算繼續(xù)出國讀書嗎?”易霈問。
時簡點頭,還有一個理由,她不能說。她后面出國,可能需要接受很長時間的心理治療,她實在不愿意承認自己心理有疾病。即使她能面對葉珈成和易碧雅在一起,心理狀態(tài)也不適合當適合做助理這份工作了,工作強度和壓力都是問題。
“時簡,我會考慮你的辭職請求。”易霈放下筷子,望著她,“給我一些時間……你應該也不會馬上走,對吧?”
不知道為什么,時簡有些難過,“……謝謝易總。”她明明可以有擁有更好的人生,她卻無能為力擁有它。她病了,最重要已經(jīng)不是活得多出彩,而是好好活下去。
“別難過。該難過的人,是我。”易霈面對面地坐著,自嘲地說,“一碗面,我失去了一個好助理。”
易霈的輕松安慰,時簡努力配合,笑了下。
易霈也是,嘴角揚起,又笑不出來。他失去的,真的只是一個好助理嗎?有些事情,易霈想得很明白,只是不愿意一直想。比如她對他的感情,只有敬沒有愛;比如他和她好像真沒有一點可能。兩人若能在一起,必須翻越千山萬水,他可以一個人走完所有的路,也不能要求她等他。現(xiàn)在葉珈成還和他易碧雅在一起,他更沒辦法勉強她。
易霈吃完了這份生日面,看著時簡收拾碗筷,還是不甘心。易霈叫住了轉身的人:“時簡,我們……”
“我去洗碗。”時簡回易霈。
易霈要說的話,時簡多多少少有些知道。她心里很抱歉,也有遺憾,可是她真的回應不起。時簡來到廚房,立在水槽旁洗碗。不小心開錯了水龍頭,出來是冷水,凍得她一雙手立馬縮了縮。瞧,這就是本能反應,人都是害怕傷害,她真的不想自己再擠身到易家風云里了。
洗好了碗,時簡擦了肥皂洗手,滿手泡沫。
易霈過來了,站在廚房門口,沒有說話。沉靜的氣場也能震懾人心,易霈什么都沒有說,時簡心里已經(jīng)升起一些壓力,她低著頭洗手,沒有回過頭。
空氣也靜默,又流動著,仿佛藏著一股股暗涌。
這世上,更多的感情是奔騰流動著的小溪河流江水,它可以涓涓細流,也可以波瀾壯闊。而有些感情,只是暗涌一樣的存在,即使匯聚著強大的力量和漩渦,表面依舊平靜,永遠不會興風作浪。易霈靜靜地看著,依舊找不到感情的出口。
想了很久,也猶豫了一番。時簡回過身,慢慢開口:“易霈,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你,關于……”
易霈這樣的男人,他以后即使沒有結婚,身邊也不可能沒有紅顏。她以前不認識易霈,不過以后網(wǎng)絡社交那么強大,各國總統(tǒng)的私生活都可以扒出來……易霈是她崇拜的企業(yè)家,每次看到他的新聞,她也會關注一下。相比趙依琳在書里透露那種似有似無的曖昧,易霈后面正式交往過一位女友。易霈身邊難得出現(xiàn)女性,那位女性很快被大家討論。據(jù)說是一位獨立創(chuàng)業(yè)優(yōu)秀女性,一個非常有魅力的女人。
她之前沒有提這個事,一方面太八卦了,另一方面,她已經(jīng)破壞了自己姻緣,不想破壞易霈姻緣。不過易霈和她不一樣,所以時簡打算提前通知一下易霈。
他以后會遇上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女人,與他真正并肩而戰(zhàn),看更好更遠的風景。他會擁有非常好的人生,他想要的,奮斗的人生和相愛的伴侶,他一定都能擁有。
她的話,易霈聽完了,非常平靜,看不出信還是不信。“謝謝。”易霈對她說。
“不用客氣。”時簡眉眼一彎,輕輕道,“易霈,你加油。”
“嗯。”
“我以后有錢了就買易茂置業(yè)的股票,不要讓我賠錢。”
“好。”
易霈來到沙發(fā)坐著,時簡給易霈倒了一杯茶,輕輕放下。
