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始皇帝:這豎子簡直放肆!
“那一夜,是為父最難忘的一夜。”蒙武緩緩陳述。</br> 這個打了一輩子仗,沒有其父蒙驁出名,也沒有其長子蒙恬出名的將軍,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重重嘆了口氣。</br> 先王,若武次日便帶恬兒,毅兒入宮。成蟜公子,是不是就不會遭厄。</br> “那豎子竟能造出琉璃!這……難怪其錢財似無有止境。進出樓臺之頻繁,就像其在長安君府門口進進出出一般。怪不得他被罰三年俸祿,渾不當一回事。”蒙毅震撼道。</br> “叫長安君。”蒙恬提醒其弟蒙毅。</br> 蒙毅側(cè)目詫異地望望蒙恬:往常你不也那豎子那豎子地叫?</br> 蒙恬解釋道:“哥只是厭煩幸進之人。琉璃貴比玉石,其價難以估量。能以人力造之者,無論如何也算不得幸進之人。”</br> 蒙毅了然點頭,表示理解。</br> “我大秦連年征戰(zhàn),從未為錢糧發(fā)愁。我為內(nèi)史而非治粟內(nèi)史,往日這問題從未想過。今日卻是明白了些,應是有人造琉璃之功。”</br> “呵呵。”蒙武看著二子言說,輕笑出聲。</br> 如果換做當年,這位蒙家最沒有存在感的一代領軍人物,會拍著大腿哈哈大笑。</br> 當年那個敢和先王放肆玩笑的武將,終究變成了他當初最討厭的拘禮模樣。</br> “阿父在笑什么?”</br> “阿父?”</br> 兄弟倆腦袋上齊齊升起一個問號。</br> 蒙武笑著反問二子,道:“若僅是如此,何談長安君陰險詭譎?”</br> “能造出琉璃這等異物,還不詭譎?”</br> “以假亂真,借此斂財,還不陰險?”</br> 兄弟倆有些懵。</br> 他們聽了一段往事,自感大開眼界,覺得那個年幼的成蟜公子已經(jīng)夠陰險詭譎了。</br> 但兄弟倆聽其父蒙武意思,似乎這不是作戰(zhàn)的主軍,只是前鋒而已。</br> 不,連前鋒都算不上,這應該是前鋒中的第一排兵士才對。</br> 蒙武臉上有著追憶神色,不自覺地露出了當年那意氣風發(fā)的笑容,似乎看到了當初那個私下被叫做小秦王的成蟜公子。</br> “當年,為父與先王,呂不韋那叛逆,都沉浸在琉璃富秦的大喜中。但是成蟜公子卻說:‘我造琉璃,可不是為了發(fā)點小財。’”</br> “小財?那豎,長安君管這叫小財?這是富可敵國之財!”稍顯稚嫩的蒙毅忍不住打斷蒙武,驚嘆道。</br> 蒙武被打斷回憶,不滿地看了一眼次子。</br> 蒙恬拍了一下幼弟腦袋,對著蒙武道:“阿父你繼續(xù)。”</br> “汝要多習你兄。”蒙武教了一句蒙毅,繼續(xù)道:“琉璃價值幾何,你二人皆清楚,堪比玉器。絕世者,可比擬和氏璧。”</br> 后世王朝視為得位之正的傳國玉璽,就是始皇帝用和氏璧造的。</br> 當初趙國得和氏璧,秦國愿以十五城相換。</br> 這其中雖有計謀存在,但兩者價值也不會差得太過懸殊。</br> 玉器,琉璃,都是貴重之物,兩者價值整體來看,相差無幾。</br> “成蟜公子,欲分下,中,上,絕四等琉璃。上,中,下三等,根據(jù)各國富裕程度,分發(fā)之。如齊放上等,韓放中等,趙放下等。其標準,便是要其地子民有能力購之,愿意購之。”</br> “開始先放少量于六國,價格低市面低一倍。