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
寒山看著范無救,很認(rèn)真地問:“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性格很討人厭?
“世人皆言我冷面無情。”范無救也很認(rèn)真地回答他。“你帶我來這里,有什么事情,直說吧。”范無救不想耽擱太久,謝必安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從大司命那里回來,找不到他就不好了。
“我好不容易見著一個鬼神,請你喝杯茶不行嗎?”寒山捂著心口,可憐巴巴地說。
范無救看著他不說話,但是身上的兇煞氣息濃郁起來,這便是赤、裸裸的威脅了。一旁的姻緣小仙們感到那兇煞氣息,一個個住了口,臉色發(fā)白地撤離了這附近。
寒山揮揮手,隨意建起一個結(jié)界,將范無救的氣息包裹住。“月老殿都要被你一身兇煞變成瘟神殿了。”他不滿地抱怨。
范無救仍然沉默。寒山無奈地嘆了口氣,說:“你的性格真的很不討喜。好啦,跟我來,我可不希望我這里真變成瘟神殿。”寒山的修為不比范無救低,相反,還要高出不少,但是,他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比起范無救卻要少得多。所以他做不到短時間內(nèi)制服范無救,一旦打起來,范無救完全可以毀掉月老殿。盡管說范無救不顧后果毀掉月老殿的可能很低,但是身為月老殿的司掌者,他不能拿這個冒險。
“天府宮的神仙和無常很像,我們都是替天道工作的,所以天府宮里的人劫數(shù)也很少。但我們并不是完全沒有,只不過我們可以攢功德來抵消劫的威力。五百年后,我要歷一場雷劫,而消減劫數(shù)的功德在你身上。雖然說得不到這份功德,我也能渡劫成功,但雷劫畢竟是很疼的,能不打身上當(dāng)然最好。”一邊走,寒山一邊向范無救解釋自己的目的。
范無救看得出對方說的是實話,正是如此,他反而有些不敢信了。“姻緣神的功德都是憑借牽成天定姻緣得到的。”天定姻緣即使天道注定,寫在命格中的姻緣,凡人的姻緣多是如此,修仙者的姻緣卻少有寫在命格中的了。神、魔、鬼、妖的姻緣,更是少之又少,從古至今也只有幾百對。范無救從來不曾想過自己身上會帶一段天定姻緣。
“是呀。我活這么久,總共也就牽成過幾百對凡人之外的天定姻緣。每一樁都是大功德啊。”寒山有點小興奮,“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我手上只有凡人的姻緣天書,要不是你今天來天府宮,我也發(fā)現(xiàn)不了你身上的姻緣呢。”
沒心情聽寒山絮絮叨叨的廢話,范無救問他:“同我有天定姻緣的是誰?”事到臨頭,他反而有些退縮了,沒敢直接問是不是謝必安,他生怕寒山直接否認(rèn)。拳頭攥得緊緊的,范無救死死盯著寒山的嘴,如果寒山說出的名字不是謝必安,他覺得自己也許會失控。
“不告訴你呀~”寒山露出惡劣的笑容。“讓你喊我月老,就是就不告訴你。”
范無救愣住了,他沒想到竟會聽到這種回答,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當(dāng)他反應(yīng)過來后,有些苦笑不得,自己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寒山上神。”他果斷地改了稱呼,面子算什么,哪里有討老婆的事情重要。
“晚啦!”寒山鼻孔朝天,一幅氣哼哼的樣子,“我說你性格不討喜,你還想拆我的房子,現(xiàn)在后悔沒用了。哼!”寒山看也不看范無救一眼,昂首闊步地往前走。嘴里嘟囔著“我就是不說,急死你呀急死你。”
范無救覺得此時自己的心情比他第一次去捉惡鬼時,被幾千惡鬼圍困還要焦躁。要早知道自來熟的寒山也是個記仇的人,他說什么也不會故意喊“月老”的。“寒山上神...”范無救也是豁出去了,他活(死)了幾萬年,還是頭一次對謝必安之外的人妥協(xié)。“寒山上神,寒山上神...”
寒山猛地回頭,說:“你就只會這一句么?”
范無救面癱臉和寒山對視,十秒鐘后寒山認(rèn)輸了。面癱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存在。
這個時候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月老殿正殿前的院子里,院中生著一株十幾人合抱粗的桂樹,樹枝上系滿了紅色絲線。一些姻緣小仙從樹上取下紅線,另一些又將栓了寫有兩個人名的木牌的紅線掛上去。
“很漂亮的樹吧?”寒山突然開口問道。不等范無救回答,他便又繼續(xù)說:“這可是系著世間最美好的誓約的樹呢。不是隨便哪對夫妻的名字都能掛在這棵樹上的,只有真心相愛的人,才會被月桂樹承認(rèn)。”
“知道嗎,有的人有天定姻緣,但他們逆了天命,和別人成了眷侶。但這些人,都被月桂樹承認(rèn)了呢。”寒山認(rèn)真地看著范無救說:“天定的,并不一定是好的。而且天定姻緣是所有天命中最好逆的,甚至不用擔(dān)什么逆天的懲罰。”
“你同我說這些做什么?”范無救皺眉,這些話讓他有不太好的預(yù)感。
寒山的目光變得有些同情,他說:“我只知道你身上有天定姻緣,卻不知另一方是誰。只一種情況會這樣,那就是你不是他的姻緣,而是他的情劫。”
“什么意思?”