“那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易霈開口問,同時加了一句,“除了買的我的股票。”
治病算嗎?時簡放下茶,抿抿唇角,想了想這個易霈問題,語氣平實地說了起來,“我后面要做的事情很多,不過目前只想換個專業(yè)讀書……”
她說一連串廢話,易霈不打斷她,禮貌聽著,沒有發(fā)表意見。過了會,易霈問她一個問題,直接得令她反應不及。“還會結婚嗎?”易霈逼視她的眼睛。
時簡吸了吸氣,下意識逃避這個問題,可是對著易霈的眼睛,她說不出謊話。“我不知道。”答案非常誠實。
晚飯,小姨夫要請吃大餐。Tim打來電話,提醒她別忘了。時簡告別易霈,一個人回到楊家,門外大家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只等她了。她出國的事情已經(jīng)定了,家人聚會就變多了。大餐地點選擇A城的高級食府,一家高檔宴請的餐廳。
晚飯豐盛,還有Tim愛吃的銅鍋。Tim吃著吃著,要上WC;時簡帶著Tim到衛(wèi)生間,等在外面。Tim還沒有出來,看到一個還算面熟的男人,時簡側了側身,打算視而不見。
她不喜歡易欽東這個人,剛開始存在著一定的偏見性;現(xiàn)在不喜歡易欽東,單純是易欽東看她的眼神。時簡不想和易欽東碰面,結果易欽東還是晃了過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目光油膩,然后撒了她一臉酒氣說:“咦,這不是時助理嗎?”
有些感覺是相互的,時簡不喜歡易欽東,易欽東也非常不喜歡時簡。格蘭城的事易霈壓了下來,難道他查不到是誰害他么?媽蛋,之前他忍她,因為她是葉珈成的女人,現(xiàn)在她算什么?!一個破助理傲什么傲,仿佛趕明就要成為易家女主人……不過長得真不錯,難怪被葉珈成甩了,還能找到易霈來接手。
“易霈給你多少工資,我三倍,給我做事怎么樣?”易欽東再次開口。
時簡沒回應。
易欽東更加不屑,“哦,看樣子舍不得,難道爬上了我外甥的床不想下來了?”
何曾受到這樣的侮辱,時簡猛地回過頭,瞪向易欽東。
“呵呵,還裝上了,擺個高貴樣給誰看!”
時簡沒理會,往前走了兩步,突然手被抓住,整個人被帶著往后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易霈安的什么心!我勸你們,省省心,易家一切都是我,易霈他媽算什么東西!”
時簡甩開易欽東的手,收了收眼底的慍色,提醒易欽東一句:“易少,你喝醉了。”
“呵呵,還橫著呢。”易欽東靠近時簡耳邊,恐嚇道,“信不信,老子能弄死你。別這樣看我,你以為你是誰,一只沒人要的……破鞋,只不過易霈現(xiàn)在需要你,才稀罕你。”
“Jane……”就在這時,Tim的聲音傳來。
時簡不想Tim看到她被這樣對峙著,一個用力的踢腿,易欽東一個不注意,直接被她踢折了腿。前頭的跆拳道不是白學的,時簡立在易欽東面前,看著蹲下來的易欽東,一字一句道:“易少,走路要小心。別摔了。”
寧圓食府的玉蘭包廂里,亮著六盞玉蘭花吊燈;光線清雅,室內暖氣將冰冷的落地窗戶鍍上了一層白茫茫的霧氣。面對一桌子好酒好菜,主坐的男人食欲并不佳,旁邊還有人勸他喝酒。葉珈成拿起杯子碰了碰,對方先干為敬,他輕輕放下了酒杯,找了理由說,“最近胃不好。”
“沒事沒事,葉總隨意就好。”
“抱歉。”
面對易欽東他們這幫子人,葉珈成還是客氣的。推脫打太極一向是他強項,幾番虛以委蛇下來,葉珈成差點都懷疑自己要和他們“同流合污”了。
難怪父親對他那么生氣。
