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第 81 章
姜舒窈出了宮門,謝珣已在此等了一會兒。</br> 夕陽漸漸落下,天際被染成丹紅色,底部留出一道帶狀金邊,萬丈金色霞光綻放,刺得人睜不開眼。</br> 謝珣身量頎長,穿著艷色官服,在宮門不遠(yuǎn)處站著,極為顯眼。</br> 姜舒窈心頭升起沒由來的歡欣,拎著裙,向他奔去。</br> 謝珣若有所感,回身,果然見到了姜舒窈奔來的身影。</br> 他沒料到她會朝自己跑來,下意識伸出手臂想要接住她,怕她摔著,但想到此處是在宮門前,連忙壓下手臂。</br> 姜舒窈跑到他面前,將將剎住腳,小喘著氣兒:“等得久嗎?”</br> “不久。”謝珣脫口而出道,“再久也不久。”若是每日下值都能這樣沐浴著夕陽等她就好了,驀然回身見到她向自己奔來,等待的滋味兒也變得美妙起來。</br> 這句話沒頭沒腦的,姜舒窈沒聽明白,扯扯他官服袖口道:“走吧。”</br> 謝珣點(diǎn)頭,兩人并肩往前走。</br> “今日在宮里呆了那么久,都在做什么?”</br> “閑敘了會兒,打了個賭,為貴妃娘娘做了道菜。”</br> “哦?”謝珣低頭看她,“你還在宮里做菜啦?”</br> 姜舒窈便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最后問:“你猜貴妃娘娘吃了沒?”</br> 謝珣抿嘴翹起嘴角,又見她那副得意的神情,忍不住綻開笑顏道:“當(dāng)然,不僅吃了,還覺得很美味對不對?”</br> “咦?”姜舒窈道,“你怎么知道?”她可是盡量把過程描述的很緊張忐忑的。</br> 他理所當(dāng)然地道:“因為是你做的。”</br> 姜舒窈被他這句話說得有點(diǎn)羞,往他身上撞了下:“什么呀。”</br> 此時離下值有一會兒了,宮門前人不多,大多都是下值很遲的胡子花白的官員們。</br> 兩人并排著走實(shí)在扎眼,但謝珣又不想浪費(fèi)這同行的好時機(jī),于是悄悄把手向姜舒窈靠攏。</br> 官服挺闊鮮艷,與姜舒窈淺蓮紅色軟緞融在一起,寬大的袖口重疊著,碰撞著。</br> 姜舒窈不明所以,正要挪開手臂,忽然被謝珣捉住了手。</br> 她詫異地抬頭看謝珣,謝珣左手握拳,抵住鼻尖清清嗓子:“袖子遮住的。”</br> 重點(diǎn)是這個嗎?!</br> 姜舒窈無語。</br> 謝珣說完后,還左轉(zhuǎn)右轉(zhuǎn)看了一圈,確認(rèn)沒有官員往他倆牽手的地方看,松了口氣。</br> 牽到手后,謝珣腳步都要輕快許多,只覺得這條道太短,沒走到幾步就走到了馬車跟前。</br> 謝珣扶著姜舒窈上馬車,緊跟著她鉆進(jìn)去,在她身邊坐下。</br> 上了馬車后,姜舒窈感覺有點(diǎn)頭暈,便拉開了裝糕點(diǎn)的木盒,隨便揀了塊糕點(diǎn)塞進(jìn)嘴里</br> 謝珣問:“餓了?”</br> 姜舒窈點(diǎn)頭:“午膳在貴妃娘娘殿里用的,不太好多吃,下午又沒有用茶點(diǎn)。”</br> 吃了幾塊糕點(diǎn)后,眩暈感退去,謝珣為她端來一杯熱茶,她接過灌下去。</br> 胃里面舒服多了,姜舒窈嘆道:“還是家里面舒服。”</br> 謝珣掏出手帕為她擦掉嘴角的糕點(diǎn):“那是自然。”</br> 擦了兩下,覺得不對勁兒:“你嘴角粘上了什么,怎么是紅的。”</br> 他看著手帕上的顏色十分緊張,像血又不像血,莫不是嘴角傷了吧。