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大侄子,這就是你看好的儒家!
啪啪~</br> 嬴政用力拍了兩下王座扶手,表現(xiàn)自己很不滿意。</br> “朕早說過,李信戰(zhàn)敗,乃朕之過失!再敢提此事!那便是指責朕了!還不給李信致歉!”</br> 嬴成蟜沒有半點猶豫,轉(zhuǎn)身沖著李信深深一躬。</br> 最能體現(xiàn)誠意的,應該就是聲音了。</br> “隴西侯!對不起!”</br> 嬴成蟜大聲喊著。</br> 那聲音之大,能崩散萬里高空之云,嚇了大殿群臣一跳。</br> 李信沒有被嚇到。</br> 他的眼中還是仇深似水,恨不得把嬴成蟜施以千刀萬剮,他不想接受嬴成蟜的道歉。</br> 嬴成蟜的道歉,不但沒有半點誠意,反而滿滿的都是不服。</br> 誰都能聽得出來,這是嬴成蟜迫于嬴政的威嚴,才不情不愿道的歉。</br> 但他最后還是接受了,帶著一身怒氣重新落座,渾身繃的厲害。</br> 嬴成蟜是在嬴政的要求下向李信道歉,李信可以不接受嬴成蟜的道歉,但李信不能違背嬴政的意愿。</br> 首先,這件事本就是他主動挑的事。</br> 其次,嬴成蟜的話雖然不中聽,扎心窩子,卻句句都是實話,他確實是吃了大敗仗。</br> 在這樣的基礎上,嬴政為他出頭,將戰(zhàn)敗責任全部攬在自己身上,還要贏成蟜給他道歉。</br> 始皇帝做到這個程度,李信沒有理由不依不饒下去。</br> 起碼在今天的朝堂之上,這件事只能是就此告一段落。</br> 嬴政看出嬴成蟜道歉道的很沒誠意,也看出李信余怒難消。</br> 南邊南越未平,北邊胡人未斬,這兩場大仗還沒有打。</br> 王翦年邁,不宜領軍。</br> 王賁倒是可以,但王翦自破楚歸來,就向朕說他只有王賁一子,王賁還未娶妻,王家還沒有第三代。</br> 這話里話外的意思,便是不想讓王賁再陷戰(zhàn)事。</br> 朕聽得懂,強人所難的事,朕不愿做。</br> 去除王翦王賁兩父子,朕手上除蒙恬之外,兵事以李信為最,忠心亦可。</br> 罷了,此事就讓成蟜委屈一些吧。</br> 嬴政思維極快,想這些事也不過是一瞬間,便已下了決心。</br> 他臉上怒容更盛。</br> “不思悔改,宗正何在?”</br> 宗正起身。</br> 這種正式問話,要是再坐著,那就是不知禮數(shù)!</br> “臣在。”</br> 宗正是九卿之一,為秦國兩千石的大官,主管皇家事務。</br> “今年長安君的俸祿,就不必再發(fā)了!”</br> “唯!”</br> 罰一年俸祿,這罪責絕對絕對是不算輕的。</br> 秦國律法嚴苛,細致,秦國中樞官員基本沒人敢收取賄賂。</br> 如果沒有特大功勞,可以得到皇帝賞賜。</br> 那么他們的俸祿,基本上就是他們一年的花銷。</br> 當然,秦國俸祿并不低。</br> 最高的像丞相,宗正,廷尉這些職位,都是兩千石糧食。</br> 而秦國一個成年人,一年口糧,十八石有余。</br> 李信聽到這話,臉上的怒氣終于是肉眼可見的消下去許多。</br> 因為多說了兩句話,就丟掉了一年的俸祿,這個代價如果放在他身上,他會覺得肉疼的很。</br> 所以嬴成蟜受到如此懲罰,李信甚至會覺得這稍微有些過重,何至于此?</br> 坐在嬴成蟜身下的嬴扶蘇長舒一口氣,他倒是覺得事情如此解決,嬴成蟜占了大便宜。</br> 如今這個時代,看重名譽,比性命還重要的大有人在。</br> 燕太子丹找田光,說要刺殺秦王,田光說我老了,干不動了,太子你得找荊軻。</br> 燕太子丹說好啊,你幫我把他找來。除了荊軻,千萬別告訴別人我要刺殺秦王啊,不然我死定了。</br> 田光應允,去找荊軻。找到荊軻后,和荊軻說太子丹找你刺殺秦王,你去見他吧。荊軻說你怎么不去?咱倆一起走啊。</br> 田光說太子丹要我保守秘密,這就是不信任我,覺得我嘴不嚴實。