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朝堂巨震
“叔父,父皇正值春秋鼎盛,此話不吉。”</br> “我就是那么一說,你較什么真?”</br> “不吉。”</br> “行行行,算叔父說錯了。你好好培養(yǎng)李由。”</br> “唯。”</br> 又聊了半個時辰,嬴成蟜在這期間,時不時地看向大鄭宮宮門口。</br> “叔父在等父皇乎?”</br> “嗯,看樣子似乎等不到了。我以‘莫須有’之名揍了章邯,你父皇這都能忍?”</br> “換做旁人,此刻早已身首異處。父皇對于叔父,總是偏愛的。”</br> “切,那我也不給他干活,你何時啟程?”</br> “三日后,原定明日去拜訪叔父的。”</br> “免了,啟程那天我去送你,走了。”</br> “拜別叔父。”</br> 次日。</br> 嬴成蟜深夜遇刺一事,瞬間就傳遍了秦國官僚階級。</br> 那么多的城防軍,根本防不住。</br> 而且管理此事的內(nèi)史蒙毅,也沒有下達(dá)過封口命令,沒有防的意思。</br> 很快,左丞相李斯,右丞相王綰,御史大夫馮去疾等人就都知道了此事。</br> 身為左丞相的李斯得知此事后,也不上班,也不工作,第一時間就從丞相府出來,直奔長安君府而去。</br> 讓同為丞相,在丞相府值守的右丞相王綰冷眼相待,對其惡感倍增。</br> 但李斯撲了一個空。</br> 嬴成蟜不在長安君府,領(lǐng)著一個英氣勃勃的貌美女人去了樓臺,身為嬴成蟜門客的韓非接待了李斯。</br> 韓非將李斯引到自己居室,兩人待了得有一個時辰還多,也不知道師兄弟兩人說了些什么。</br> 結(jié)果就是自長安君府出來時候,李斯神色恍惚,差點(diǎn)摔了七八個跟頭。</br> 在丞相府神色不屬地上了一天班,下班回家的李斯迎面撞上長子李由。</br> 虎頭虎腦,有個法家巨擘阿父,卻非要去做將軍的李由興奮不已。</br> 高舉著手上的竹簡,沖著李斯嚷道:“阿父你看,這是太子的調(diào)令,太子要我去做他親軍。這次你總不會反對我參軍了罷,那可是太子啊!”</br> “哦,我來看看。”</br> 李斯回神,一張臉刻板著。</br> 迎著長子期待不已的目光,接過長子小手上的竹簡,攤開,閱讀。</br> 半晌,李斯一聲長嘆。</br> “罷了,既是太子調(diào)令,阿父還有什么可說的呢?去上郡罷,我兒必能為將。”</br> 得到阿父認(rèn)可的李由很是歡喜,蹦跳著拿著竹簡跑開了。</br> 他要去讓那些瞧不起他的將門子弟們看看,他李由可是獲得太子認(rèn)可的人,到底誰不中用。</br> 看著長子極速奔跑的背影,眼中一直有著猶豫,遲疑的李斯不再彷徨。</br> 堅定邁步,進(jìn)入宅邸之中。</br> 夜間,蔡妍與丈夫李斯說著夜話。</br> “由兒去上郡,無事罷。”</br> “無事的,睡罷。”</br> “當(dāng)什么不好,怎就那么愿意做個將軍,這秦國風(fēng)氣真是怪異。跑那么遠(yuǎn),戰(zhàn)場又如此危險,你在軍隊也沒有個相熟之人。”</br> “這輩子,也不知道與由兒還能不能有再見之日。”</br> 為母的蔡妍顯然沒有相信李斯,言語滿是憂愁,還對李斯透露出許多埋怨之意。</br> 稚童李由覺得是自己天賦異稟被太子看中,蔡妍可沒有那么幼稚。</br> 她知道,一定是躺在自己身邊的良人出了力。</br> “長安君會安排好的。”</br> “長安君?是嬴成蟜罷。讓廷尉大牢兩次填滿,害你休沐也不得在家,與你不和的嬴成蟜?屯留之恥的恥辱,汝子類王弟的王弟?”</br> 李斯捂住蔡妍的嘴,神色極其認(rèn)真。</br> “以后可不能如此說了,”</br> 蔡妍眨巴眨巴眼,不明所以。</br> 不知道為什么前些時日還對嬴成蟜恨之入骨的丈夫,這態(tài)度怎么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br> “我哪有資格與長安君生嫌隙,我們一家性命,都綁在長安君身上了。”