</br> 姜舒窈見他一臉緊張,愣了下:“什么?”</br> 她抬手碰碰自己的嘴角,看到自己手指上沾著的殷紅色,一下子明白過來:“……這是口脂。”</br> 謝珣緊張的表情僵住,把手帕默默疊好,揣回袖口:“以往你的口脂沒有這么艷的。”</br> “當(dāng)然,這是貴妃娘娘用的。”她平日里用的唇脂就是帶點(diǎn)淺粉紅的潤唇膏,林貴妃給她點(diǎn)的口脂卻是格外濃郁的正紅。謝珣平素又沒接觸過這些東西,更不可能每天盯著女人的嘴唇看有什么區(qū)別,鬧出笑話雖然有點(diǎn)傻,但實(shí)屬正常。</br> 她湊近謝珣,問:“你就沒發(fā)現(xiàn)今日我的唇特別的紅?”</br> 四目相對,氣氛忽然有些安靜。</br> 謝珣看著她紅潤豐盈的唇,眨眨眼,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我就說今日怎么不一樣呢。”</br> 姜舒窈本來起著調(diào)戲的心思,結(jié)果一點(diǎn)兒效果也沒有,頓覺無趣,重新靠到車壁上。</br> 謝珣偷摸摸地把視線移過來,落到她唇上,仔細(xì)地琢磨了一番,一邊感慨神奇,一邊分辨這種紅和她吃了辣椒后嘴唇的紅有什么區(qū)別。</br> 似乎潤些,艷些,飽滿些。</br> 姜舒窈感覺他的視線落在嘴上,以為他要做些什么,有點(diǎn)小忐忑,結(jié)果往他臉上一瞧,那叫一個心無雜念,認(rèn)真鉆研。</br> 她在心里默默地“哼”了一聲,翻身面對車壁。</br> 到了謝國公府以后,姜舒窈從馬車上跳下來,沒搭理謝珣就往府里走。</br> 謝珣一頭霧水,緊跟著她往院里走,思考到底發(fā)生了什么。</br> 姜舒窈回到院里,第一件事就是沖到廚房找吃的,一天沒好好吃飯,餓得心頭發(fā)慌。</br> 她往廚房里掃了一圈,一眼就看中了放在陰涼處蓋住的梅干菜燒餅。</br> 前幾日她與林氏商議著要在京城各處開一家早食市肆,店面要小,散落到京城各處也不會顯得興師動眾。但是賣的東西卻要多,制作時長要短,于是姜舒窈便開始琢磨起了各種燒餅。</br> 嚴(yán)格來說,梅干菜燒餅算不上早餐,對她來說各像是宵夜。一提起梅干菜燒餅,就會想到街邊的小吃推車,車頂上懸著搖搖晃晃的電燈泡,投下一片橘色的暖光,煎燒餅的油氣升騰,泛起一股豐腴咸鮮的香氣,光是聞著味兒就覺得出來尋覓夜宵的選擇是正確的。</br> 梅干菜燒餅做的很薄,看上去平平無奇,面上既沒有芝麻,也沒有千層餅餅皮上一圈圈的線條,只有咬上一口才會知道它的好。燒餅里面的餡兒自然就是梅干菜碎和豬肉肉末,不用放油,直接放進(jìn)鍋里煎。燒餅內(nèi)的肥肉末受熱以后,漸漸溢出油來,豐富的油脂浸透餅皮,讓燒餅表面變成油香酥脆的金黃色,有些肥肉末多的地方,連餅皮都會被浸透成透明的色澤。</br> 燒餅外殼逐漸膨脹,鼓起來一個空腔,很高,圓鼓鼓的顯得十分可愛。煎好以后用筷子碰碰,能明顯感覺到外層那層薄皮變得硬硬脆脆的。</br> 謝珣悄悄地在小廚房外面探頭觀察,本來在思考自己哪犯了錯,但一聞到這個香味,還是硬著頭皮進(jìn)來了。</br> 他看著鍋里的梅干菜燒餅,輕輕地咽了咽口水,帶點(diǎn)討好地、小心翼翼地問:“要喝粥嗎?我讓丫鬟去大廚房端來。”</br> 姜舒窈回頭看他,總覺得這個垂眸抿嘴的忐忑樣和謝曜也沒什么兩樣了,忍住笑意道:“去吧,要素的白米粥。”</br> 謝珣得令,出小廚房吩咐丫鬟。