“歷情劫的人有三種結(jié)局,一是和自己的應(yīng)劫之人挺過劫數(shù),長相廝守,這般,劫便能夠化成緣。這樣的人最后都能在月桂樹上掛上名字呢。”寒山先說了最好的一種情況。“第二便是吃盡情愛的苦楚,大徹大悟,斷情絕愛。這也算成功歷劫,同時也會斬斷天定姻緣的紅線。而最后一種,便是渡劫失敗,哪怕不是當(dāng)即身殞道消,也是根基大損,最后還是熬不過命數(shù)。自從我司掌姻緣開始,幾十萬年。不算凡人,有天定姻緣的我見過五千多個,其中九成是另一人有情劫。最終真能因天定姻緣結(jié)成眷侶的只有不到三百個,其中卻只有十幾個是渡過情劫的。”寒山表情凝重,“你可知這意味著什么?”
能意味什么呢?五千個有天定姻緣的人里,只有幾百個不是另一人有情劫的,而最后結(jié)成眷侶的,也基本都是這些人。這只意味著能夠達(dá)成第一種結(jié)局的人只有十幾個。
“之所為你們牽成姻緣,能有大功德,不過是因為難度太高罷了。”寒山突然一改先前的表情,笑得燦爛,“不過我卻也喜歡挑戰(zhàn)這種有難度的事情呢。”
范無救問道:“如何才能知道,另一人是誰?”
“很簡單呦。”寒山滿面笑容,他取出一根紅線,說:“你把這個系自己腕上,遇見那個人時,紅線便會自己延長,并系住另一人的手腕。而且,在你們向天道立誓,結(jié)成眷侶前,那個人是看不見紅線的。很好的東西吧?”自家紅線可也是天道出產(chǎn)呢,質(zhì)量有保障。
范無救接過紅線,系在自己腕上。“寒山上神可還有其他事情要說?”
“沒啦。你去見你的搭檔吧,我讓人給你帶路。”寒山笑著送客。在范無救即將走出視野時,他突然又開口說道:“最好祈禱紅線不會系到你搭檔手上哦,你是喜歡他的吧?”
范無救頓了一下步子,繼續(xù)往前走。他確實在那般祈禱。最開始他是希望自己和謝必安有天定姻緣的,可是在聽寒山講過那些之后,他便開始祈禱那個人不是謝必安了。情劫他之前也是知道的,那是最難渡的劫之一,不是因為難以成功渡過,而是因為要受盡情愛煎熬。今日之前,范無救還不知道情劫竟還有長相廝守的結(jié)局。不過,知道了又如何呢,寒山說了,幾十萬年不過有十幾人而已。
他不希望自己是謝必安的情劫,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做不到傷謝必安的心,讓他受盡情愛折磨的。可是,不那么做,他們便只有第一種結(jié)局或是第三種結(jié)局。第一種幾率太低,謝必安的性命這個賭注太大,他輸不起。所以范無救怕了,他只能祈求,莫要讓他成為謝必安的情劫。
跟著帶路的小仙走著,范無救心里亂極了,連快走到之前和謝必安分開的路口都沒有發(fā)現(xiàn)。直到他聽見謝必安溫和的聲音:“死有分。”他離謝必安只有十幾步的距離了。幾萬年來,范無救第一次希望他能離謝必安遠(yuǎn)一些。
“你怎么了?”謝必安發(fā)現(xiàn)范無救明顯是有心事。
范無救一步步走向謝必安,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但十幾步,終究還是走完了。他眼睜睜看著自己腕上的紅線延長,蔓到謝必安的手腕上,然后打結(jié)。紅線延長的部分一點點消失掉,只留下兩人手腕上的部分還能看見。
“怎么了么?”謝必安看范無救死死盯住自己的手腕,疑惑地將自己的手腕抬到面前查看,他并沒有看出什么異常。
看著系在謝必安毫無血色的白皙手腕上的紅線,那在凡人眼中象征著姻緣、愛情的美好物什,范無救只覺得它血淋淋的很是刺目。哪怕之前隱隱已經(jīng)猜到這種結(jié)果,但是范無救還是感到自己幾乎站立不住。
他是他所愛之人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