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心血難平
“何來如許多犯人?!”</br> 李斯指著都要住滿的廷尉大牢,聲音帶著一絲冷意。</br> “回大人。”</br> 獄卒一臉苦相,他也不愿意收這么多犯人。</br> “這都是城防軍送來的,他們說這些人很可疑。”</br> 李斯忍住抽劍的沖動,黑著臉道:“可疑?只是可疑?秦律上哪條律令說可疑就可以抓人了!”</br> 秦律很細,包含秦國方方面面,不好之處就在于給秦國套上了一套套枷鎖,而好處則在于,秦律特別完善,不會出現(xiàn)模棱兩可的事情。</br> 比如這種疑罪從有的事,在秦國是站不住腳的,懷疑是定不了罪的。</br> 在一定層面上,秦國的法治思想與現(xiàn)代極其接近,有許多相似之處。</br> “愣著作何?還不放人!”</br> 李斯一聲令下,各獄卒都長出一口氣,紛紛打開各牢獄大門,將這一天城衛(wèi)軍抓到的人悉數(shù)釋放。</br> 廷尉大牢瞬間變空了一大半。</br> “真是胡鬧!”</br> 李斯怒氣沖沖地出去了。</br> “這件事必須得報與陛下,法治乃秦國根本,怎可濫用!”</br> 出了廷尉府,李斯那張死板臉上的怒容就消失不見了。</br> 他沒有叫上馬車趕赴皇宮,而是趕回家中,坐在堂上,讓細君泡了一壺茶湯,慢慢飲用。</br> 細君,是秦朝時期對妻子的統(tǒng)稱。</br> 茶湯渾濁有咸味,秦朝時期的茶湯味道實在是不算如何好,但這已經(jīng)是高官顯貴才能享用的點心了。</br> 李斯慢飲,小口小口啜著,就這么坐了有一刻鐘。</br> 他端詳著渾濁茶湯中自己的倒影,與自己的倒影對話。</br> “李斯,你已做到秦國上卿,該知足了。”</br> 秦國文武劃分并不清晰,文臣可以做武將,武將也可以做文臣。</br> 就如蒙恬,戰(zhàn)時披甲就是將軍,無戰(zhàn)時卸下將軍職位,擔(dān)任過咸陽令此類職位。</br> 而上卿,是一個統(tǒng)稱。</br> 廷尉,御史大夫,內(nèi)史,治粟內(nèi)史等等,這些年俸兩千石的官職都叫上卿。</br> 秦國朝堂,只有兩個官職在上卿之上,一個是丞相之位,另一個則是國尉。</br> 丞相是朝堂領(lǐng)袖,國尉是秦國軍事最高領(lǐng)導(dǎo)人。</br> 兩者的俸祿雖然也是兩千石,但權(quán)勢卻要比上卿大的多。</br> 簡單來說,就是朝堂上所有事情,丞相都有資格管。打仗的所有事情,國尉都有權(quán)力處理。</br> 李斯如今為廷尉,是上卿之一。</br> 他從來沒打過仗,做的學(xué)問也和打仗沒有關(guān)系,兵家的事,他不說一竅不通,卻也差不多了。</br> 如果他想在秦國更進一步,那就只有丞相之位,國尉他沒這個本事。</br> 篤篤篤~</br> 有人輕敲房門。</br> 誰在此時打擾我?不知道我在想事情嗎?</br> 李斯不悅地抬頭看去。</br> 府上都知道,他在喝茶湯的時候不要有任何人打擾,連他的細君都不行。</br> 這是李斯的一個習(xí)慣。</br> 堂門沒關(guān),來人輕叩的是開著的門板。</br> 他一張圓臉胖嘟嘟的,臉上的肌膚好似嬰兒肌膚一般,笑容滿面地看著李斯,就像是個彌勒佛一樣。</br> “是你啊。”</br> 李斯怒意稍去,滋溜了一口茶湯,沖著彌勒佛招招手。</br> “師弟,過來坐。”</br> 李斯的師弟腆著大肚子,一邊往室內(nèi)走,一邊說著話。</br> “從樓臺回家經(jīng)過廷尉府,想著和師兄打個招呼,進去卻發(fā)現(xiàn)師兄不在。聽官吏說師兄大發(fā)雷霆,因為蒙毅亂抓人,要進宮求見陛下告上一狀。蒼便來看看師兄在不在府上,師兄果然在。”</br> 李斯拿出一個茶杯,給師弟斟了半杯茶湯。</br> “法治乃大秦根本,蒙毅亂了法度,是在斷秦國之根,此事我絕不能坐視不理。我在此靜坐,是想稍候如何與陛下奏答,一會便去咸陽宮。”</br> 看著師弟頭上的滿頭大汗,聽著師弟粗重的喘息聲,李斯真想把手上這壺茶湯都澆在師弟頭上。</br> “張蒼!你不要命了是吧!男女之事,怎就讓你如此癡迷!”</br> 張蒼在衣服上抹了抹手汗,端起李斯給他倒的茶湯小口飲用。</br> 微熱的茶湯入他口中,經(jīng)過食道流入胃里,給他身體內(nèi)帶來一絲暖意。</br> 他愜意地出了口氣,笑著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br> “莫要拿那瘋?cè)说脑拋硖氯遥 崩钏构虐宓哪樕蠞M是肅容。</br> “你體虛肥胖至此,再不固精守陽,仍然沉溺于肉欲,不日焉有命在?!”</br> 張蒼很胖,他的眼睛又很小,他又愛笑。</br> 所以旁人大多時候都看不到張蒼雙眼,因為臉上肥肉的擠壓,張蒼雙眼處很多時候都是瞇成一條縫。</br> 一手端著茶湯,張蒼輕輕用嘴吹著,然后用那兩條縫對著師兄李斯。</br> 他臉上雖然帶著笑,說出來的話卻沒有笑意。</br> “師兄,你我不一定是誰先去見韓非師兄的。”</br> 韓非。</br> 李斯心血難平,涌上了濃郁地化不開的悲傷。</br> 他本以為他已經(jīng)忘了這個人的……</br> 韓非,李斯,張蒼,都是荀子的學(xué)生。</br> 在稷下學(xué)宮時,三人關(guān)系最是要好,學(xué)問以韓非修的最好,李斯次之,張蒼墊底。</br> 學(xué)成歸去后,韓非去了韓國,李斯和張蒼來了秦國。</br> 這個年代,學(xué)問人的最好榮譽,就是能得到一個“子”字。</br> 比如孔子,老子,荀子,孟子,這都是尊稱。</br> 能在有生之年得到一個“子”字,那便是極大的榮譽了。</br> 而韓非呢?在不到三十歲之前,就已經(jīng)被他人尊稱為韓非子了。</br> 他的著作也叫《韓非子》,嬴政看過秒變小迷弟,說了一句“得見此人與之游,死不恨矣”。</br> 翻譯過來就是我要是和韓非見了面走兩步,現(xiàn)在死了也沒什么遺憾。</br> 能輕松得一個“子”字,又能被雄才大略,橫掃六合的始皇帝如此重視,可見韓非此人,到底是何等的驚才絕艷。</br> 嬴政為了韓非,陳兵韓國邊境,喊話韓王安。</br> “你要是不把韓非交出來,我就滅了你的韓國。”</br> 韓王安沒有猶豫,很痛快得交出了韓非,韓非入秦。</br> 自此,韓非,李斯,張蒼三人在秦國得見,同殿為臣。</br> 過了幾個月,李斯和韓非就秦國一統(tǒng)天下,應(yīng)該先滅趙國,還是韓國的問題,觀點相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