開放以物抵錢,且糧食,布匹等戰(zhàn)略物資皆能以二倍價值相論。以琉璃價值,六國百姓必瘋搶之。散盡家財,放棄糧食,布匹等物,只為購得一件琉璃。”</br> “這不仍為斂財乎。”蒙毅滴咕著。</br> “六國財富俱在貴族手中,斂百姓之財,不如斂貴族之財。”蒙恬評價道。</br> “呵呵,這便是長安君的高明之處。爾等已被繩索套頸,而不自知也。”</br> 蒙武輕笑,看著兩兒子有些不服氣的臉,一口氣說完了剩下的話。</br> “上,中,下三等琉璃,將持續(xù)且緩慢在民間發(fā)放。待六國貴族,王室初察端倪,則放少數(shù)絕等于六國貴族,王室間。有絕等在手,他們怎會再將目光放至到上,中,下三等琉璃?”</br> “如此既能斂貴族之財,又可爭取一段時日。細水長流,不出三年。要六國十戶人家,半數(shù)手有琉璃器。六國糧食,布匹則盡入秦。到那時,不管六國王室,貴族反應沒反應過來,都晚了。”</br> “長安君會將這三年鑄造的所有琉璃,盡數(shù)散入六國,并向天下公布琉璃鑄造之法。物以稀為貴,長安君此舉,必會將琉璃價格打至最低。本被百姓以百石糧換的琉璃器,換不得半石糧。六國市場崩潰,神明難救,六國貴族王室便是有心也無力。”</br> “一石糧,抵千金萬金。百姓買不起糧,為了活命,最后就會賣兒,賣女,易子而食,六國將淪為人間地獄。不出兩年,秦國就將以收自六國之物資,收六國。當夜,先王緊急召開小朝會,下放此事,數(shù)臣議之。最終,叛賊呂不韋以有傷天和四字,否定此議。”</br> 蒙恬,蒙毅兩兄弟都聽得呆了。</br> 以精美琉璃,而使人間做地獄。</br> 能想出這種毒計的,真的是人嗎?</br> 易子而食,吾往后怕是不敢再見長安君了。</br> 蒙毅想著自己被蒙武被拿去換給他人做食物,不由狠狠地打了個哆嗦,眼中流露一絲驚懼。</br> 他能上戰(zhàn)場奮勇殺敵,不懼生死,但他卻做不到能眼睜睜看著他人吃稚子。</br> “此議為何擱置?叛賊逆臣、誤我大秦五年!誤我兒郎無數(shù)!”蒙恬拍桉而起,怒氣沖沖。</br> “長安君以六國養(yǎng)秦國,此計大善。長安君乃經(jīng)世濟民之大才,阿父為何不早告知我?吾若早知,這些年怎會怠慢長安君一絲一毫?”</br> “若非樓臺一桉撲朔迷離,李斯長安君府一行云霧繚繞,今日也是不會告知你的。往日你知道了又有何用,徒增煩惱罷了,長安君也不在意你對其的態(tài)度。你二人記住,不要參與攻訐長安君的事。”</br> 蒙武仰頭看天,在他眼中,蔚藍天空上,有一個一臉皺巴巴,還是不開心的稚童。</br> “哈哈哈,蒙武,日后若孤不在了,可要看好孤的小秦王,他氣性大得很。”</br> “王上萬年!”</br> “說什么屁話,你是太醫(yī)啊?你活的比孤久,替孤……看好蟜兒……別讓他受委屈……”</br> “……唯!”</br> 王上……</br> 武這次,不會食言了……</br> 蒙家定海神針的老將蒙驁,不知何時來的,在門口聽得父子三人談話完畢后,一步一步,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自己屋舍。</br> 這個秦國宿將,連戰(zhàn)神王翦見了都要行禮參拜的老人跟個小孩似的,邊走邊都囔。</br> “一個破計有甚好吹,你們懂個鳥,長安君打仗才厲害。要不是長安君不讓我說出去,乃公嚇你們一跳,我知道好多長安君的秘密嘞……哼!