</br> “你不是做了左丞相乎?做廷尉時你都未投奔任何一方,怎么做了官階更大的丞相,反倒不如廷尉時自在。”</br> 李斯苦笑。</br> “我原以為做了最高的丞相,就再也不用看任何人臉色,但事情卻非如此。陛下不在意楚人身份,那幫秦人貴族卻非如此。”</br> “同為丞相,依附于王綰的如過江之鯽,投我麾下的少之又少。我依舊無力爭鋒,不可搏也。”</br> 一聲長嘆。</br> “我終于知道,為何隗狀這么多年,始終低王綰一頭,不只是左右丞相之分。”</br> “還在于他隗狀與我一般,不是老秦人。秦之興,在于歷世雄主,朝臣盡為酒囊飯袋也。”</br> “如今我為陛下言,郡縣制一策,因我自身緣故,致成半個孤臣。不為丞相時,想著能登頂,縱是孤臣亦無謂。”</br> “為丞相后,看著你和孩子,就想要的更多一些。位極人臣一世有了,我還想要福蔭子孫。”</br> “我不是尉繚,放不下到手的權(quán)勢,帶著你們?nèi)ネ獾夭还苁朗隆?lt;/br> “我也不是蒙驁,能靠著手上兵權(quán)硬生生在老秦人中間打出一個蒙家。我想要二者兼得,唯有尋個靠山,唯有長安君。”</br> 蔡妍聽到這里,撥開李斯捂住自己的嘴,忍不住提出質(zhì)疑。</br> “我聽左鄰右舍,沒有說嬴成蟜,沒有說長安君有一句好話的。一個在咸陽聲名狼藉的人,真的是夫君所尋覓的靠山乎?”</br> 李斯搖搖頭。</br> “長安君之能,不是疾風(fēng)驟雨,狂濤猛浪,可以頃刻間天翻地覆,改天換地。而是入春之雨,潤物細(xì)無聲。”</br> “爾等看不到長安君之能實(shí)屬正常,就是我,與長安君打過這么多交道。若非師兄提點(diǎn),此刻亦是不知其偉也。”</br> “秦國糧食儲備遠(yuǎn)超六國,其一便是六國用直犁,而秦國用曲轅犁。”</br> 李斯伸出一根手指做直犁,在床鋪上劃出一道直線。</br> 又把手指彎曲,在床鋪上沿著剛才的直線重新勾了一遍。</br> “如此,可讓耕牛省力三分,土壤翻動翻三倍。”</br> 蔡妍在楚國是做慣農(nóng)活的人,李斯這么稍微一提點(diǎn),她在腦中稍微一過,就知道李斯說的省力,翻倍都是真的。</br> “這是長安君所為?這改造也太過簡單,隨意一個人也可為之,這也算是本事乎?”</br> 李斯淡然道:“是啊,很簡單,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以最簡單的方法讓秦國糧食儲備提升至少五成,這還不算本事乎?”</br> “直犁自發(fā)明之初,到得今日已有千年。變直為彎如此簡單之事,為何這千年無人做得。若你說這是巧合,那每日吃的細(xì)鹽呢?”</br> “在楚國,楚人平民都吃的粗鹽。在秦國,就是奴隸也吃的細(xì)鹽,沒有粗鹽販賣。這算不算本事?”</br> 戰(zhàn)國時期,大多數(shù)人吃的鹽,就是經(jīng)過海水簡單的晾曬制成,沒有經(jīng)過提純工序。</br> 這種未經(jīng)加工的大粒鹽,叫做粗鹽,到了秦朝依舊如此。</br> 蔡妍對這個倒是記憶猶新。</br> 她剛來到秦國,丈夫還不為廷尉,是呂不韋的一個門客時。</br> 她去買鹽的時候,所見鹽粒就都是細(xì)密如白砂一般,在楚國是貴族才能享用的細(xì)鹽。</br> 她向著丈夫投來詫異的目光,似乎不敢相信這也是出自嬴成蟜的手筆。</br> 李斯沖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br> “就是長安君所為。”</br> “長安君是如何辦到的?”</br> “這就不是莪能知道的事了。販鹽乃國家之事,其中制作過程,師兄確實(shí)打算與我言說,但我不想聽。這種事,還是不知道的好。”</br> 蔡妍連連點(diǎn)頭,很是贊同李斯的說法,為剛才自己問出這種問題還有些后怕。