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塵埃落定
第73章
小宇這姑娘真是仗義執(zhí)言,微博發(fā)帖實名認(rèn)證,萬字長文寫得無比犀利,行文辛辣,時不時的貫穿一些冷幽默。她以當(dāng)年與當(dāng)事人私交甚好的旁觀者立場,對那個爆料帖進行逐條反駁。
末尾,她直言不諱:“不管你怎么攻擊造謠,不管多少人信你的一派胡言,你永遠是個見不得光、躲在鍵盤下的匿名者。我敢作敢當(dāng),所言即事實。附上我在電影學(xué)院的本科畢業(yè)證書,歡迎辨查真?zhèn)唯D―不需用惡意揣摩,因為本人早已改行,在國外攻讀MBA。
黎枝師姐的為人有口皆碑,而盛師兄英年早逝,實屬心痛。不想看到逝者多年后,還要被惡意揣摩中傷。生而為人,請務(wù)必善良。也真心建議黎枝師姐,拿起法律武器,保護自己,嚴(yán)懲造謠者!”
這條長微博十分鐘破萬轉(zhuǎn),底下全是真實客觀的網(wǎng)友留言。
這邊的瓜還沒完全消化,一小時后,時芷若竟然直接轉(zhuǎn)發(fā)了這條微博!
“我與黎枝同窗四載,既有同窗之情,也是交過心的密友。我們感情真摯,共度青春。她的過去我曾參與,也為她如今的成績由衷高興。我們關(guān)系未散,同行在路上。沒有人比我們這些‘過來人’更有發(fā)言權(quán)。枝枝是好藝人,好演員,好女孩。并且,對某些匿名爆料帖提出嚴(yán)正警告,你們的含沙射影,必會承擔(dān)法律責(zé)任!”
時芷若的微博近兩年已然公式化,都由她的團隊全權(quán)打理。大部分都是品牌宣傳,就連偶爾一張時芷若語氣的自拍,也都由工作人員編輯。情緒、觀點如此私人化的微博,幾乎沒有過。
當(dāng)日的微博頭三個【爆】,都與黎枝相關(guān)。
吃瓜網(wǎng)友忙不停,紛紛狙擊蛛絲馬跡,從前段時間的綜藝《跟我去遠方》,到她倆同臺的品牌活動,甚至連電影學(xué)院1x屆表演系的畢業(yè)照都給扒了出來。
那一年,陽光正好,笑容明媚,一張張鮮活的面容上,晃蕩著溫柔的光影。黎枝和時芷若站在第三排右邊,肩并肩,頭還有意識地靠在一塊兒。美人入目,當(dāng)真悅眼。
網(wǎng)友紛紛感嘆,這兩人的顏值太能打了!
還有好事者,干脆連編劇系的畢業(yè)照也搜了出來。盛星站在傅寶玉老師身板,穿著白襯衫,清清爽爽的短寸頭。他很高,脖頸的弧度尤其好看。劍眉星目,笑起來時有酒窩,好似盛滿春風(fēng)。
毛飛瑜看到盛星的照片時,愣了愣,“這個少年,好靈啊。”
他故意發(fā)給宋彥城,“我從不知道,黎枝喜歡過的人,竟是這種民國初戀款。他要還在,我一定簽他!簽他!”
宋彥城冒起無名火,一點兒也不想看。他怕自己看到了,還特意用手掌擋住屏幕,遮住毛飛瑜的信息框。然后迅速點點點,按了刪除信息。
此后兩小時,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頭跟貓爪子撓心似的。他跟誰都聊不開這個心結(jié),只得暗搓搓地給小周發(fā)微信:
“你上網(wǎng)了嗎?”
小周:“上啊!怎么能不上!網(wǎng)上好多瓜!我天,我枝姐什么傳奇人生啊!她竟然是在福利院長大!父母下落不明!她上高中后的學(xué)費,竟然全靠愛心資助!太勵志了吧!”
宋彥城無語,“你偶像被黑得這么慘,你還有心吃她的八卦?”
小周:“這有什么,黑不黑她,都不妨礙我愛她。哥,你看到她初戀的照片了嗎?太帥了吧小哥哥!我跟你形容一下啊,四分之一的吳彥祖,五分之一的金城武,三分之二的小周!”