</br> 因為謝珣也在,所以姜舒窈多煎了兩個燒餅,燒餅出鍋裝盤,扯上幾張油紙,晚飯就這樣對付了。</br> 丫鬟腿腳利索,姜舒窈和謝珣剛在桌上坐下,她們就把白米粥端來了。</br> 謝珣還處于忐忑中,等姜舒窈動筷以后才敢吃冰。</br> 梅干菜燒餅,或者說任何燒餅,用筷子吃都不夠過癮,一定要捏著餅往口里遞,張大口咬下才是最妙的。</br> 梅干菜燒餅的餅皮極薄,捏著是硬的,吃起來卻無比酥脆,肥肉的油香浸透到了餅皮里,將面粉的那層淡香也帶了出來,一口咬下去,“咔咔”作響。</br> 餅里只有一層薄薄的梅干菜和肥肉末,不能太多,多了會咸會膩。肥肉末極肥,一煎,出了油水,和梅干菜融為一體,乍一看,棕綠棕綠的,間或點(diǎn)綴著紅白的肉末,很素很清淡。</br> 一捏,酥脆的餅皮往中間擠壓,帶著油花的透明汁水滋滋往外冒,分不清是肥油煎化了的油水還是梅干菜泡開以后吸收的咸鮮汁水。</br> 在梅干菜的襯托之下,肥肉末也顯得細(xì)碎可愛了起來,亮晶晶的,一點(diǎn)也不油膩。謝珣捏著餅,往口里送去,一口咬下去,方才察覺到梅干菜燒餅的妙處所在。</br> 梅干菜剁得很碎,一點(diǎn)兒也不塞牙,嚼起來脆脆的,又帶一點(diǎn)軟韌,一咬,滿口清新咸鮮。梅干菜若是干吃便不夠美味,但是配上肥肉一起卻是一絕。梅干菜吃油,吸收了肥肉末煉出的亮油,充分激發(fā)除了梅干菜的鮮味,偏偏又不膩味,只覺得咬下去滿口生香,油香豐腴,菜鮮清爽。</br> 肥肉末掩藏在梅干菜之間,又嫩又軟,口感不起眼,但香味濃郁,配著梅干菜一嚼,越嚼越香,咸中帶甜,甜中透著濃濃的鮮,一點(diǎn)兒也不膩。</br> 此時倒也不必配白粥,來一杯清茶最好,苦與鮮中和,刮下油氣以后,回味甘甜。</br> 謝珣吃完一個梅干菜燒餅后才開口問道:“日后便是在市肆里賣這個餅了嗎?”</br> 姜舒窈道:“當(dāng)然還有其他的,種類豐富。”</br> 謝珣點(diǎn)頭,過會兒假裝不經(jīng)意地提起:“咱們這附近會開賣早食的市肆嗎?”說完以后,欲蓋彌彰地解釋,“雖然這附近全是公侯伯等高門,但平素里我們早食也會去外面買,就拿藺文饒來講,每日身上都要揣上幾個銅板繞一圈去五柳巷那邊買鴨肉燒餅。”絕對不能讓姜舒窈聽出他也想吃,怕姜舒窈誤會他埋怨她賴床。</br> 姜舒窈盯著他不說話。</br> 謝珣又道:“若是平時早晨起遲了,大家也都是去外面買點(diǎn)吃食拿著上路的。”他就不一樣了,不起遲也會去外面買吃食,實(shí)在被姜舒窈養(yǎng)刁了,苦大廚房已久,外面的最起碼還能吃個新鮮。</br> 姜舒窈仔細(xì)一琢磨,似乎有點(diǎn)道理,便點(diǎn)頭道:“確實(shí)是可以試試。”</br> 謝珣面上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內(nèi)心卻在歡呼雀躍,幾乎要壓不住欣喜了。</br> 翌日他往東宮上值,沒忍住,把這事兒說了一嘴,惹得同僚們好一陣吹捧贊揚(yáng),每日吃鴨肉燒餅都快長成個鴨肉燒餅的藺成還夸張到給他奉了杯茶。</br> 后來其他地方開起了早食小食肆,西城這邊遲遲沒動靜,同僚們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個油嘴滑舌的負(fù)心漢,惹得謝珣好一陣心虛,每日回來都要催一催媳婦大人趕快安排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