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你說你圖什么呢?
在這個世界,嬴扶蘇生為秦國長公子,可謂是第一等家世。</br> 只要他按部就班地這么走下去,那么這偌大的大秦帝國,早晚會傳到他的手里。</br> 嬴政將這個天下打下來后,夢想是:朕為始皇帝,后世以計數(shù),二世三世至于萬世,傳之無窮。</br> 嬴政想要萬世江山肯定是妄想了。</br> 但把皇位傳給嬴扶蘇,讓嬴扶蘇當(dāng)個秦二世,那肯定是穩(wěn)如老狗。</br> 都不需要嬴扶蘇多做什么,他只要不犯錯,那么秦國就是他的。</br> 更不用說嬴扶蘇這些年廣有賢名,世人皆言長公子賢良勇毅,名聲極好。</br> 就這么按部就班走下去,或許十年,或許二十年。</br> 那個至高無上的王位上,坐在那里的就是嬴扶蘇了。</br> 這個道理秦國上下不難理解,就算是鄉(xiāng)野婦孺也是懂的。</br> 所以,嬴扶蘇昨日朝堂上,公然頂撞始皇帝嬴政,還出了一個餿到不能再搜的主意,所有秦臣都沒看明白。</br> 就連始皇帝嬴政也沒看明白。</br> 但嬴政明白自己的兒子絕對不是個蠢貨,所以昨日在嬴成蟜面前,透露此事另有蹊蹺。</br> 蒙恬以為自己看明白了,他認(rèn)為嬴扶蘇是被儒家淳于越所害,是被誘導(dǎo)指使的。</br> 但蒙恬不知道,嬴扶蘇在朝堂頂撞嬴政時,最憤怒,最惶恐的,就是嬴扶蘇的老師——淳于越。</br> 淳于越當(dāng)時恨不得說出那些話的是自己,他寧可去死,也不想讓那些話從嬴扶蘇的嘴里說出來。</br> 他想要秦國儒治,想要儒家學(xué)說大行其道,想要儒家取代法家地位,重歸天下顯學(xué)。</br> 但他從來沒有教唆嬴扶蘇,去蠻橫地頂撞始皇帝嬴政。</br> 嬴扶蘇拜淳于越為師,學(xué)習(xí)儒家思想,踐行儒家理念,對儒家推崇備至。</br> 那么在嬴扶蘇繼位后,儒家就一定會變成秦國正統(tǒng)學(xué)說,天下將由法治變?yōu)槿逯危@是可以確定的事。</br> 而嬴扶蘇頂撞嬴政,成功了,儒家提前成為當(dāng)世主流學(xué)派。</br> 這個概率極低,因為嬴扶蘇選擇的方式太強(qiáng)硬,選擇的借口爛到家。</br> 嬴扶蘇很大概率失敗,而失敗的代價就是,犯下如此大錯,嬴扶蘇將失去圣寵。</br> 長公子不是太子,嬴政可從來沒明確說過,王位由嬴扶蘇繼任。</br> 一旦嬴扶蘇不再是秦二世,秦國其他公子繼承王位,那么秦國將依舊是法治不是儒治,儒家所尋求的正統(tǒng)地位,從此遙遙無期。</br> 除了長公子嬴扶蘇,秦國諸公子沒有一個人親近儒家。</br> 所以嬴扶蘇所做的事,于儒家而言風(fēng)險極大且利益不足。</br> 這等蠢事,曾在稷下學(xué)宮講過課的淳于越,做不出來。</br> 能踏如這座秦國權(quán)勢中心的咸陽殿的,沒有一個蠢貨。</br> 嬴成蟜昨日從咸陽宮回到家中,還沒想明白嬴扶蘇所求為何。</br> 他和嬴政都不相信嬴扶蘇是個蠢貨,不知道自己所說的諫言到底是多么荒謬,不知道這會引發(fā)什么后果。</br> 大侄子明明什么都知道,那他為什么還要這么做呢?</br> 他好像是在故意激怒皇兄。</br> 激怒皇兄,他能得到什么呢?</br> 回家路上,嬴成蟜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他不想要嬴扶蘇被嬴政發(fā)配上郡。</br> 秦國未立太子,長公子嬴扶蘇一走,諸公子必然相爭太子之位。</br> 雖說這是嬴政有意為之,嬴政樂見其成,想看看在沒有大兒子嬴扶蘇的壓制下,其他兒子有沒有能出頭的。</br> 但嬴成蟜卻不想看到這一幕,他是穿越者,他知道答案。</br> 前世,嬴扶蘇被發(fā)配上郡,自裁身亡。</br> 秦,二世而亡。