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這是什么意思?</br> 曹嚴華張了張嘴巴,反應(yīng)過來之后,立刻就急了:“我,我不是……”</br> 手足無措的,以為羅韌在懷疑他,求助似的看木代:“小師父,我真不是壞人,我這個人表里如一的。”</br> 羅韌說:“我不是在懷疑你,只是有些東西,可能是先天帶下來的,你也不一定能控制。”</br> 羅韌只是覺得,如果事情跟所謂的血脈傳承有關(guān),那么同樣出自曹家村的曹嚴華,身上也許同樣存在著未揭開的秘密——這也是為什么,亞鳳唯獨對他手軟的原因。</br> 這樣的安慰,對曹嚴華來說,還不如不安慰:心都碎了八瓣了。</br> 他只能去找炎紅砂和木代求安慰。</br> 對炎紅砂說:“紅砂妹妹,我真不是壞人,我怎么可能跟青山一樣呢。”</br> 炎紅砂拍他肩膀:“我相信你的,曹胖胖,羅韌疑神疑鬼的,別理他!”</br> 又去找木代,看到木代,真像看到親人一樣,師父師父,這兩個字,現(xiàn)在才體會到其中的意義重——那真是親人、港灣、哭訴的對象、心靈的寄托。</br> 喊了聲“小師父”,調(diào)子都帶哭腔了,同進同出的,小羅哥怎么能懷疑他呢?不懷疑別人,就懷疑他,丟不丟人啊。</br> 木代安慰他:“他亂猜呢,你別往心里去。你要是氣不順,就去打他兩下,出出氣。”</br> 曹嚴華哭喪著臉:“我打不過他。”</br> “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打。”</br> 羅韌在邊上聽的哭笑不得,無奈的伸手撫額:沒想到曹嚴華的心堪比水晶玻璃,看來自己確實是要注意一下措辭。</br> ***</br> 當務(wù)之急是找一萬三,但每個人都狼狽,尤其是木代,洞底下待了那么多天,衣服磨的條條縷縷,泥里滾過水里浸過,都看不出本來顏色了,羅韌決定先開車出去,找個地方先休整一下。</br> 上車的時候,木代照例坐了副駕,炎紅砂開后車門時愣了一下,下意識看羅韌:“她……怎么辦啊?”</br> 是啊,亞鳳怎么辦啊,婚禮的新娘子,帶走以后呢,放走嗎?那是放虎歸山,但一直羈押著嗎?這是非法拘禁吧。而且,曹家村婚禮的頭天,新郎新娘就都不見了,村里該炸開鍋了吧?</br> 羅韌頭疼,想了想說:“先帶著吧。”</br> 找到縣鄉(xiāng)結(jié)合部的小旅館,開了兩間房,男女分開各自洗漱,羅韌洗的快,三兩下出來,換了曹嚴華去洗,又把亞鳳的胳膊恢復(fù)原位,換了塑料繩銬捆住手腳。</br> 亞鳳痛是痛,但不作聲,臉上一股子乖戾的神氣,羅韌看著心煩,扯下枕套,毫不客氣地套到她頭上,然后打電話給前臺,吩咐炒幾個家常菜,做點飯上來。</br> 前臺用帶著鄉(xiāng)音的普通話回答:“不好意思,我們是旅館,不負責(zé)客人食宿。”</br> “三百塊,炒幾個家常菜,帶米飯,足夠了吧,剩下的錢你自己留著。能不能做?”</br> 短暫的靜默之后,那個人帶著激動的語氣回答:“好的!”</br> 撂下電話,羅韌去到窗口,撩開了窗簾往下看,果然就看到那個前臺小伙子一溜煙跑出來,跨上自行車,風(fēng)馳電掣般往不遠處的餐館奔去。</br> 羅韌笑了笑,行李里翻出充電器,給手機充電。</br> 不一會兒,有消息進來,提示未接電話,略微一掃,好幾個都是一個人打的,神棍。</br> 這些日子困在山里,信號全無,跟外頭通不了消息,幾乎忘了神棍還在尹家村——難不成,是有了什么消息?</br> 羅韌回撥,等了片刻,神棍那頭接起來,聲音有點意興闌珊:“喂?”</br> 難得神棍這么雀躍的人,也有如此蔫吧的時候,羅韌覺得奇怪,遲疑了一下,問:“尹二馬那邊……怎么樣了?”</br> 神棍長長嘆了口氣。</br> “死了。”</br> 羅韌心頭一震,脫口問了句:“怎么會死的?