</br> 知道了制鹽方法,觸動了秦國利益,這很可能會為他們一家?guī)須⑸碇湣?lt;/br> “長安君雖有如此能力,但你既然為陛下言,自然有陛下護(hù)你,何必要投其門下,陛下不能護(hù)你周全乎?”</br> “可以,但陛下非長生之人。商鞅為秦孝公言,秦孝公死,商鞅五牛分尸。”</br> “我之命理,不會比商鞅好過哪里。就是我死在陛下之前,那些酒囊飯袋也不會放過你和孩子。”</br> “長安君比陛下小不了幾歲,陛下不在,長安君又能保得多久?當(dāng)年你為呂不韋賞識,做了呂不韋門客。”</br> “彼時呂不韋比長安君強(qiáng)勢甚多,你那時卻不隨呂不韋。如今呂不韋已不在,今日長安君,不是前日呂不韋乎?”</br> 李斯詫異地看了看自己妻子,對于妻子能說出這么一番話,很不適應(yīng)。</br> 蔡妍沒有讀過書,在來秦國之前,是巫蠱文化盛行的楚國鄉(xiāng)間一名巫師。</br> 每日忙農(nóng)活,照顧李斯孩子,有時候會出去為人看病,很是普通。</br> 在李斯的記憶里,他沒有將事情說清說透之前,他的細(xì)君不應(yīng)該懂得這么多門道。</br> “怎么?詫異我不該說出這些話?”</br> 李斯微微皺眉。</br> “是有人趁我不在府上,來與你說過些什么乎?”</br> 到李斯這個位置,有些事就不得不防。</br> 對于妻子的反常,李斯第一時間認(rèn)為是有人在謀求什么。</br> “哼,我閑來無事,看了你書房中的《周史》,你現(xiàn)在的情形,與書上一個臣子的遭遇差不多。”</br> “你識字?”</br> “秦國的簡體字可比楚字好記多了,還沒有我背下的那些巫符難。”</br> 蔡妍身為李斯患難與共的發(fā)妻,女憑夫貴,知道簡體字的時間比絕大多數(shù)秦國外地官員都早。</br> 今人自小學(xué)的就是簡體字,對于簡體字的“簡”沒有什么感覺,有興趣的人可以搜一下大篆,小篆就知道區(qū)別了。</br> 但是對于蔡妍這種,接觸文字都是繁瑣楚字的楚人,簡體字真是再簡單不過了。</br> 身為丞相之妻,不需要再做什么農(nóng)活。</br> 秦國又不盛行巫蠱文化,有病自然有醫(yī)者去看。</br> 平日間有大把空閑時間的蔡妍便自學(xué)了簡體字,翻看李斯書房的書。</br> 一是用來打發(fā)時間。</br> 二是讀書本就是貴族特權(quán),蔡妍對于書籍本身也是渴望的。</br> 李斯這才想起,咸陽的所有書籍,都已由大篆替換成了簡體字。</br> 他看著驕傲的蔡妍,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受了蔡妍識字的事實(shí),也接受了蔡妍能說出這些話。</br> 識字就能看書。</br> 看書就能明理。</br> 簡體字的傳播如此迅速,令李斯有種不適應(yīng)的感覺,因?yàn)樗r候?qū)W寫字可是用了好幾年的。</br> 這才多久,沒有兩個月罷?細(xì)君就能識得簡體字所寫就的《周史》了?</br> 如此看來,簡體字一出,哪里還有六國文字之出路,這是釜底抽薪的策略。</br> 我妻如此,那六國之地又有多少個蔡妍,好一個簡體字。</br> 李斯心中有些發(fā)冷。</br> 如果不是妻子蔡妍與他分說,他此刻還意識不到簡體字的學(xué)習(xí)速度有多快。</br> 想著簡體字,李斯就想到了今日韓非與他對話,所用的紙。</br> 若是輔以師兄所用的紙,簡體字將迅速傳遍長江南北,黃河兩岸。</br> 如此一來,天下人人識字明理,陛下要如何統(tǒng)御天下,我法家又如何自處。</br> 秦國如此五年,必生大亂。師兄說長安君不想謀反,真的是如此乎?</br> 李斯心中懼意更加深刻,透過有些微弱的燭火,看著其內(nèi)燃燒的燭心,他有種看到了事情本質(zhì)的感覺。</br> “你還未與我說長安君,呂不韋之差。”