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殺降
重老爹看著兒子烏溜溜的黑眼圈,滿意的走了,和阿谷的爹娘一起回了老家,他還是住不慣這里,嫌沒事干天天閑得發(fā)慌,重慶夫婦二人極力挽留,他溫柔而又堅定:“好孩子,明年我再來,啊?”他笑瞇瞇的看了看二小姐,相信明年再來,自己就有事情可做了。
杭州離寧波大營很近,重慶命人給二小姐置了新車快馬,她常常是早上起來想回去了,下午就能在大營里與云娘擺上棋盤喝茶,師爺和云娘也常過來他們府里小住,快馬加鞭,半日可至,有時天氣好時,還特意晚上策馬,專為賞看沿途夜景。
云娘也發(fā)現(xiàn)了她和重慶并不住在一起,十分好奇,打聽了半日,她只是微笑,卻不說話,末了,還特意囑咐,“不要告訴師爺和我爹爹。”
她才懶得管她們這些小兒女捉迷藏的把戲呢,“哼!等玩夠了,有你們膩歪的日子,到時候看我不好好的笑話你!”云娘在心里暗暗好笑。
終于有一天,敵人那邊的內(nèi)應(yīng)傳來了好消息:洪王二人鬧翻了!就快打起來了!
原來,二小姐定下妙計,讓內(nèi)應(yīng)引洪禾出海搶掠,與王美的一支小隊深夜遭遇,夜黑人亂,誤將他們劫殺了一個干凈,內(nèi)應(yīng)故意放走一個裝死的小卒,在他身上遺下一個包袱,里面裝著一封洪禾與大營這邊商議授職招降的密信,王美看了信果然大怒,馬上操起刀去與洪禾講理,雙方持刃相向,眼看就要內(nèi)訌。
嚴總兵聞聽,忙叫師爺與二小姐來一起商議,二小姐道:“他們相交多年,未必就翻臉,爹爹還需再派個人去走一趟,帶上書信禮物去找洪禾,務(wù)必要使王美看見,一句話也不用多說,事便成了!”
“我的如兒,真是個女諸葛!”嚴總兵高興得拍著大腿:“說成便成了!洪王二人多年強患,不費一兵一卒,只派了一個臥底,來往了幾封書信,便平定了!去了這兩個禍害,我飯也能多吃兩碗,你與師爺兩個人,可抵得上我十萬精兵!”
二小姐也很高興,這是她第一次參與謀略的戰(zhàn)事,而且兵不血刃,正合了她求善勝的心,她看著父親興奮的直搓手,滿面紅光,也欣慰的笑了起來。
嚴總兵受了洪禾王美的降,安置他們帶來的人,分編或遣散,整日忙亂,他卻一直存著心,要誅殺洪禾這個漢奸首惡,只是一直沒有好的借口和機會。
他聽了師爺說的那句殺降不祥的話,雖不在意,卻也存了些疑惑在心里,殺洪禾的事,便不愿與女兒商量,遂道戰(zhàn)事已畢,將她送回了杭州。
二小姐沒有想那么多,招安成功了,也就沒有她什么事了,后面怎么安排,既有以前招降的成例,又有爹爹與朝廷通報決議,應(yīng)該也不費什么事,只是這件事,因為事涉重慶的前妻,他們一直有意無意的回避不在他面前提起,而今事了,她怕重慶問起洪禾夫婦的下落,她不好扯謊,索性連后面的事問也不問,聽話的回了杭州城。
重慶沒有問她什么,可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卻找上了門,“洪夫人要見我?為什么?”她覺得很意處,整個計劃,她并沒有出過面。
云娘當然知道原由,她找了個借口將二小姐接回大營,在路上,告訴了她走后發(fā)生的事情。
“其實,這整件事情是總兵大人自已安排的,范良言事先也不知道,直到軍營中亂起來,報來洪禾被王美殺了,我們才知道這幾日總兵大人都不露面,原來是布置這件事去了。”
“爹爹為什么連師爺也不讓知道?”二小姐不明白。
“是因為良言提醒過他殺降不祥,所以他想一個人擔了。”云娘心中很敬重這位一身忠義的老將軍。
不對呀?爹爹不是相信這種讖語的人,她低下頭想了想,馬上明白了,爹爹自己不信,卻擔心他們,就算他們也不信,也不愿大家心里有任何陰影。
她抬起頭又問:“洪禾死了,爹爹應(yīng)該不會為難他夫人,她又不少錢財,不難過活,為何又要見我?”