怎么死的?”</br> 神棍回答:“人生無常,意外情況下的……正常死亡。”</br> ***</br> 除了對關(guān)鍵問題依然絕不松口外,尹二馬和神棍其實相處愉快,尹二馬是個孤老頭,平時唯一的愛好就是去八卦觀星臺看星,多了神棍之后,生活其實豐富不少,嘴上不說,心里頭巴不得他能多留些日子,每晚嘮嗑。</br> 尹二馬的死,確實是個意外。</br> 那天,他要進城買東西,村里地方小,沒小賣部,有什么要用的東西,會隔一段時間一次性進城買,也包括米面——這些天,家里多了神棍這張嘴,存糧消耗的比平時更快。</br> 神棍跟著尹二馬一起進城放風(fēng),但又對尹二馬停留的那些店鋪不感興趣,于是自己隨著性子?xùn)|晃西晃,很快跟尹二馬拉開了距離。</br> 正東張西望間,忽然聽到很多人尖叫,有一輛小面包車,正急速的,撞翻了馬路圍欄,向著這條小街的攤店直碾過來。</br> 事后才知道,車主是喝醉了酒,當時,逛街的人都往邊上奔逃,神棍離得遠,惦記著尹二馬,伸長脖子看,看到尹二馬起先是往邊上跑的,忽然又折回去。</br> 神棍嚇了一跳,大叫著讓他快躲,話還沒完,就聽到砰的聲響,鋼鐵和肉軀相撞,再接著,尹二馬的身子被撞飛了開去。</br> 從小街到醫(yī)院,神棍的腦子一直嗡嗡的,尹二馬進了手術(shù)室之后,神棍就在外頭的長椅上等,有一對年輕夫婦,提兜里拎著從銀行剛提出的錢,帶著哭音請醫(yī)生一定要救人。</br> 尹二馬躲避時忽然又跑回去,是看到了水果攤前站著的一個三四歲的娃娃,那么一大把年紀,拼了老命把娃娃給推搡開,脊背讓車撞了個正著。</br> 所以神棍才說,人生無常,尹二馬的死,沒有什么陰謀詭計蓄意陷害,就是意外情況下的正常死亡。</br> 醫(yī)生說,傷者年紀大了,傷勢又重,基本是沒有醒過來的希望了,出來問神棍是他什么人,能不能聯(lián)系到家屬,正詢問間,高危觀察室里的尹二馬驀地睜開眼睛,三兩下拽開氧氣罩和吊針,掙扎著要從床上爬起來。</br> 觀察室里一片混亂,幾個留守的醫(yī)護人員試圖穩(wěn)住尹二馬,透過半開的門,神棍看到尹二馬暴突著眼睛看他,手一直向著他的方向抓伸。</br> 神棍直覺,尹二馬是要跟他說什么,也不顧門口醫(yī)生的阻攔,跌跌撞撞沖進去,分開那幾個醫(yī)護人員,抓住了尹二馬的手。</br> 尹二馬眼白翻起,目光已經(jīng)渙散,嘴里流著血沫,嘴唇微微顫動著,像在說話。</br> 神棍把耳朵湊了上去。</br> ***</br> 羅韌有點緊張:“他說什么了?”</br> 神棍又是一聲長嘆:“太遲了,我覺得吧,那個時候,尹二馬是想告訴我一些東西的。”</br> 之前藏著掖著,就是不肯向神棍吐露半句,而今大限將至,眼見秘密要隨著他一起撒手,神棍忽然就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了。</br> 然而,還是來不及了。</br> 羅韌可以想見得到神棍的失落,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追問了一句:“那他說了什么?”</br> “只聽清楚一個字。”</br> “什么字?”</br> 那個字,好像是“娘”,什么娘,娘什么,不知道,渾無頭緒。</br> 所以這一陣子,神棍的心情很低落,半是為了尹二馬的不幸,半是為了明明秘密就在眼前卻倏忽而逝——這一點,真是像極了羅韌他們,兇簡明明就在眼前,還是眼睜睜失掉了。</br> 他興致乏乏,也懶得向羅韌打聽這頭的情況,只說這些日子還住尹二馬家,幫著村里料理尹二馬的后事,過兩天再聯(lián)系羅韌。</br> ***</br> 打完電話,曹嚴華已經(jīng)洗好出來了,因著之前羅韌對他的猜忌“傷害”,看羅韌時,眼神里深深的嫌棄和不忿,羅韌好笑,想說些什么彌補,曹嚴華腦袋一偏,分明的“我不聽我不聽”。