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 今日所書,皆乃長安君所言
陛下沒生氣,還問我的意見?</br> 蒙恬想到大父一切唯陛下馬首是瞻的囑托,道:“陛下的想法,就是蒙恬的想法。”</br> “不要敷衍朕,朕現(xiàn)在是要你說。”嬴政握住蒙恬的手,道:“若是你蒙恬都不敢與朕說實(shí)話,那朕還能信誰?”</br> “分封。”蒙恬沉聲道。</br> “你也想要封地。”始皇帝這話用的不是疑問語氣,而是陳述語氣。</br> “想要。”蒙恬點(diǎn)點(diǎn)頭,他今日就當(dāng)自己這條命已經(jīng)入了陰曹地府。</br> “夠直率。”</br> “不只臣想要,朝中群臣都想要。不行分封,群臣不盡心,諸事難以平。”</br> “都想要……趙高,你想不想要封地?”</br> 趙高眼角淚花猶在,聞言謙卑地躬身,恭敬地回答:“臣只愿侍奉在陛下身邊,唯陛下之名是從,對(duì)其他再無念想。”</br> 嬴政以一個(gè)幼時(shí)孩童打賭贏了的語氣,指著趙高和蒙恬道:“趙高不想要封地,只想為朕盡心盡力,你不如趙高忠于朕。”</br> 蒙恬頭都沒回,嘴角噙上一絲冷笑,道:“溜須拍馬之輩,也配受封國?便是得了封國,又有何能力大治封國?陛下留此等幸進(jìn)之人在身邊,不是好事。”</br> 趙高身體一僵。</br> 雖然只是片刻就軟化下來,但還是被其后的蓋聶看在眼中。</br> “趙高武功高強(qiáng),你亦不如。若非他保護(hù),朕至少死了十次。這么大的功勞,你怎么能說他是幸進(jìn)之人?”</br> “蓋先生每日巡視不輟,不知為陛下?lián)跸露嗌俳禋ⅲ涔Σ淮斡谮w高。為何唯獨(dú)趙高為中車府令,享九卿之位?二人之差,差在蓋先生寡言少語,不會(huì)阿諛奉承。趙高以阿諛奉承而至中車府令,就是幸進(jìn)之人。”</br> 蒙恬大概是好久沒有這么暢所欲言過了,所以這話匣子一打開就關(guān)不上了。</br> “指望幸進(jìn)之人能治理天下,還不如指望六國余孽安分守己。陛下,群臣就如同士兵。分封下的群臣是秦國士兵,為自身爵位而戰(zhàn)。郡縣下的群臣是六國士兵,為六國君王而戰(zhàn)。六國士兵,又怎有我秦國士兵戰(zhàn)力強(qiáng)大?若行分封,三五年則天下大治。”</br> 嬴政頷首道:“朕知道你的想法了,你回去吧。趙高,宣李斯入宮。”</br> “唯。”</br> 趙高恭敬應(yīng)聲,出去尋李斯了。</br> “唯。”</br> 蒙恬也應(yīng)了一聲,腳步卻是沒有移動(dòng)。</br> 嬴政見狀一笑:“還沒說完?”</br> 今日我既已到這般地步,此時(shí)不問長公子,更待何時(shí)?</br> “陛下,敢問長公子近況如何?”</br> 嬴政目中異色一閃,道:“此事你問,還是有人要你問?”</br> 蒙恬誠懇道:“是微臣所問。”</br> 嬴政看看蒙恬,伸手招了一個(gè)宮女過來,對(duì)宮女吩咐:“你領(lǐng)蒙恬去大鄭宮。”</br> 然后又拍拍蒙恬肩膀:“扶蘇之事,只你知便可,不可告之他人。”</br> “唯。”蒙恬應(yīng)聲后,又道:“臣見到長公子,可有不能說之語?”</br> “沒有。”嬴政嗤笑道:“若你能說動(dòng)他出來,爵升一等。”</br> 蒙恬已是第十六等大上造,再往上一等就是駟車庶長,取乘駟馬之長而為眾長之意。</br> 秦國軍事最高長官國尉尉繚,目前即為駟車庶長之爵。</br> 秦國二十等爵,在十五等爵之后,常理而言,只有軍功能繼續(xù)往上升爵。