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醉生夢死
“沙場廝殺,他未必不如你。朝堂爭斗,你必定不如他。”</br> 酒鬼哂笑一聲,顯然沒把嬴成蟜的話放在心上。</br> 他與嬴成蟜的相處方式很是隨意,兩人更像是朋友,而不是主君和門客。</br> “嘴巴上抹著蜂蜜,肚子里卻是刀劍,這樣的小人,我是做不了的。”</br> 嬴成蟜身子越過桌案,點著酒鬼胸口。</br> “你說誰呢?拐彎抹角罵我是不是?還想不想在我這混了?”</br> “我何時罵過君上?額,哈哈哈!我絕無此意,君上莫怪,莫怪!”酒鬼才反應過來。</br> 嬴成蟜和蒙恬都各懷心機,兩人是一樣的。他剛才說蒙恬,就等于在說嬴成蟜。</br> 兩人笑鬧了一陣,酒鬼喝酒吃菜,舉止隨意。</br> “君上久不問秦國政事,為何因為嬴扶蘇改變主意?身為一介公子,卻成為儒家手中的刀。這么愚蠢的人,君上何必在他身上耗費心思呢?”</br> “你真的以為扶蘇不知道儒家的想法嗎?”</br> 嘴里嚼著肉,酒鬼咕噥道:“他要是知道,為何還會頂撞秦王?除非他是瘋癲之輩!”</br> “你這話卻是說對了,我這大侄子,就是瘋癲之輩!”</br> 酒鬼抬頭挑著眉毛,滿是懷疑地白了嬴成蟜一眼。</br> 秦國長公子,仁德,純善,勇毅。對人彬彬有禮,溫和有加。</br> 說這樣一個人是瘋癲之輩,君上你當我喝酒把腦子喝壞了是吧!</br> “你還不信,來,我好好給你講講!”</br> “不必!”</br> 酒鬼推掌拒絕,神色謹慎。</br> “君上啊,你忽悠人的本事很高,都把我忽悠來秦國了。可你不能總盯著我一個人忽悠吧?草原上的姑娘薅羊毛做衣服,也不會只薅一只羊,會把羊薅禿的。”</br> 嬴成蟜大怒。</br> “誰忽悠你了?你這酒鬼!不學無術!我好心教你,你還反咬我一口!”</br> “不學無術這個詞,在這咸陽城內(nèi),可是君上你專屬啊。”</br> “我偶有所感,送你兩句話,希望你銘記在心——舉世皆濁我自清,眾人皆醉我獨醒!你不要被世俗偏見蒙蔽雙眼!”</br> “君上,你的感悟和屈原一樣,這兩句話屈原在《漁父》里面寫過。”</br> “你還看《漁父》?你識字嘛你!”</br> “打仗也是要看兵法的,哪有名將會是不識字的呢?”</br> “有啊!”</br> 嬴成蟜冷冷一笑。</br> “名將李云龍,不識字,照樣能指揮出改變戰(zhàn)局的平安格勒戰(zhàn)役!”</br> “李云龍?我怎么沒聽過這個名字?是哪國的名將?平安格勒又是哪里?我能背下整個輿圖,確定上面沒有這個地名。君上,你又開始忽悠我了。”</br> “我又有感悟,越無知的人,越喜歡質(zhì)疑別人。這句話屈原總沒說過吧?”</br> “君上承認先前是剽竊屈原的了?”</br> “不,我只是和屈原有了同樣感悟。”</br> 酒鬼誠懇地道:“君上的臉皮有多么厚呢?就算我拿著歐冶子鑄造的寶劍在君上臉皮上劃,也無法在君上臉皮上留下傷痕。”</br> 歐冶子是戰(zhàn)國初期越國人,鑄劍鼻祖,十大名劍有一半都是歐冶子鑄造。</br> 楚國王劍泰阿劍,越國王劍純鈞劍,都是歐冶子鑄造。</br> 歐冶子鑄造的寶劍,每一把都鋒利無雙,都是劍中極品。</br> “酒鬼啊,你現(xiàn)在能去把頭曼的頭顱給我?guī)Щ貋韱幔俊?lt;/br> 頭曼是匈奴單于的名字。</br> 匈奴的單于,相當于秦國的皇帝。</br> 匈奴一族,是胡人最強大的族群。</br> “可以,君上給我20萬人即可。”</br> “我只能給你20人,我聽說名將都能以少勝多。你是天下名將,我相信你會給我?guī)Щ仡^曼的頭顱。”</br> “君上為什么想要殺死我呢?是不是我說錯話惹惱了君上。”</br> “當然不是,我不是個小氣的人,我只是想要頭曼的頭顱罷了。”</br> 酒鬼盯著嬴成蟜看了半晌,敲了三下桌案,眨了七次眼,驀然笑了。</br> 他拿起一壇烈酒,不用樽,順著壇口往嘴里傾倒。</br> “你給我留點!我不喝了嘛!”</br> 嬴成蟜幾次攔阻,仍無濟于事。</br> 啪嚓~</br> 酒壇落在地上,摔得粉碎。