</br> 而今生,無論從哪方面的表現(xiàn),嬴扶蘇,都是秦二世的最佳人選。</br> 嬴成蟜要避免歷史悲劇重現(xiàn),他要將他的大侄子留在咸陽。</br> 而要留下嬴扶蘇,就要幫嬴政找出嬴扶蘇反常的理由,是受何人指使,這是兄弟倆昨日說好的。</br> 不然,嬴扶蘇就只能被發(fā)配上郡,在戰(zhàn)場上塑造威嚴(yán)!為帝王者,怎能為臣子所欺?</br> 回到家中,他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栙鎏K,理所當(dāng)然的什么都沒得到。</br> 及至蒙恬插話,嬴扶蘇訓(xùn)斥蒙恬,他在留下蒙恬的時候,其實也沒報什么希望。</br> 他不認(rèn)為會從蒙恬口中得知真相,因為嬴扶蘇的表現(xiàn)太刻意了。</br> 蒙恬與嬴政年齡相仿,且交情甚篤,是嬴扶蘇的長輩,深受儒家思想的嬴扶蘇,怎么會對長輩如此斥責(zé)?</br> 倒好像是嬴扶蘇有意為之,故意讓嬴成蟜把蒙恬留下似的。</br> “臨行之際,還要把叔父的目光放到儒家上面,如今你覺得,值嗎?”</br> 嬴成蟜輕聲道。</br> “朝會后,去找皇兄聊聊天吧,你們先是父子,再是君臣。”</br> 就在嬴成蟜教育嬴扶蘇之時,朝堂之上,變化一刻未停。</br> 儒家隱性領(lǐng)袖,長公子嬴扶蘇之師,仆射淳于越竟然為長安君嬴成蟜說話。</br> 言辭還如此犀利,不惜批判始皇帝嬴政,這打了整個朝堂一個措手不及。</br> 昨日有長公子頂撞陛下,今日有淳于越頂撞陛下,儒家這是要做什么?活膩了?</br> 廷尉李斯率起身,他的面容生就是一副冷厲面相。</br> “陛下,淳于越此人目無君上,臣請將其逐出!”</br> “秦以法治國,可有因言獲罪之法條?我既沒有犯罪,廷尉何以驅(qū)逐與我?”</br> 李斯轉(zhuǎn)身,直面淳于越。</br> “我聽說齊景公曾經(jīng)向孔子問政,孔子回答:‘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敢問淳于仆射,此話何解?淳于仆射的所作所為,是否又符合孔子所說呢?”</br> 淳于越剛用法家理念反駁李斯,李斯反過來就用儒家思想迫問淳于越。</br> 但淳于越的學(xué)問不是假的,只見他不慌不忙地道:“孔子是說君做君事,臣做臣事,父做父事,子做子事,每個人都各司其職,各司其本。越乃臣子,糾正侍奉的君王錯誤,正是越的本職,是符合孔子所說的。”</br> “淳于仆射前面解釋的很好,但后面說的,斯不敢茍同。”</br> 李斯一板一眼地道:“對一個臣子進(jìn)行獎勵或者懲罰,是君王需要考慮的事情。你身為臣子,卻想以你的想法處置長安君。一個臣子思考君王的事,這難道是一個臣子應(yīng)該做的事嗎?”</br> “君王犯錯,臣子指出,這本就是臣子應(yīng)盡義務(wù),李廷尉怎么能說這不是臣子應(yīng)做的事呢?”</br> “君王犯錯,臣子是應(yīng)該指出,可淳于仆射又怎么能證明,這件事是陛下錯了,而不是淳于仆射錯了呢?”淳于越面露不喜。</br> “越先前已說過,陛下不應(yīng)處罰長安君的理由,李廷尉是想讓越重復(fù)一遍嗎?”李斯冷面不變。</br> “如果有一片葉子蓋在你兩只眼睛上,那么我?guī)阕叩教┥矫媲埃阋膊恢烂媲笆翘┥健!贝居谠絻?nèi)心暗嘆口氣。</br> 李斯一語雙關(guān),他又如何聽不出來呢?</br> 這話既是在說他目光短淺,看不出嬴政懲罰嬴成蟜另有深意。</br> 又是在勸誡他就此放棄,眼界開闊一些,不要因為交好嬴成蟜得罪嬴政,得不償失。</br> 淳于越和李斯同出自稷下學(xué)宮,曾經(jīng)一起求學(xué)。</br> 雖然現(xiàn)在一個是儒家一個是法家,但怎么說也曾有同門之誼。