只是葉珈成有個不明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大家利益面不同,即使他真幫了易欽東,也算不上什么“同流合污”吧?只能說……葉珈成將手放在桌面嘚了兩下,想了一個詞,只能說是——“與世浮沉”。
包廂門推了開來,易欽東又揚著笑臉進來,瞧著右腿有些不正常,摔了?還是被打了?葉珈成打量著易欽東,易欽東看著他,對著旁邊人說,“大家給葉少倒酒啊。”
旁邊人都為難了,葉珈成端起酒杯,慢慢扯唇道:“不急,還滿著。”
今晚,葉珈成本打算不來,有些火已經(jīng)燒了起來,作為旁人自然隔岸觀火比較好。只是有人已經(jīng)踏到了易家那個火坑里,所以今晚這出鴻門宴,他還是過來感受一下。
易家越來越亂,沒有天大的情面和理由,葉珈成不會踏這趟渾水。他的態(tài)度一直很明確,易欽東沒辦法講情,只能說利。
人性趨利沒錯,不過這個世界比利益更重要的事,還是有的。比如父親的健康,比如……葉珈成按捺下心思,易欽東偏偏還提到了小狐貍,說起她幫易霈給易老先生彈琴的事。有些事,不用易欽東說他也知道;有些感受,別人提醒一下,他的確更能意識到自己有多在意。
他幫易欽東一定是為了利,時簡那樣幫易霈,利字肯定放在后面。易家現(xiàn)在是渾水,小狐貍不可能不知道。那么,她那樣子幫易霈的理由是什么?易欽東繼續(xù)“說三道四”,葉珈成支著頭,微微闔著眼睛,仿佛聽得認真。易欽東話里藏著掩著,葉珈成還是感受到易欽東對小狐貍的那股子咬牙切齒的惱恨。易欽東可不是大方男人呵……當然,他也不是。
葉珈成抬起頭,回敬了易欽東一杯酒,易欽東驚喜,連忙端起酒杯跟他碰了碰。葉珈成微笑,一張臉有著說不出的英俊風流。
包廂外面有個露臺,氣悶,葉珈成站出來吹吹冷風。露臺正對著下方的停車區(qū),遠遠走來一撥人,葉珈成視線追著,從遠到近。是小狐貍,和她家人。
舉頭望明月,低頭看美人。心情起了漣漪,整個人仿佛微醺,葉珈成凝了凝神,恨不得他和小狐貍從不相識,然后在下一個轉角,他重新遇上了她,明明厚著臉皮,還要假裝禮貌地朝她要個號碼。像她曾經(jīng)對他的樣。
真的好想,重新認識一次,他一定會好好對她。每天好好愛她,更不會氣她。
易欽東的腿,葉珈成結束飯局的時候,有意無意地問了問。易欽東支支吾吾,說是自己摔了。摔了么?飯店里面基本鋪著柔軟的地毯,除非是在男廁所摔了。
葉珈成簡單地“關心”了兩句,不再多問。希望真是摔了,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葉珈成一直是一個有著百轉千回心思的男人。心思多,心眼自然也多,有些事情,葉珈成不可能不留著心眼。易欽東那點心思,葉珈成不說十拿九穩(wěn),猜個七成還是沒問題,包括最近那些動靜,他多多少少有了解。該留的底不能少,該防的萬一更是不能少。
葉父即將動手術。
葉珈成的生日是在醫(yī)院過的,葉母在醫(yī)院煮了生日面,雙蛋。葉珈成吃得很滿足,葉母看得也滿足。母子哪有什么隔夜仇,上次打了兒子一巴掌,更心疼的人是葉母。
“味道怎么樣?”葉母問兒子,“還喜歡嗎?”
葉珈成點頭,真有些餓了,加上很久沒吃自己媽做的東西,連湯帶面都吃了個干凈。
葉母主動妥協(xié)了:“成成,媽媽再也不逼你了,你想晚點結婚就晚點結婚。”
葉珈成愣著一下,知道自己媽說這話,肯定還有后話。
果然,葉母嘆嘆氣,繼續(xù)語重心長道:“不結婚沒關系,但是你談朋友要專心啊,不要隨便辜負人家姑娘。你是我兒子,如果被人傷害了媽媽會心疼。她們也是別人家的女兒。你傷了她們,她們父母是不是也會心疼?”