“……”倒不必如此夸自己。
宋彥城心思忽地動了動,他還是點開了微博上的那張畢業(yè)照。在看之前,他的負(fù)氣與較勁成分更多,哪怕故人已逝,宋彥城仍有一絲酸意。直到看到盛星,舊照片,萬物定格,但仍被這個男生所吸引。
盛星的目光很平和,三庭五眼標(biāo)正俊朗。隔著時空,仿佛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那股溫和氣質(zhì)。宋彥城盯了好久,嘴角終是揚起一個小鉤子。
原來黎枝喜歡過的男孩兒長這樣。
他們竟是完全不一樣的風(fēng)格。如果盛星還在,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是春風(fēng)滿面的編劇新星,他或許會和黎枝結(jié)婚生子,會有一個幸福平安的人生。
很奇怪,這樣的設(shè)想在宋彥城腦海里過一遍,他竟然不覺得違和。如果黎枝能夠平安喜樂,那么對象是誰,似乎也不重要。
宋彥城的指腹沿著照片的邊緣細細描摹了一遍,最后停在盛星臉上。
他說:“我會照顧好她,不勞你惦記了。”
有電話進來,跳開了頁面,毛飛瑜打來的,“黎枝怎么樣?我能過來看她嗎?”
宋彥城開了免提,起身去倒水喝,“來就免了,她這兩天發(fā)燒,人沒精神。”
“發(fā)燒了?”毛飛瑜頓時緊張,“怎么回事啊這小身板,她之前感冒就一直沒好。去醫(yī)院了嗎?”
“沒事,我讓醫(yī)生到家里看過,吊點水,用點藥,今天沒燒了。”宋彥城倒水的動作很輕,下意識地往二樓方向看了眼,“你讓她好好休息。”
“休,反正她現(xiàn)在也沒活兒。”毛飛瑜說:“這事不管怎么解決,對她造成的影響肯定不小。現(xiàn)下又丟了Leven的代言,之前兩家有合作意向的輕奢品牌都在觀望了。我沒給她接國內(nèi)的新工作,攢了幾個劇本,等她狀態(tài)調(diào)整好了,就回來選選。”
宋彥城“嗯”了聲,“網(wǎng)上現(xiàn)在什么情況?”
“風(fēng)向好轉(zhuǎn),都是替黎枝說話的。”毛飛瑜嘆了口氣,“我原本想她踏實低調(diào)地在這個圈子里,但也不知道什么體質(zhì),事兒真不少,就沒一天消停的。”
宋彥城不想聽那么多抱怨和訴苦,在他眼里,解決問題,遠比這些管用。
“有事保持聯(lián)系。”毛飛瑜還有一堆后續(xù)事情要處理,電話掛了。
宋彥城自己喝完水,又把黎枝的淺粉保溫瓶給兌成溫的,然后輕手輕腳拿進臥室。黎枝這兩天瘦了許多,本就小的臉可能都沒巴掌大了。宋彥城把水杯放在桌上,坐在床邊,望著她笑。
黎枝不施粉黛,嘴唇的顏色淡了些,更顯楚楚可憐。她問:“你笑什么?”
“笑自己撿著了便宜,影后躺我床上。”宋彥城不正經(jīng),彎下腰,眼神深深凝視。
黎枝皺了皺眉,“這是我家,我的床,不是你床上。”她小聲嘟囔,“你在濱江花園又沒有房。”
“……”宋彥城一時之間,都忘記該怎樣生氣,不滿道:“你跟毛飛瑜在一起什么不好學(xué),光學(xué)他那張利嘴了。”
黎枝揚起笑,淡淡的。
宋彥城愣了愣,心里的石頭落了地,他伸出手,在她臉上蹭了蹭,低聲說:“你笑了,我就放心了。”
黎枝病容未消,聲音也透著病態(tài)的嘶啞,她轉(zhuǎn)而握住他的手,從臉上垂落于軟床,就著姿勢變成了十指緊扣。她說:“這些天,你也辛苦了。”
宋彥城亦不否認(rèn),“是,跟當(dāng)爸一樣,操心。”
黎枝嘟了嘟嘴,就這么脫口而出,“如果我真有個你這樣的爸爸,就好了。”
她目光一剎的迷茫和失落,沒有逃開宋彥城的眼睛。之前表現(xiàn)得那樣堅強灑脫,他知道,她心里還是有遺憾的。
“枝枝。”他換了個姿勢,也半躺去床上,把人摟在懷里,修長的手指纏著她的頭發(fā)松開、又繞緊。宋彥城說:“你不必感懷自己的身世,也不必為了這些東西感到自卑。錯不在你,選擇也不在你,我希望枝枝不要給自己卡上枷鎖。你若遺憾,我便同你一起去找父母的下落。你若想要一個真相,我也可以陪你走這一遭。你的從前,我沒辦法干預(yù)改變,但你的以后,我會盡力去實現(xiàn)。”
黎枝眼睛濕了,被淚水一染,顯得格外明亮。她故作輕松,卻仍是控制不住的哽咽,“宋彥城,你今天很感性嘛。”
“我哪天不性感?”