一群只能藏在洞里的老鼠,還想對長安君不利,無知鼠輩,皆在尋死,尋死!”</br> ……</br> 博士署。</br> 一群無知鼠輩,尋死而不自知。</br> 周青臣內(nèi)心冷笑,臉上卻是一臉春風,和煦得很。</br> 在他面前,是一群嚷嚷著要為廷尉左監(jiān)上奏折攻訐嬴成蟜的博士們。</br> 以兩個法家博士為首,其他百家的博士為輔,大概集齊了有二十余人。</br> 博士署除了儒家博士沒有參與進來,基本各家都有代表參與,如神仙家博士,夢學博士,道家博士等等等等。</br> “青臣,該你了。”</br> 一個博士提著一支筆和一卷竹簡,放在周青臣面前。</br> 周青臣先是拿過筆,作勢要在這卷攻訐嬴成蟜的奏章上簽名。</br> 剛落下一個墨點,周青臣忽然有所悟道:“諸位仁兄皆是博士,青臣不過一介仆射,怎能與諸位并簽?待青臣歸家另寫一封,附在署內(nèi)奏章之下。既能顯聲勢更壯,又不會辱沒諸博士。”</br> 這一番話說的那博士很是受用。</br> “哪里哪里,吾等交往全憑心意,官職大小有什么大礙。”</br> 那博士一邊說,一邊自然得從周青臣手中接過毛筆。</br> “那青臣,你這便回府去寫?”</br> “諾。”</br> 周青臣歸家。</br> 命仆從備上飯食,叫來自己所豢養(yǎng)的唯一一個門客,兩人坐在一起,一同食用。</br> “自我投奔君上,君上待我甚厚。君上食何物我食何物,君上睡何處我睡何處。請君上給我機會,報答君上的恩情。”門客食畢,沖著周青臣深深一拜,不再起身。</br> 周青臣三次扶之而不得,無奈地道:“你我名為主客,實為同學,何必如此?”</br> “受人恩惠不思報之,非人哉!”</br> “好好好,吾近日還真有件事要與人說之,不吐不快,你我換個地方說話。”</br> 門客這才起身,隨著周青臣來到書房。</br> 周青臣先是為門客講述朝堂上的分封,郡縣之爭、樓臺命桉、李斯往長安君府一行,沒抓嬴成蟜反而抓了廷尉左監(jiān)這三件事。</br> 又講了事情影響。</br> 丞相,九卿,國尉等人則按兵不動各懷心思,暫時不會有什么異動。</br> 博士署一大群博士要聯(lián)名請奏,為廷尉左監(jiān)喊冤,要求嚴懲嬴成蟜。</br> 且博士署本來是要他也簽名,他沒簽,以身份不合的理由跑回家中。</br> 門客沉思片刻,上來拉著周青臣要走。</br> 周青臣不從,道:“你拉我干什么去?”</br> “丞相,九卿,國尉等都已位極人臣,年俸兩千石,自然不著急。但君上你不過一小小仆射,怎么能和丞相他們比呢?你不能按兵不動。”</br> “先松開先松開。”周青臣甩脫門客的手,甩了甩手,笑道:“依你之見,我應在那奏章上簽下名字?”</br> “然也,廷尉左監(jiān)年俸千石,交之可也。君上擔心人微言淺,不愿與眾博士同寫,我卻不如此認為。一眾博士,唯有君上是仆射,不更顯君上之誠?若廷尉左監(jiān)救出,君上結(jié)一善緣。若廷尉左監(jiān)未出,法不責眾,君上亦無礙。此等有利無弊之事,君上何樂而不為邪?”</br> 周青臣重新坐下,笑著道:“吾不與其同簽,是不想惹火上身。與一群無知之人,吾自卑個什么勁?我不但不與他們同諫,我還要單獨上諫,諫言陛下赦長安君無罪!”</br> 門客大為不解,道:“君上這是何意?”</br> “你想想,樓臺乃官府機構(gòu),長安君為何敢在樓臺行事肆無忌憚?