</br> 蔡妍見李斯看著蠟燭愣神,出聲言說。</br> 對,長安君與陛下感情甚篤,不會出事!</br> 李斯拋去心中所思所想,道:“長安君不會成為第二個呂不韋,陛下對長安君之信任,在我看來,勝過了對太子的信任。”</br> “陛下百年后護(hù)不住我,是因?yàn)樾戮獧?quán)衡,要拉攏朝中勢力。要拉攏那些腐朽不堪,熬過了商鞅變法,想取我性命的老秦人貴族。”</br> “長安君不同,長安君本身就是朝中最大勢力。我為長安君麾下,成為長安君勢力的一員,就有了抗?fàn)幍膶?shí)力。人不在,勢力卻不會沒。”</br> “或許百年之后,我李斯后人可以出一驕子,繼承長安君之勢力。有此勢力為靠,我才不會落得商鞅一般下場。”</br> “你看的比我遠(yuǎn),你既然這么說,那便如此做就是了。好久沒見由兒如此歡喜,可我卻歡喜不起。”</br> 李斯知道妻子還是在擔(dān)心長子安危,頗為自傲的一笑。</br> “你看《周史》都當(dāng)故事看了罷,還是看得不夠。只要我不死,由兒就不會死。”</br> 蔡妍略一回想看過的《周史》內(nèi)容,想起好像那個周朝大臣不倒,大臣家族就沒事,這才露出笑臉,吹滅蠟燭。</br> 黑夜之中,李斯的雙眼卻是閃亮閃亮的。</br> 他這次與師兄韓非說了許多,知道了嬴成蟜的許多事情。</br> 知道越多,他對嬴成蟜的敬畏感就越強(qiáng),心中就越發(fā)安穩(wěn)。</br> 長安君有如此大功于秦,其深夜遇刺,陛下卻未給任何說法。</br> 可見行刺之人是陛下要保下的人。</br> 那刺殺長安君的人,符合這個條件的,應(yīng)該就是太后了……</br> 王綰府邸。</br> 御史大夫馮去疾休沐后直奔此處,拜訪王綰。</br> 王綰設(shè)宴寬帶,在吃食,酒水備齊之后,就揮退了仆役,侍女。</br> 室內(nèi)只有王綰,馮去疾兩人。</br> 兩人喝著酒,吃著菜,先是聊了一些閑話。</br> 心中藏著事,按耐不住的馮去疾率先結(jié)束了這種互相扯淡的進(jìn)程。</br> “王兄,我可要備禮送予樓臺管事(我要不要去緩和一下關(guān)系)。”</br> 王綰其實(shí)不知道這次馮去疾上門原因,是以一直和馮去疾打著哈哈。</br> 如今馮去疾這么一問,王綰這才明白過來怎么回事,還是為上次的事來的。</br> 王綰夾菜入口,笑著道:“急什么?”</br> 一語雙關(guān)。</br> 馮去疾臉上有些焦急之色,站起身,在堂內(nèi)堂外都走了一遍。</br> 王綰笑著看馮去疾找來找去,沒有問詢,也沒有勸阻。</br> 似乎沒有找到的馮去疾重新回到座位上,舉起酒樽,對王綰道:“我敬王兄。”</br> 說罷。</br> 不等王綰抬起酒樽,馮去疾便一飲而盡。</br> 這就是將姿態(tài)放低,自認(rèn)矮了一輩。</br> “去疾今日就開誠布公了,王兄,長安君遇刺,他會不會認(rèn)為是我做的?我不如之前去示好了。現(xiàn)在去,趕上這個節(jié)骨眼,也難以洗脫嫌疑。”</br> 馮去疾這番話絕對算是開誠布公,但其中也有對王綰的不滿。</br> 如果不是王綰,他現(xiàn)在早就去樓臺示好完畢了。</br> 你刺殺長安君?</br> 你有那個能力乎?</br> 就你這城府,長安君會懷疑你?</br> 王綰無語了。</br> 他對馮去疾的固有印象,拋去利益鏈,其實(shí)真算不上多好。</br> 隗狀為左丞相時。</br> 馮去疾,王綰,隗狀,三人行,馮去疾就游離于二者之間。</br> 現(xiàn)在隗狀走了,有過分封制情分的馮去疾才站在了王綰這一邊。</br> 罷了,誰讓陛下選了他做御史大夫。</br> 王綰暗嘆。</br> 在王綰派系中,馮去疾確實(shí)是除了他之外,位子最高的人。</br> “安心,此事早有定論,怪不到你身上。”</br> “王兄知道行刺者何人?”</br> 王綰掃視馮去疾,不知道馮去疾是真傻,還是裝傻。