云娘嘆道:“她本來是要見重將軍,可能早就聽說他做了大官,總兵大人告訴她重慶已再娶,不方便見她,她又問了娶的是誰,便吵嚷起來定要見你,良言說無妨,叫她見一見也好死了心,總兵大人便叫我過來接你了。”
想了想,又道:“這個女人很貪心,這次又是她挑唆洪禾與王美爭功,才激怒了對方殺了自己丈夫,她要見重大哥,怕是又想到了什么好處,你可要心中有數(shù)。”
二小姐點點頭,坐在顛簸的馬車上,沉思起來。
這個女子果然生得很美,二小姐好奇的打量著她,阿雨也在仔細的盯著她看,“一位嬌滴滴的官宦小姐,一定很好對付。”她心里想。
但是她想錯了,眼前弱不禁風(fēng)的二小姐,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不行,你不能回到將軍的身邊!”她斬釘截鐵的拒絕了她可憐巴巴的請求。
“重夫人,您不要誤會,我不是要和你爭搶夫君,”她繼續(xù)可憐巴巴,巧舌如簧:“我也有銀子,不會破費你家一分錢財,只求你可憐我如今孤苦無依,無處可去,暫給我一個容身之地,待我有了可去之處再走。”
她靜靜的看著她,燦星一樣的雙眸閃爍著點點冷光,她被這冷冷的目光盯得不能直視,垂下了眼晴,囁嚅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是為了孝順爹娘,不忍讓他們傷心,才狠心離開的重慶。”
“不是,不是因為這個。”
“那你是怕,重慶對我還有舊情?”
“也不是,將軍雖念舊,卻也重情,不會因你負我。”
“那為什么?”她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因為你,因為你口是心非,狠毒涼薄,收留你,就是收留了一條毒蛇,就算我不怕你,也要保護我的夫君,所以,你不能來。”
她簡短的話,像一支利箭刺破了她柔弱可憐的面具,她美麗的面孔迅速抽搐了一下,瞇起了眼睛:“不是的,不是你說的那樣……”
她流下了眼淚,語氣哀痛無比:“我與阿慶情投意合,恩愛兩不疑,他不嫌棄我晚嫁年紀大,我也心愛他溫柔體貼,有擔當。可是爹媽只有我一個獨女,他們以死相逼要我改嫁,我能有什么辦法?……”
她抬起頭,臉上流滿了淚水,神情痛苦,字字哀怨:“我改嫁了洪郎,也是要與他相伴一生的,為了他能有個善終,苦口婆心,勸他歸順朝廷,求一個余生安穩(wěn),他不幸被人殺了,又留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我究竟做錯了什么,我只是一個依靠父兄丈夫的弱女子,只想求一份富足安穩(wěn)的日子,我誰也沒有害過,難道這也有錯嗎?”
她激動起來,眼中發(fā)出白亮刺眼的光,她狠狠的瞪著對面這個神情冷淡的女子,恨她出身高貴,婚姻順逐,恨她那副洞悉一切,高高在上的冷漠的樣子。
她靜靜的聽她說完,還是冷冰冰的,仿佛她剛才的話,是一團一吹而過的煙霧,空氣中靜悄悄的,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她開口了,聲音和表情一樣冷:“不要說什么為了別人,你都是為了自己,問問你的心,你爹媽為什么叫你回去,洪禾為什么喪命,難道一點都沒有你的原因,不用告訴我,好好問問自己的心,若是它的回答和你剛才說的一樣,我會為你高興。只是你無論如何別想再見到重慶了,我只能讓爹爹再送你一些銀錢,你若想回父母家,也可讓他派人送你回去,但愿你能騙過自己,讓自己的心余生好過一些。”
她說完了這些話,不再看她,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她怔怔的呆了半晌,忽然面目猙獰,輕輕的冷笑起來:“我的心?我的心?對了,我的心!”
她想起了和重慶在一起的恩愛,想起滾落在腳下洪禾那顆血淋淋的頭顱。
“我要是沒有心,就好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消失。
茵如站在門外,靜靜的等著,終于,門內(nèi)響起了她痛哭的聲音。
“這件事不要讓她夫妻二人知道,就說那女人已經(jīng)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嚴總兵囑咐師爺?shù)馈?br/>
師爺點點頭:“我已命人打撈起她的尸首,找個墳塋埋了,也不用費事再找她家里了。”
嚴總兵也點了點頭,
師爺又道:“二小姐辦事真利落,我見這女子起心攀附,怕她前去糾纏,本想叫二小姐見見,好叫她死了這條心,也不知道二小姐說了什么,她竟然投了海,連人都死了。”范師爺十分好奇。
嚴總兵卻毫不在意,搓著手,高興道:“將她留下來的東西都收回來,這兩年隔三差五的貼送,貼得我肉疼!”
師爺哈哈大笑,道:“大人別心疼,這次不但回了本,還有利息!”
重慶這次什么都沒有問她,也沒有用黑沉沉的眼神盯她,是她想了又想,決定主動告訴他的。
他聽了之后,沒有一點表情,好像她說的是一個毫不相關(guān)的人。
“你怨不怨我,自作主張,替你回絕了她?”她小心翼翼的問。
“她既然見的是你,當然問的也是你,你自作得主。”他應(yīng)該謝謝她替他做主,若是阿雨苦苦哀求的是他,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
“那你要不要去找找她,再見一面?”
他搖搖頭:“你說的對,自己的心是騙不了的,愿她找到一個好歸宿,求仁得仁,余生安穩(wěn)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