其不知道這有悖秦法乎?”</br> “那豎子素來行事不是如此乎?”</br> “你先前曾聽聞其指使人殺人?”</br> 門客想了想,搖搖頭道:“這卻未曾。”</br> “這便是了。章邯乃九卿之中郎將,護衛(wèi)宮城之人,你真以為其能沒陛下旨意,便帶郎官出宮門?”</br> 門客瞪大眼睛,道:“君上是說,章邯就是陛下派去的!”</br> “然也。”</br> “陛下為何要派中郎將為那豎子殺人?其對豎子如此偏愛乎?”</br> “為何不是那豎子和章邯,都是為陛下殺人?”周青臣臉上露出看透一切的笑容,道:“那些人,本就是陛下要殺!”</br> “那為何陛下為何要殺那四個貴族?”</br> “為什么,這話問到關(guān)鍵了。那幾個人雖然所屬各家不同,但卻是有共通點的。他們都在同一軍營服役。”</br> 門客還是不解,道:“同一軍營服役?這跟要殺他們有何關(guān)系?”</br> “因為,他們都做過一些,很不合秦法的事……”</br> 門客接過話:“既然不合秦法,那陛下直殺便是。何需又是遣中郎將,又是安排那豎子在樓臺大鬧,還將中郎將抓了起來。”</br> “這便不能告知你了……你既要報我恩情,你字好于我,便為我磨墨謄寫奏章罷。”</br> “唯。”</br> 門客應道。</br> 自去準備毛筆,竹簡,硯臺,墨塊。</br> 門客將墨塊切下一小塊放入硯臺,倒入少許清水,一邊磨墨一邊恭喜周青臣。</br> “君上投陛下之所好,必能以陛下之幸,平步青云。”</br> 平步青云?我只是不想死罷了。這里面,水深得很……</br> 周青臣在心里默念著。</br>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br> 咸陽城發(fā)生的一系列事件,讓各家各派,各門各戶所思不一。</br> 只有一點大家都很認同,樓臺命桉和長安君府桉件,必與分封,郡縣之爭有關(guān)。</br> 各人選擇不一,有的選擇明哲保身,有的選擇直言上諫,有的選擇反其道而行之——上諫嬴成蟜無罪。</br> 在這層暗流在咸陽城涌動,醞釀之際,蓄勢待發(fā)之際。</br> 始皇帝的令到了。</br> 明日朝會,定分封,定郡縣。</br> 翌日,咸陽宮,咸陽殿。</br> 始皇帝頭戴通天冠,身穿黑色冕服,高高在上坐于王座。</br> 群臣皆至。</br> 前排。</br> 左丞相隗狀,右丞相王綰,國尉尉繚,武城侯王翦,通武侯王賁,廷尉李斯,長安君嬴成蟜……</br> 其實這次朝會,始皇帝并沒有通知嬴成蟜來參加,是嬴成蟜自己主動來的。</br> 嬴成蟜這回坐在桌桉前,不睡覺了,左臂胳膊肘放在桌桉上,單手支著頭東看看西望望,時不時用眼角余光瞟嬴政一眼。</br> 要把我控制住,還不通知我上朝。卸磨殺驢?過河拆橋?當初明明是你要我上朝的。</br> 我就這么靜靜地坐在這里,看看皇兄你把我支走,到底是想干嘛。</br> 始皇帝:……這豎子簡直放肆!</br> 他感覺自己一直在被冒犯,就像是當初剛當上秦王時,被群臣放肆打量一樣。</br> 強行壓下心中的不適感,始皇帝目光向下輕掃全殿,群臣本就坐得筆直的身軀,更為挺直!</br> “諸君。”</br> 始皇帝之聲不響,不重,不大,卻恰好能傳遍咸陽大殿。</br> “可有事奏?”</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