葉珈成像個小孩一樣坐在自己母親跟前聽道理,不習慣又抗拒不了。他媽說的這番話,應該是他爸和他媽一塊商量出來的。莫名的,葉珈成想到了小狐貍的父母,那天在倫敦的候客廳,他們對他說的話,輕松談話里,他也能聽出其中的心疼。
對面母親善良又溫柔的目光,葉珈成點了下頭:“我知道了。”
真好,葉母站起來收拾碗筷,她在丈夫勸說下明白有些事情急不來,尤其是兒子這反骨性格。不過愛嘮叨的性子還是改不了,葉母看著兒子把這碗生日面吃了精光,忍不住,又期盼地說了起來:“以后你有媳婦,媽媽就把做生日面的手藝教給她,以后由她來做給你吃。”
“好,沒問題。”葉珈成答應下來,想了想那光景,眼底也露出了淺淺笑意。
不過現(xiàn)在最重要,是父親手術明天的成功。
第二天,葉父手術。時簡坐在易茂會議室開會,三十多樓的高空,落地窗外是一片湛湛藍天,澄碧的顏色仿佛過了水。時簡坐在易霈后面,這是一個高強度的會議,會議開到一半,易霈終于叫停休息了。
今天本來她要發(fā)言,易霈直接省略她,她一直低頭做會議記錄,存在感很低。會議暫停,休息十五分鐘。易霈對張愷說:“張愷,去拿兩杯咖啡,和一杯清茶。”
“好的。”張愷連忙站起來,離開了。
易霈繼續(xù)靠著會議椅,沒有離座,也沒有說話。市場部經(jīng)理過來送一份文件,本想說兩句,最后選擇聰明地放下文件,先不打擾了。
桌上手機震動響起,是易霈的私用手機。易霈先看了號碼,按了接聽鍵,說了兩句話:“好,我知道了。”以及“謝謝。”
“時簡。”易霈掛了手機,叫了下后面的人。時簡放下筆,抬起頭。易霈往后靠了靠,壓著聲音道:“……葉市長手術很順利。”
“……謝謝易總。”
葉父的手術,主刀醫(yī)生已經(jīng)換成了吳醫(yī)生。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她依舊有些心緒不寧,可能和她本身心理狀態(tài)有些關系。易霈慢慢坐正,同時她口袋里手機震了一下,時簡拿出手機,里面進來一條短信,葉珈成發(fā)來的:“時簡,我父親的手術一切順利。”
時簡收起了手機,沒有回復,怕不小心又關心了她不應該關心的。
時簡下班接到了一個電話,好久不見的賴俏打來了電話,語氣熱烈地同她說起來:“時簡,我和子松要結婚了!”
是么?真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
“你知道么,我們不僅要結婚了,子松還愿意陪我回A城生活,好不好?”賴俏在電話里分享自己幸福,時簡往地鐵站走著,回了一句:“很好啊……”
賴俏繼續(xù)說,也問起了她:“你和葉先生呢?等我和子松回A城,我們一起吃個飯。我?guī)献铀桑銕先~先生,怎么樣?”
時簡轉了轉頭,不知道怎么開口。她和賴俏兩個人,她之前還替賴俏心里著急,不過賴俏和程子松能修成正果,她心里還是高興,只是她現(xiàn)在感受快樂的能力越來越糟糕。
電話那邊傳來程子松的叫賴俏的聲音。賴俏又愉快地喟嘆兩句,先掛上了電話。時簡嘴角微微翹著,手機還沒來得及放回包里,整個人猛地被拽了下,包已經(jīng)被搶了。
“年底有些亂,你這個情況已經(jīng)不是第一例了……”
時簡從警局出來,天色愈來愈暗,黑壓壓地壓著人心。她突然很怕黑,不敢往前走,總感覺自己被人跟著。時簡害怕地哭了起來,都不知道真有人跟著她,還是她心理出了問題……
一輛警車倏然停在她對面,警官搖下車窗對她說:“時姑娘,剛剛我看你手受傷了,我們正要去一趟醫(yī)院,上車,我們送你。”
時簡眼圈通紅,上車之后什么話也沒有。年輕的警官赧然一笑,對她說:“對不起,是我們沒有保護好你們的人身安全。不過請你放心,我們會努力,做得更好。”
時簡羞愧不已,溫暖感受還是一點點注入了心底。年輕警官又笑著看著她,說了好幾個出行注意事項。警車停在A城的第一醫(yī)院,一個警察去辦事,另一個還幫她掛了一個急診,最后接到電話,才離開。時簡包扎之后,取了藥,快速離開了。
等葉珈成十分鐘后趕下來,已經(jīng)找不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