“是感性!”黎枝嗔罵。
宋彥城不再逗她,把她抱得更緊,說:“我得對得起你那句話。”
“嗯?”
“你說過,他是你的青春,我是你的未來。”
靜靜無言,眼淚奪眶,順著鼻梁往下墜,燙著了宋彥城的手背。黎枝在他懷里拱了拱,然后閉上眼。熟悉的淡香水味充斥鼻間,黎枝悶聲說:“宋彥城,我退圈吧,做豪門太太好不好?”
宋彥城笑得胸腔微震,掌心在她肩膀上來回摩挲,翹著音,略顯吊兒郎當(dāng),“那可不行,萬一哪天我破產(chǎn)了,還要靠枝枝賺錢養(yǎng)活的。”
一句戲言,黎枝卻當(dāng)了真,她猛地抬起頭,直勾勾地望著他,“好啊!”
“……”
“你別上班兒啦,也別成天和季左神神叨叨地開會了,你不用去算計那些了,自己不開心,我還提心吊膽的。宋彥城,你辭職吧,我養(yǎng)你啊!”因為眼淚未干,黎枝的眼睛像藏了兩柄小刀,恨不得攻陷他。
她是認(rèn)真,宋彥城知道。可他不能附和著讓她信以為真。
“小孩子。”他溫和一笑,目光卻像降下一層薄紗,看不真切,“童言無忌。”
黎枝卻怔怔出神,若有所思。
宋彥城琢磨著,這可能是個合適的時機。他把黎枝從懷里扶正,自己也坐直了些,忽然就往連日來、她最敏感的話題上靠。
他先坦白:“枝枝,我找過你的那位學(xué)妹。”
黎枝方才那幾分放松心情,又瞬間掉落谷底。她臉上的笑容以可見之速在收攏,網(wǎng)上的事,她去洗手間的時候,關(guān)上門偷偷翻過,也算了解了大概。
她微微低頭,嗯了聲,“我知道。小宇學(xué)妹畢業(yè)后就改了行,聽說是出國了,我那兩年混得不太好,差不多跟所有人斷了聯(lián)系。”
“也是緣分,我讓季左去找她的時候,她兩天前才回到國內(nèi),不然事情沒有這么順利。”宋彥城說:“她告訴了我過去的一些事。”
黎枝故作輕松,勉強展露笑顏,“你沒吃醋啊?”
宋彥城看著她,停了兩秒,說:“盛星出事之前,話劇社團在寢室,社團學(xué)生很多都在,包括小宇。”
黎枝若有所思,但依舊費解,眼神茫然投過來。
“如果我告訴你,盛星跑出寢室,根本就不是因為你的那條短信。”
“不可能!”黎枝立刻大聲,往日一幕幕跟刀刻在骨子里似的,畫面的每一幀都記得清清楚楚。
“當(dāng)時我們因為一些事情起爭執(zhí),分開過。但那一年,其實彼此都沒真正放下。我給他發(fā)短信,是告訴他,我提前離校,看不了他的畢業(yè)演出。他急了,才出來找我的。如果不是因為找我,盛星根本不會出車禍!”黎枝的情緒防線失控,再回憶一遍,只會踏疼心臟。
她像一個犯錯的孩子,日復(fù)一日里,都背著道德的十字架負(fù)重游|行。
宋彥城揪心她的眼淚,但還是冷靜待之,一字一句還原:“不是這樣的。你的信息,不是他突然跑出寢室的關(guān)鍵。在收到你短信之后,并沒有那么急切到非出去不可的程度。在你之后,他又接到一個電話。就是那通電話,讓他失了控。”
黎枝愣住,“什么電話?誰的電話?”
“趙敏青。”宋彥城你問:“你有印象嗎?”