</br> 外頭有人敲門,羅韌心里有數(shù),帶上錢包過去,開門一看,果然是一頭汗津津的前臺小哥,兩只手拎了至少七八個外賣餐盒,接錢的時候,笑的很不好意思——這些打包來的菜,可值不了三百塊那么多。</br> 回到屋里,把外賣餐袋解開了鋪陳好,羅韌給木代的房間打電話,讓她們過來吃飯,兩人很快就到了,洗完了澡一身清爽,濕漉漉的頭發(fā)還掛著水珠,連人都精神了很多。</br> 看到套著枕套的亞鳳,木代嚇了一跳,又覺得好笑,問羅韌:“要帶她一起吃嗎?”</br> 這一下提醒了羅韌,他過去拽起亞鳳,直接把她拖到洗手間里關(guān)起來。</br> 出來的時候,說了句:“餓幾天,反正也餓不死。”</br> 這是為了之前的捱餓報復(fù)嗎?看不出來羅韌還有這一面,木代肚子都笑疼了,笑到中途,看到曹嚴華哀怨的看她,那眼神大意是說:小師父,我小羅哥那么猜忌我,你還對著他笑,師徒的情分呢?</br> 于是趕緊不笑了。</br> 飯菜都家常,但很下飯,辣子雞,椒鹽排條、回鍋肉,木代吃的最歡,炎紅砂卻食不下咽,看羅韌說:“一萬三怎么辦啊,我們怎么找啊?”</br> 羅韌說:“先吃飯。”</br> 炎紅砂筷子拈著米粒,都快哭出來了:她是最后一個跟一萬三在一起的人,如今一萬三出了事,她總覺得自己撇不了關(guān)系,寢食難安。</br> 正跟米粒較著勁,羅韌的手機又響了,他放下碗筷過去接電話,看到來電顯示時,臉色突然變了一下,撳下接通時,說了句:“一萬三?”</br> 這一下,沒人吃得下飯了,炎紅砂幾乎是從桌邊蹦起來的,三兩下奔到羅韌身邊:“是一萬三嗎?是一萬三嗎?”</br> 羅韌沒理她,耐心聽著電話,炎紅砂仰著頭,巴巴看著羅韌,自己都沒留意到自己兩只手握在胸前,跟祈禱似的。</br> 聽到羅韌說:“好,行,待會你把位置短信給我,我查一下。”</br> 放下電話,炎紅砂急急問:“是一萬三嗎?”</br> 羅韌沒吭聲,過了會短信發(fā)過來,他低頭去看,唇邊露出一抹微笑。</br> 八成是了,炎紅砂心癢癢的不行,劈手就去搶手機:“給我看看!”</br> 羅韌手一揚,手機舉高。</br> 他個子高,炎紅砂夠不著,氣嘟嘟瞪他。</br> 一掃剛剛的陰郁,羅韌現(xiàn)在的心情是真不錯,問她:“你這么關(guān)心干嗎?”</br> “是一萬三吧,他怎么樣?發(fā)短信說什么了?我看看啊!”</br> 她連珠炮一樣問,跳了好幾次去搶手機,但羅韌眼疾手快,幾次都告落敗,氣的跺腳,不管不顧的,忽然拽住羅韌肩膀,兩腿往他身上掛,攀桿一樣去搶手機。</br> 羅韌倒吸一口涼氣,想把她從身上推下去:“還帶這樣的,講不講道理了你?”</br> 炎紅砂尖叫:“木代,木代,羅韌調(diào)戲我!”</br> 木代嘆了口氣,懶得看兩人,伸出筷子去夾排條,炎紅砂再叫的狠了,她就輕描淡寫回一句:“那你就調(diào)戲回來嘛。”</br> 無意間一抬頭,忽然看到,曹嚴華不知道什么時候過去,鬼鬼祟祟靠近,覷著羅韌不注意時,一巴掌打在他背上,然后掉頭就跑。</br> ——“你要是氣不順,就打他兩下,出出氣。”</br> ——“我打不過他。”</br> 大仇已報,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曹嚴華還真是一個不拋棄不放棄的人。</br> 這都什么人啊,羅韌哭笑不得地撒手,炎紅砂終于搶到手機,趕緊低頭查看。</br> 羅韌過來,理著衣服坐回到木代身邊,衣領(lǐng)都被炎紅砂拽走了形,木代伸手幫他把領(lǐng)口翻好,問他:“真是一萬三?”</br> 羅韌說:“是。”</br> 頓了頓又補一句:“王牌。”</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