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第 58 章
正如謝珣所想的那般,封了小廚房對姜舒窈的影響并不大。</br> 她對周氏說自己想要借二房的小廚房做午膳,周氏哪有不應的,還起了興趣,撐著拐杖來小廚房看熱鬧。</br> 姜舒窈今日打算做刀削面。</br> 她把蓋在盆上的濕布揭開,拿出餳好的面團準備揉面。要想做一碗噴香筋道的刀削面,必須要把面揉好。</br> 周氏還是第一次見人揉面,支著拐杖在一旁聚精會神地看。</br> 揉面講究力道和耐心,姜舒窈挽著袖子不緊不慢地揉面,節(jié)奏均勻,動作流暢,面團在她手下變軟、變勻、變光。</br> 明明是很枯燥無趣的事,周氏卻被她十分舒緩流暢的動作吸引,漸漸看入了迷。</br> 她傷了一只腿只能單推站著,站久了難免腿酸,但即使這樣她還是忍著酸衣在旁邊站著不走,默默感嘆道:“真是奇妙啊。”</br> 姜舒窈聞言笑道:“只是揉個面團罷了。”</br> 見面團揉得差不多了,姜舒窈整了整面團形狀,拿起一把弧形削刀,左手托住面團,右手持刀,開始削面。</br> 她手腕靈巧地用力,一片片面葉兒從刀尖分出,如落葉紛飛,在空中劃出白亮的弧線,一片緊跟著一片躍入鍋中。</br> 鍋中滾水翻騰,面葉兒在其間翻飛涌動,煞是好看。</br> 周氏眼睛放光,精神抖擻,贊道:“三弟妹,沒想到你刀法如此了得。”</br> “這叫什么刀法呀,這是刀功。”姜舒窈被逗笑了。</br> 周氏哪管這些差別,見姜舒窈熟練地削面,刀影晃動,手法利落,看得她心頭癢癢。</br> 她忍不住開口道:“能讓我試試嗎?”</br> 姜舒窈頓住動作,轉頭見周氏躍躍欲試,神情激動,遲疑地把刀遞給她。</br> 周氏接過削刀,一瘸一拐地站在鐵鍋前,將拐杖靠在腋窩,托起面團。</br> “小心點,莫要傷著了。”她提醒道。</br> 周氏許久沒有對外物產生過如此大的興趣了,此時興致勃勃,聽到姜舒窈的提醒露出幾分張揚的姿態(tài),挑眉笑道:“就這刀,也能傷著我?”</br> 她一邊說,一邊使了個花把式,刀在掌心飛快旋轉出花,手腕一抖,轉圈的刀立刻頓住,正巧握住刀柄。</br> 姜舒窈難得見她如此鮮活的模樣,被她感染了幾分孩子氣,舉手鼓掌:“厲害。”</br> 周氏笑得更開心了,掂量掂量面團找手感,提起削刀開始削面。</br> 姜舒窈本來只是陪著周氏玩鬧,并不認為她能立刻上手,畢竟削面講究熟能生巧,結果周氏一落刀她就立刻傻眼了。</br> 周氏比自己速度還要快,一刀趕一刀,白面葉連成線,嚓嚓飛落。力道均勻,出刀手穩(wěn),一般只有高明的廚師才能有這手刀功。</br> 周氏削完面團,拍拍手:“怎么樣?”</br> 姜舒窈咽口水:“二嫂,你好厲害。”</br> 周氏得意洋洋,眉飛色舞:“使刀可是我的絕活,當年我第一次殺蠻人的時候,用的就是把小刀——”</br> 說到這兒,她立馬頓住,忐忑地看向姜舒窈。</br> 但姜舒窈并未像她想象中那般露出嫌惡驚愕的神情,而是眨著眼看她,無比好奇:“當初?二嫂,等我把刀削面做好,你可得好好跟我講講,咱們邊吃邊聊。”</br> 周氏愣住,和姜舒窈澄澈的眸光對上。</br> 那一瞬間,她忽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那些不安自卑、慌張失措全在姜舒窈善意的眼神中消散得一干二凈。</br> 她綻開一個明艷爽朗的笑,點頭道:“好!”</br> *</br> 刀削面的澆頭多種多樣,有肉炸醬、酸湯臊子、茄子肉末等等,與打鹵面不同,人們更習慣用湯鹵做澆頭。m.</br> 姜舒窈今日做的是最簡單的肉臊子湯鹵,醬紅色的鹵湯上浮著淡淡的一層紅油,豆瓣醬醬香十足,肉末剁丁,滿滿當當?shù)囟言邴u湯里。</br> 舀上一大勺冒著熱氣的鹵湯澆在刀削面上,雪白的刀削面染上紅艷的油色,湯濃卻不稠,撒上蔥花香菜,端于桌前,香氣四溢。</br> 刀削面形似柳葉,外表滑嫩,內里厚實筋道,被湯汁浸泡著,面香融入湯中,湯汁的香味也被刀削面充分吸收。</br> 肉末成醬狀,刀削面纏繞在一起,一同攪拌時會發(fā)出有些黏糊的聲響,醬香味隨著熱氣散于空中,讓人忽然覺得胃里空空,急需吃下溫暖醬香的刀削面安撫。</br> 因為做面的過程自己也有參與,對周氏來說,這刀削面便更香了幾分,低頭挑面,熱氣撲灑在臉上,鼻腔里都染上了咸香味。</br> 刀削面呈柳葉寬,挑起來時會纏繞在一起,只能張大了嘴全部往口里放,一入口,濃郁的香氣瞬間侵占口腔里所有角落。