且爵位越往后,往上升一等爵位越難。</br> 第十六等大上造,需要一場(chǎng)十萬人戰(zhàn)役的大勝仗,才能升任第十七等駟車庶長。</br> 而在此刻,只需要說動(dòng)嬴扶蘇出來便可以。</br> 但蒙恬聽了始皇帝這話,非但沒有露出喜色,反而心底微微一沉,他可不認(rèn)為始皇帝是想法設(shè)法給他提爵位。</br> 陛下如此說,就是認(rèn)為勸長公子離開大鄭宮,比指揮一場(chǎng)十萬人戰(zhàn)役還難,長公子到底犯了什么事?</br> 蒙恬帶著疑慮和憂愁,隨宮女去往大鄭宮。</br> 嬴政看看依舊昂然而立的蓋聶,道:“若非蒙恬今日點(diǎn)明,朕險(xiǎn)些忘了蓋先生的功勞,朕封你為上卿可好?”</br> 蓋聶冷硬地道:“陛下若真體恤臣,便下了臣的行璽符令事一職,交還與趙高。”</br> 如果蓋聶不說,嬴政過幾日或者十幾日,也許還真會(huì)將行璽符令事一職讓趙高來做。</br> 但蓋聶說了,嬴政就有些不愿意了——朕忍你這么久沒說話,你倒先忍不了朕了。</br> 拿出一張空白竹簡,嬴政瞥了眼硯臺(tái),其中墨水已干。</br> “磨墨。”</br> “唯。”</br> 蓋聶應(yīng)聲,上前為嬴政磨墨。</br> 這次蓋聶沒有怨言,因?yàn)槟ツ_實(shí)是行璽符令事的職責(zé)。</br> 磨墨的時(shí)候,蓋聶心中還有些小歡喜——終于不用再跟在陛下身邊了,天天問的都是些什么問題?</br> 墨磨好,嬴政遞毛筆與蓋聶,蓋聶持毛筆飽蘸墨水。</br> “朕說,你寫。”</br> “唯。”</br> 為皇帝謄寫圣旨,旨意,同樣是行璽符令事的事。</br> “即日起,行璽符令事為上卿,年俸兩千石。蓋聶不反,永為行璽符令事。”</br> 蓋聶嘴角抽了抽,將嬴政所說的話,一字一字地謄寫在竹簡上,每個(gè)字都爆滿至極,一看便知力道極重。</br> “蓋璽。”</br> “唯。”</br> 蓋傳國玉璽,也是行璽符令事的本職。</br> 蓋聶取來傳國玉璽,在竹簡上蓋了個(gè)大大的印記。</br> “收起來吧。”</br> “唯。”</br> 蓋聶看著竹簡上“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個(gè)大字,心情很不歡喜。</br> 始皇帝讓蓋聶這位不愿做行璽符令事的行璽符令事,自己封了自己,永做行璽符令事。</br> 而本來過幾日,最多十幾日就能重新做回行璽符令事的趙高。</br> 此刻正在李府,要李斯前往咸陽宮。</br> “李兄,陛下喚你入宮。”</br> “煩請(qǐng)趙兄稍候。”</br> 李斯在桌案上奮筆疾書,已經(jīng)寫了滿滿兩大卷竹簡。</br> 趙高近前輕瞥竹簡,發(fā)現(xiàn)竹簡上盡是郡縣制益處和具體實(shí)施的方法。</br> 其完善程度,簡直和傳承千百年的分封制一般,眼中驚色一閃而過。</br> 這李斯智慧竟強(qiáng)如此,以一己之力,便完善出堪比分封制圓滿的郡縣制。</br> “李兄大才,千古絕倫。”</br> 趙高這句話卻是真心實(shí)意,能以一己之力完善一個(gè)王朝制度,這等能力用千古絕倫來形容絕對(duì)不過分。</br> 筆耕不輟的李斯那張刻板臉上,竟然也能看出敬佩之色,道:“不敢領(lǐng)此功,斯不過是抄書匠。今日所書,皆乃長安君所言也。”</br> “長安君所言?”趙高驚疑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