</br> 沒有酒液四濺,只有壇子碎片上還能看到幾滴酒。</br> 蒙恬與嬴成蟜共飲半壇,便醉眼朦朧的烈酒,酒鬼竟將一整壇喝了個干凈。</br> 酒鬼雙眼朦朧,站起身打了個酒嗝,整間屋舍便都是酒氣。</br> 他晃晃悠悠地往外走,被嬴成蟜扳住肩膀。</br> “干什么去?方才都是戲言耳。”</br> 酒鬼轉頭,目有星辰般璀璨光芒,大喊:“我去把頭曼頭顱給君上帶回來!”</br> 嬴成蟜氣笑了,也大聲喊:“你有20萬兵馬嗎?”</br> 酒鬼聲音更大了。</br> “我有!”</br> 撲通~</br> 那對星辰暗淡下去,他身子一歪,醉倒在嬴成蟜身上。</br> “你除了一身酒氣,你有個屁!”</br> “……我有。”</br> 酒鬼聲音小了許多,許是酒意上頭,迷糊了腦袋,喊不動了。</br> 他努力睜開雙眼,眼皮卻一次次得往下掉。</br> 在這十數(shù)次開合間,他又看到了那一個個熟悉而又年輕的身影。</br> 一個個才臉上稚氣未脫,頷下還沒有生出胡須的少年們大聲喧嚷著。</br> “將軍!你不是說喝酒誤事!戰(zhàn)時不得喝酒嘛!”</br> “將軍!最后一戰(zhàn)你跑哪去了?沒有你!我們擋不住秦軍啊!”</br> “將軍!你是投降秦國了嗎?咱們不是說好的,誓死不降的嘛!”</br> 我有,我原來、真的有……</br> 酒鬼醉了,嬴成蟜輕嘆一聲。</br> “酒喝得再多,也喝不活人啊。”</br> 長安君府的酒,一大半都進了酒鬼的口中。</br> 酒鬼一日三醉,日日如此。</br> 醉生夢死——生人醉,夢死人。</br> 蒙府。</br> 服侍了四代秦國君主的蒙驁,滿頭白發(fā),躺在軟榻上,聽孫子蒙恬完整講述在長安君府發(fā)生的事。</br> “我與長公子被嬴成蟜攔在府中,這豎子去了趟皇宮,陛下還真改變了主意。左丞相右丞相都沒辦到的事,硬是讓他給辦成了,長公子真就暫留下來了!大父,你怎么一點也不驚訝?”</br> 秦國宿將蒙驁坐起身,弓著背,蒙恬急忙上前扶住。</br> “驚訝個鳥,陛下和長安君關系,一直好的很,你們年輕一輩不知道而已。當年秦國王位,若不是長安君有意相讓……算了,都是陳年往事,說他個鳥。”</br> 蒙驁話說半截,蒙恬覺察這其中大有隱情,追問不休。</br> 但不管他再如何追問,這位平日對他知無不言的大父,卻是三緘其口,不透露分毫信息了。</br> “你總追問個鳥!沒事就滾!別耽誤老夫睡覺!”</br> 蒙恬見從蒙驁嘴里扣不出信息,只能無奈地道:“大父既不愿言說,孫兒不問便是。但大父得告訴我,明日朝堂上,我蒙家如何自處。”</br> 蒙驁欣喜道:“明日又有朝會嗎?陛下開朝會的次數(shù),已經(jīng)比昭襄王開的還要多了,秦國越來越好啦。”</br> 秦國朝會,不是每日都召開,而是秦君通知召開才會召開。</br> 如果秦君不說召開朝會,那么十天半月都不開一次也是正常現(xiàn)象。</br> 實際上,天天上早朝,是明朝開國君王朱元璋定下的規(guī)矩。</br> 在這之前,歷朝歷代并沒有這個規(guī)矩。</br> 秦昭襄王,是蒙驁入秦服侍的第一個君主,也是秦國歷史上有名的明君。</br> 蒙驁自認粗人,在他心里,君主賢明程度,與召開朝會次數(shù)正向相關。</br> 他本以為秦昭襄王召開朝會的次數(shù)夠頻繁,秦昭襄王夠賢明的了。</br> 臨到暮年,發(fā)現(xiàn)正值壯年的嬴政,召開朝會次數(shù)已經(jīng)超過了秦昭襄王一生所開的朝會次數(shù)。</br> 這讓老將覺得,這任秦君真是賢明的無以復加。</br> “你既然被陛下派給長公子,在跟陛下沒關系的事上,把長公子認作主帥就是,長公子指哪打哪。我們蒙家不是老秦人,是外來的,能在秦國站穩(wěn)站住,靠的除了打仗,還有忠心!”</br> 蒙恬應允。</br> “孫兒明白了,明日我為嬴成蟜搖旗吶喊便是。”</br> “這關長安君鳥事?嗯?長安君明日要參加朝會?他要參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