</br> 這事態(tài)這么明顯,除了趙太后還有別的人?</br> 但不管馮去疾是哪一種,王綰也不會說出太后兩字,王綰不傻。</br> “綰不知。但蒙毅始終無所動,必是有陛下授意。陛下至今未有言語,長安君也是如此。他二人應(yīng)是早就知道行兇者何人。”</br> “那就好,那就好,喝酒喝酒,我敬王兄。”</br> 馮去疾一副心頭大石落地的樣子,舉起酒樽又對王綰敬酒。</br> 這一次,他等到王綰舉起酒樽,與王綰一同飲下美酒。</br> 王綰這酒喝的很不是滋味。</br> 與蠢貨喝酒,酒就不好喝。</br> “馮兄靜觀其變就是,此中爭斗,已經(jīng)與你我無關(guān)了。值此事態(tài)未明朗之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br> “爭斗?王兄可否再說的明白些。”</br> 王綰是真不想再往下說。</br> 有些事自己想不明白,那就活該去死,豬隊友沒有存在價值。</br> 但現(xiàn)在,王綰還不能讓他的豬隊友去死,誰讓這頭豬被始皇帝選中呢。</br> 于是,深怕馮去疾離案之后就去樓臺送禮,給嬴成蟜獻(xiàn)殷勤。</br> 導(dǎo)致自己派系引入爭斗的王綰,只能說將話題再度點(diǎn)的深入一些。</br> “廷尉左監(jiān)還在牢中,那日朝堂之上,鮑白令之引二十余博士群起。”</br> 說到這,王綰就以為夠了,閉嘴不言。</br> 馮去疾兩只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王綰,眼中滿是你怎么不往下說?你快說啊!</br> 王綰持著筷子的手抖了一下,吸了口氣,沉聲道:“那些人不是我的人,此事還未完結(jié)。朝堂之上,可不是只有一家派系。”</br> “是是是,還有法家,儒家,墨家,名家……”</br> 那算個甚派系!</br> 那是學(xué)說!那是百家!</br> 那是求名于萬世之爭,跟我說的派系不一樣!</br> 王綰笑笑,點(diǎn)點(diǎn)頭,道:“然也。”</br> 甘家,是一個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家族。</br> 當(dāng)今甘家家主,是甘羅,為上卿,曾經(jīng)也是呂不韋的門客之一。</br> 甘羅,自幼就負(fù)有神童之名,史稱十二歲拜相。</br> 但這個相不是丞相的“相”,而是上卿的“相”。</br> 不說拜上卿,而說拜相。</br> 應(yīng)該也是考慮到宣傳出去更有力度一些,能夠吸引到六國之人來此。</br> 想想就知道這不可能,甘羅十二歲拜相的時候,秦國只有一個相,相邦呂不韋。</br> 呂不韋獨(dú)攬大權(quán),在職期間可從來沒有一個臣子能與其平起平坐。</br> 也就是說,甘羅在十二歲就已經(jīng)達(dá)到了上卿,然后一直做了快二十年的上卿。</br> 換做別的家族,可能會覺得這已經(jīng)很是榮耀了。</br> 畢竟上卿其實(shí)就是秦國高位了,在上卿之上的,就只有丞相了。</br> 一國丞相幾十年不變,哪里有多少人能爬到丞相的位置。</br> 但甘家不同。</br> 甘家是絕對老牌的老秦人貴族。</br> 甘家的一代目是甘龍,就任過秦國丞相,是一個極其厲害的人。</br> 甘龍出自甘國,是一個儒家大儒,是秦獻(xiàn)公的堅定支持者。</br> 他有政務(wù)能力,有執(zhí)政理論,有權(quán)謀手腕,有政治資本,是一位難得一見的政治奇才。</br> 他雖然以儒家的王道思想治國,但是他十分懂得變通,并非一個頑固不化的儒家信徒。</br> 秦獻(xiàn)公在魏國呆了三十多年,與魏武侯,李悝,吳起,西門豹等法家君臣相處的時間極多。</br> 親眼目睹了魏國一步一步的強(qiáng)盛,也學(xué)習(xí)了不少的法家治國思想。