</br> 有豆瓣醬的咸辣味,有甜面醬的甜咸味,還有湯頭的鮮味和面香味,混雜在一起構成幸福的滋味。</br> 刀削面外表滑溜溜的,內里卻濕軟筋道,軟而不粘,十分耐嚼。</br> 慢慢嚼著刀削面,感受它美妙的口感,與顆顆分明、同樣耐嚼的瘦肉丁一起,越嚼越香,醬香濃郁,面香清爽,香溢齒頰。</br> 第一口下肚后便停不下來了,每一筷子都要裹上湯汁和肉醬,入口的量得大,這樣才能充分感受刀削面的嚼勁。</br> 周氏吃得舒服痛快,吃完后只覺得什么憂愁煩惱都忘了,只想往軟塌上一趟,曬著太陽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br> 她忽然理解姜舒窈這幅安然隨性的性子了,若是她也會這手廚藝,每日痛痛快快地做菜吃喝,既有自己動手下廚的滿足感,又會感受到美食帶來的快樂,哪還會整日操心這顧慮那的。</br> 想到這兒,她一個激靈,一拍桌子,脫口而出道:“弟妹,你看我怎么樣!”</br> 姜舒窈正在擦嘴,被她的喊聲嚇了一跳,抬頭正對上周氏神采奕奕炯炯有神的目光,結巴道:“看、看什么?”</br> “我,你覺得我如何!”</br> 姜舒窈沒轉過彎兒,傻乎乎地答道:“呃,二嫂你很好啊,功夫了得,為人仗義,長得也好看——”</br> 周氏被她夸得一愣一愣的,不適應地打斷她,扯回正題,渾身都散發(fā)著激動的氣息:“什么跟什么呀,我說你看我怎么樣,是不是下廚的料,我跟你學做菜怎么樣?”</br> 姜舒服總算反應過來了,道:“當然可以,二嫂你若想學,我自然會傾囊相授。”</br> 周氏見她答應,開心得要命,若不是還瘸著腿,一定會奔過來抱起姜舒窈轉個圈。</br> 她恨不得立刻拉姜舒窈到廚房,將各式各樣的菜刀耍個遍,這幅陣仗讓姜舒窈不得不找借口遁走,嗯……激動的二嫂有點危險。</br> 于是姜舒窈只是去二房做了頓飯,回來后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個徒弟。</br> 由于周氏太過興奮,姜舒窈實在是招架不住,晚上沒敢去她那做飯,最后只能吃大廚房做的晚膳。</br> 謝珣回來后,看到桌案上熟悉的飯菜,萎靡不振地耷拉著肩。</br> 快快樂樂幾十天,一朝打回成親前。</br> 姜舒窈吃飯不挑嘴,和往常一樣正常用餐,謝珣就不一樣了,敷衍地用了點便停了筷。</br> 想到明日連美味的午膳也沒了,他更是郁悶,胃口全無。</br> 老夫人派人來封了廚房,順手留了位嬤嬤坐鎮(zhèn),以趁此機會肅整一番三方散亂悠哉的風氣。</br> 若是以前的謝珣一定會十分樂意,畢竟他喜靜,也很重規(guī)矩。但現(xiàn)在他不習慣了,角落里撲騰的小貓不見了,墻角下小聲嬉鬧的小丫鬟們不見了,院中姜舒窈專用乘涼椅也不見了……他渾身別扭,竟生出幾分忤逆母親安排的心思。</br> 姜舒窈反而適應良好,在廂房里看看雜書打發(fā)時間。</br> 謝珣氣悶地走進東廂房,見姜舒窈悠哉平和的模樣,又氣悶地走出去,在謝國公府里亂溜達。</br> 之前養(yǎng)成了晚膳隨便吃,過會吃夜宵的習慣,到了夜宵的點,姜舒窈習慣性餓了。</br> 她喝了幾杯水下肚墊墊,結果越喝越餓。</br> 本想用些糕點填肚子,但是她對甜膩膩的糕點實在是沒什么興趣。</br> 人一饞,心頭就發(fā)慌,姜舒窈出屋散步,不知不覺走到了大廚房附近。</br> 平時吃夜宵是在自己院里折騰,沒人能管得了她。但現(xiàn)在她認了罰,說好領罰封廚房,結果跑大廚房來照樣折騰,傳出去別說老夫人怪罪,她自己也沒那個臉。</br> 她看著落鎖了的大廚房,本打算離開,但想著夜宵越想越嘴饞,心念一動,趁著月色昏暗,躲過路過的下人,悄悄地摸到了大廚房窗戶下。</br> 明明只是吃個夜宵,卻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br> 謝國公府規(guī)矩重,不會有下人偷吃的事發(fā)生,所以大廚房的廚娘只是走形式鎖了大門,并沒有鎖窗戶。</br> 姜舒窈打開窗,撐著窗臺費勁兒地翻了進去。</br> 落地站穩(wěn)后,她拍拍袖口的灰,正準備點根蠟燭照明時,忽聽到身后傳來響動。</br> 她嚇了一跳,慌張地打算躲藏,但還沒來得及躲開,窗戶就忽然被人推開了。</br> 月華傾泄入內,照亮了姜舒窈的視野,讓她看清了窗戶外站著的那人的樣貌。</br> 安靜的夜,勉強被月光照亮的大廚房,姜舒窈和窗外的謝珣四目相對,空氣陷入一片尷尬的沉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