</br> 李斯要求逐淳于越出朝堂,是想要這件事就此了結(jié)。</br> 他站出來與淳于越爭辯,是為了控制事態(tài)發(fā)展。</br> 他如果不站出來,那么與淳于越對立的,就是那位君臨天下的始皇帝。</br> 李斯:多謝好意。</br> 但是這一次,我必須要這么做,哪怕這樣有違本心。</br> “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我與廷尉大人說道義,廷尉大人與我說利益,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想我們沒有什么可以說的了。”</br>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這才是智者的表現(xiàn)。淳于仆射明明不知道,卻偏要裝作什么都知道的樣子,斯確實與你沒有什么可說的了。”</br> 李斯轉(zhuǎn)過身,雙手交叉先前,低頭微拜。</br> “陛下,臣李斯,請逐此等狂妄之輩于咸陽殿外!”</br> 放棄吧,淳于越,不要再說話了。</br> 李斯默念。</br> 處罰不處罰長安君,這件事本身沒有太過重要的意義。</br> 長安君既不能開疆?dāng)U土,也不能出言獻(xiàn)策,還曾造成過屯留之恥。</br> 這樣一個人的處理方式,怎么能與陛下的威信相比呢?</br> 就算陛下是錯的,你淳于越是對的,那又如何呢?</br> 你為一個蠢貨得罪了陛下,陛下會感念你的好嗎?</br> 陛下能接受冒犯,前期是這冒犯所造成的結(jié)果能對秦國有益。</br> 你保住長安君一年俸祿,這對秦國又有什么益處呢?</br> 從你站起來的那一刻,你就已經(jīng)輸了。</br> 在咸陽殿待的越久,說的話越多,你就輸?shù)脑蕉啵藞霭桑?lt;/br> “陛下,管仲在時,齊桓公犯錯,管仲就會進(jìn)言糾正,雖然惹得齊桓公不喜,但齊國卻成了春秋霸主。管仲死后,開方,豎刁,易牙三個臣子獻(xiàn)媚齊桓公,齊桓公大喜,但一代霸主最后竟被三人餓死在宮中,致使尸體生蛆。”</br> “臣雖比不上管仲,但我和管仲做的事是一樣的。今日陛下若無故將我驅(qū)逐出去,不聽勸諫,那以后真正如管仲一般大才的臣子們還敢勸諫嗎?長此以往,朝堂上說話的都是李斯這般小人。陛下此時開心,以后卻會為此付出代價的,秦國也會為此付出代價的!”</br> 完了!</br> 此事大矣!</br> 李斯內(nèi)心一沉。</br> 淳于越那好似痛徹心扉,發(fā)自肺腑的聲音,在咸陽殿中來回滌蕩。</br> 蒙恬暗生喜意。</br> 淳于越作死至此,陛下定不會再允許長公子為儒家所教。</br> 李信一頭霧水。</br> 怎么個事?我和嬴成蟜吵了一架,陛下和大秦要付出代價?</br> 最前排正坐的右丞相王綰和左丞相隗狀,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疑慮和凝重。</br> 儒家,到底是要做什么?</br> 只為長安君一年俸祿,緣何如此頂撞陛下?</br> 這是在求死!他們莫非想要秦國全面禁儒不成?</br> 兩位丞相的疑慮,也是殿內(nèi)幾乎所有朝臣的疑慮。</br> 今日淳于越所為,與昨日嬴扶蘇所為如出一轍,都是令群臣看不懂的操作。</br> 嬴政低頭,撫平冕服上的褶皺。</br> 一朵流云掠過了咸陽殿上空,遮住照向咸陽殿的日光,咸陽殿被陰影所罩。</br> “淳于越。”</br> 嬴政沒有抬頭,聲音漫不經(jīng)心,那冕服上的褶皺,似乎很難撫平。</br> “如此說朕,你說你圖什么呢?儒家又圖什么呢?”</br> 微抬眼皮,嬴政有些疑問地道:“你不要命了?儒家也不要命了?還是欺朕軟弱,不會殺人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