</br> 執(zhí)政后的秦獻(xiàn)公在甘龍輔佐下,同樣在秦國推行新政。</br> 比如廢止人殉、遷都、擴(kuò)大商業(yè)活動、編制戶籍和推廣縣制,為秦國做了不少事。</br> 秦獻(xiàn)公對甘龍的信任,包括甘龍的能力,讓甘龍打造的甘家成為當(dāng)時秦國的世家代表,甘家當(dāng)時是秦國最大的世家。</br> 然后秦獻(xiàn)公死后,秦孝公繼位,讓秦國發(fā)生重大改變的人物,甘龍一生死敵——商鞅到了。</br> 商鞅提出的變法,深得秦孝公心意,但很不得甘龍心意。</br> 因?yàn)樯眺弊兎ū举|(zhì)上就是把甘龍這些世家利益,大部分劃分給秦孝公,小部分劃分給民眾。</br> 文雅一點(diǎn)就是集權(quán),惠民。</br> 甘龍很生氣,后果很嚴(yán)重。</br> 他明面上安分守己,暗地里百般阻撓,舉兩個牛逼的例子。</br> 他敢給當(dāng)時的秦孝公之子,后來的秦惠文王嬴駟下套,讓嬴駟觸犯秦律。</br> 商鞅不處罰嬴駟,那變法就失敗。</br> 處罰嬴駟,那秦孝公就沒接班人。</br> 商鞅解題方法是,割了既是嬴駟叔父,也是嬴駟老師,出自嬴氏王族的嬴虔鼻子。</br> 弟子不賢,老師之過。</br> 商鞅贏了變法,輸了自己。</br> 秦孝公死后,他就在以甘龍為代表的世家,和嬴虔為代表的王室怒火下,被五牛分尸。</br> 這是其一。</br> 但繼位的秦惠文王沒有如老甘龍所想,恢復(fù)王道治國,而依舊是商鞅那套法。</br> 老甘龍不干了,他造反了。</br> 歷數(shù)秦國歷史,敢在秦國造反的臣子可不多。</br> 這是其二。</br> 第一代甘家,一代目甘龍造反,被滅了。</br> 然后同時期,二代目甘茂緊接著上任,自楚國來到秦國,成為了秦惠文王時期的名將,當(dāng)上了左丞相。</br> 或許是因?yàn)槎加幸粋€甘字,也或許是確實(shí)有著某種血親,就和李牧,李信叔侄關(guān)系似的。</br> 甘茂迅速收斂了甘龍的勢力,讓甘家浴火重生,再次成為世家。</br> 甘羅,是甘茂的孫兒。</br> 出過兩任丞相的甘家,在現(xiàn)任家主甘羅手上,看上去聲勢就大不如前了。</br> 只是一個上卿的甘羅,遠(yuǎn)不如一代目甘龍,二代目甘茂那么強(qiáng)勢。</br> 但事實(shí)上,真是如此嗎?</br> 甘家一間房屋。</br> 在朝野都沒有什么存在感的甘羅,坐在主位上。</br> 在其面前,是鮑白令之。</br> 可以代表博士署除了儒家以外博士的鮑白令之,在其面前連個座位都沒有。</br> “回去罷,此事于我們無關(guān)。”</br> 甘羅喝著茶,輕聲笑。</br> “我可不敢刺成蟜公子。”</br> 鮑白令之退卻。</br> 獨(dú)自一人的甘羅用茶蓋撥了撥茶湯表面的浮油,滋溜喝了一口。</br> “我?guī)统上f公子殺個侍女,此事與我何干?”</br> 當(dāng)夜,始皇帝通知群臣,明日朝會。</br> 旦日。</br> 咸陽殿。</br> 始皇帝召開朝會,文武百官齊聚一堂。</br> 文官以左丞相李斯,右丞相王綰為首。</br> 連御史大夫馮去疾三人,居于第一排。</br> 太子嬴扶蘇也在此列。</br> 本該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牡谝慌牛瑓s多了兩個空位。</br> 原本坐在第一排的武城侯王翦,國尉尉繚人去樓空。</br> 始皇帝頭戴通天冠,身邊只有蓋聶,沒有趙高。</br> 剛一入場,沒有說事,先拿目光掃視一番全場。</br> 沒有看到某個豎子的始皇帝心情不太美麗,輕輕冷哼一聲。</br> 本就不敢抬頭直視始皇帝的群臣,就更加小心翼翼,不知道始皇帝因何生氣。</br> “自今起,重啟相邦一職,位列左右兩丞之上。”</br> 始皇帝宣布命令。