一個高尚人士是不會被他人懷疑的,所以我要以死明志。你去告訴太子丹,我死了,這件事不會再有別人知道了。</br> 說完這句話,田光就自殺了。</br> 荊軻把消息帶給燕太子丹,燕太子丹大哭著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想到要害了先生性命啊!</br> 所以在嬴成蟜這個事情上,罰一年俸祿,有些人會覺得過重,比如長于兵事的李信。</br> 而有些人則會覺得過輕,比如溫良恭儉讓的嬴扶蘇。</br> 朝會后,我應代叔父去與隴西侯致歉,希望能消除隴西侯心中芥蒂才是。</br> 嬴扶蘇正這么想著,一個他異常熟悉的聲音響徹大殿。</br> “陛下,此事實屬不妥。長安君與隴西侯口角相爭,是隴西侯先發(fā)難,長安君不過是反擊而已,這也有錯嗎?孔子云:‘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德報德,以直報怨!’當初太后犯下大錯,聯(lián)合嫪毐行刺陛下。陛下事后將太后囚禁在雍地,并不許任何人勸諫釋放太后。違者就砍成數(shù)塊,扔在咸陽殿廣場上。”</br> “陛下連殺一十八位勸諫者,咸陽殿廣場現(xiàn)在還殘留有血腥氣。今日長安君不過是還了幾句嘴,陛下又怎么能懲罰呢?”</br> 此言一出,朝堂俱靜!</br>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說話的人!</br> 此人一臉肅容,此刻站著與嬴政進言,彎腰拱手。</br> 彎腰角度和拱手幅度都完全符合禮數(shù),是教科書級別的。</br> 此人秦國仆射,姓淳于,名越,秦國長公子嬴扶蘇之師。</br> 那熟悉的話語聲傳進嬴扶蘇的耳朵,就好似一道驚雷,將他劈的頭暈目眩。</br> 他身體僵硬地如一具僵尸般,雙手顫抖著扶著地面,慢慢回轉(zhuǎn)。</br> 他看到了。</br> 說話的正是他的老師淳于越!</br> 正是教導他,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的老師淳于越!</br> 老師,你教導我君子擔心死亡之后,他的名聲不被世間稱頌,為何今日卻說此等話語?</br> 你要我常去雍地看望太后,為何今日卻以此為叔父開脫?</br> 嬴扶蘇想不明白。</br> 他的老師淳于越教的和做的,并不一樣。</br> 他看著淳于越那張熟悉的,滿是正氣的臉,竟覺得如此陌生。</br> 他大腦雜緒無數(shù),又好像一片空白。</br> 他知道身坐朝堂,又不知身在何處。</br> 他神色恍惚,如果現(xiàn)在有人持一把鋼刀,沖他正面看上去,他也不會閃躲。</br> 這樣的狀態(tài),是嬴扶蘇從未有過的狀態(tài),哪怕昨日他抱有死志去頂撞嬴政的時候,他也不是這樣。</br> “回神!”</br> 一個手掌拍在嬴扶蘇天靈蓋,溫熱氣息從他百會穴灌入,如一條潺潺流動的小溪般,在他的四肢百骸打了個轉(zhuǎn)。</br> 這股寧靜的溫流梳理了嬴扶蘇紛亂的思緒,平復了他躁動的心火,讓他眼神重新聚焦,回過神來。</br> 嬴扶蘇呆呆抬頭,看著嬴成蟜那張玩世不恭的臉,懵懂茫然地叫了一聲:“叔父……”</br> 看著嬴扶蘇如初生幼獸一般的模樣,嬴成蟜嘆了口氣。</br> 淳于越會站出來,完全是一個意外。</br> 身為一個儒生,不應該說出這種話。</br> 只能說,朝堂這些儒生,比他想象的還要不堪。</br> “大侄子,這就是你看好的儒家。”</br> 他有些心疼嬴扶蘇。</br> 但在嬴扶蘇所選擇的這條路上,這是不可避免的。</br> 他這個大侄子想要的,并不是繼承皇帝的位子,嬴扶蘇所求更大。</br> 他想要救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