黎枝木訥地點了下頭,“她和時芷若關(guān)系很好。”
“我?guī)湍阏{(diào)到了那通電話的錄音記錄,聽不聽,選擇給你。”宋彥城說這些時,一直握住她的手,到此刻,一分比一分緊。
黎枝默了默,慌亂、茫然、驚懼糅雜成一團,全寫在眼神里。她在與自己做斗爭,既想知道真相,又害怕知道。最后,她看向宋彥城,堅定道:“我聽。”
宋彥城去書房一趟,把電腦拿進來,他站著,點開文件夾里的音頻。
這么多年過去了,要找到著實費了一番功夫。那晚季左走后,便一直忙著這件事。年代久遠,音質(zhì)不太好,從響鈴開始,雜音纏繞。
“嘟……”
長音一聲一聲,像空谷回音,從時空穿越而來。
黎枝心臟緊繃,連氣兒都不敢喘。直到一陣細微的嘈雜,盛星的聲音響起:“喂?”
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讓黎枝熱血上涌,一下子紅了眼眶。
盛:“趙敏青,什么事兒啊?”
趙:“盛星!你在哪里啊!”
盛:“寢室,有點忙。你說吧,我聽著。”
趙:“盛星,你趕緊過來吧!黎枝出事兒了。”
盛:“枝枝怎么了?!”
趙:“她在路上暈倒了,現(xiàn)在在醫(yī)院呢!醫(yī)生說情況不太好。你趕緊過來啊!你往啟明樓那邊走,是東邊的醫(yī)務(wù)室!你趕緊來,我和芷若都在這兒等著你呢!”
一段雜音,然后聽到旁邊的人明顯的叫聲:“盛星,你去哪兒呀?!鞋都不換!畢業(yè)典禮都快開始了!”筆趣閣
撞門板的聲音,風(fēng)和急切的呼吸竄在一起的聲音,最后是盛星著急的聲音:“就來就來!你幫我照顧好她啊,醫(yī)藥費先墊著,我馬上帶錢來。”
電話掛了。
1分24秒通話,從此,陰陽兩隔,少年永別。
黎枝半天沒動,眼睛跟抽了光似的,只剩麻木空洞。她呆呆坐在床邊,人是靜的,呼吸都仿佛停止。
宋彥城關(guān)了音頻,走到床邊,手繞到她后腦勺,把人輕輕圈進懷里。他低聲安撫,“不是你,枝枝,不是你的錯。”
黎枝的眼淚無聲流,浸透衣裳,他的腹部一團溫?zé)帷?br/>
黎枝蹙眉哽咽,“她為什么要騙盛星,我沒有啊,我根本沒有進醫(yī)院,她為什么要騙他?”
宋彥城:“這可能只有她自己清楚,但人現(xiàn)在在國外,我一時找不到。前幾天,我去找過時芷若。我看她的反應(yīng),似乎對這通電話的事也一無所知。”宋彥城頓了頓,“但她學(xué)表演的,演技了得也不一定。”
黎枝把臉埋進他腰腹,壓抑的啜泣不敢大聲。她憋得上氣不接下氣,肩膀直發(fā)抖。
不重要了,真相與謊言到這里,算是回歸本位。黎枝擔(dān)著罪名自我折磨,在之后的每個深夜輾轉(zhuǎn)難眠,在路上看到每一個年紀(jì)相仿的少年都會眼紅。
黎枝在宋彥城懷里說:“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我是個掃把星,難怪爸爸媽媽會不要我。”
“不許這樣說!”宋彥城厲聲打斷,“那是他們愚蠢。”
黎枝嗚咽難停,揪緊宋彥城的手臂,低聲說:“我好想他啊……”
宋彥城順著她的頭發(fā)一下一下?lián)崦跋胨揖团隳闳タ此!?br/>
多年心結(jié)被掰碎,真相被重塑,黎枝慢慢從連日來的風(fēng)云陰雨里走出。她的狀態(tài)在好轉(zhuǎn),也終于鼓足勇氣上微博看了評論。
眾議成林,流言飛文,這于許多人來說,只是一場共襄盛舉的八卦話題,痛不在其身,便永遠無關(guān)痛癢。
但這是黎枝的人生,那個輕衣少年郎,那些抵舌未曾說出口的愛與恨,美好與遺憾,都成了歲月間的朱砂痣。
它枝繁常青,它雋永長明,它是黎枝的青春。
這一晚,黎枝刪了所有內(nèi)容,并注銷微博賬號。
同時,工作室發(fā)博――
“江湖深遠,天高海闊,靜候下次相遇,以作品會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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