</br> 這第一條命令就在朝堂上掀起一波小地震。</br> 相邦這一職,本就是始皇帝親自廢掉,因?yàn)闄?quán)力太大,拆分為左右兩丞。</br> 如今相邦一職又被始皇帝重啟,左右兩丞還沒有撤銷。</br> 這相當(dāng)于在現(xiàn)有文官體系不變的情況下,憑空造了一個文官之首。</br> 官職這種東西,本就是一個蘿卜一個坑。</br> 李斯想上丞相,就必須將左丞相隗狀拉下馬。</br> 而始皇帝如今竟然憑空復(fù)了一個相邦,這定然是心中早有人選。</br> 這份恩寵,就是現(xiàn)今最受寵的李斯也不可得,群臣無不羨慕得緊,紛紛猜測始皇帝到底是要調(diào)何人為相邦。</br> 他們正坐姿勢不變,頭腦無一刻清閑。</br> 先去掉了蒙恬,李信,趙高等不在朝堂的人。</br> 再將范圍縮小到上卿,官職再往下就不合規(guī)矩,哪有一步登天的。</br> 想著朝堂上卿姚賈,甘羅,郎中令章邯,行璽符令事蓋聶,內(nèi)史蒙毅,治粟內(nèi)史付子康等人。</br> 祈求著自己交好的上卿能入了始皇帝法眼,可以一步登天統(tǒng)領(lǐng)所有文官。</br> 這些在群臣心中有資格成為相邦的上卿們,卻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br> 比如內(nèi)史蒙毅。</br> 昨夜剛隨同大父蒙驁闖宮的他,根本就不奢求相邦一職。</br> 雖然蒙驁沒與蒙毅說和始皇帝說了什么話,但蒙毅又不瞎。</br> 他看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多歲的蒙驁,就知道結(jié)果肯定不好。</br> 始皇帝不追究蒙家,蒙毅就謝天謝地了,</br> 再如治粟內(nèi)史付子康。</br> 只想每年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拿下兩千石俸祿,對于相邦沒什么欲望,他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br> 按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我只和長安君學(xué)了算賬,管錢,不會別的。</br> 高臺下群臣各懷心思。</br> 高臺上始皇帝毫不在意。</br> 始皇帝稍稍停頓一下,給了群臣一個反應(yīng)時間,就繼續(xù)說道:“擢升嬴成蟜為相邦,兼領(lǐng)國尉。”</br> 轟~</br> 朝堂巨震。</br> 群臣低下的雙眸中,出現(xiàn)無比詫異,無比震驚的神色。</br> 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br> 無論是從貢獻(xiàn),資歷,能力哪方面來看,嬴成蟜都沒有資格成為相邦。</br> 嬴成蟜最初在朝堂沒有任何職務(wù),長安君是爵位不是官職。</br> 一下子成為了在兩個丞相之上的相邦,這令群臣根本無法接受。</br> 況且,如果他們沒有聽錯,始皇帝在后面還說了一句兼領(lǐng)國尉。</br> 這就不是接受不接受的事了,這是夢幻和現(xiàn)實(shí)。</br> 相邦,大秦最高文職。</br> 國尉,大秦最高武職。</br> 兩者集于一人之身,自秦國建立以來,就沒有這樣的先例。</br> 陛下怎么了?</br> 有什么隱疾?</br> 相邦,國尉都給到長安君,不怕長安君大權(quán)在握架空陛下乎?</br> 當(dāng)初呂不韋為相邦,權(quán)勢熏天,令出必行,以陛下為傀儡。</br> 陛下掌權(quán)后立刻取消相邦一職。</br> 如今不但重啟相邦,將此職給了長安君,還將國尉也給了出去,這是要做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