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 51 章
謝珣放開姜舒窈,擔(dān)憂地捧起她的臉,見她哭得厲害,心里揪得慌。</br> 他的視線和姜舒窈對上,在他安撫心疼的目光中,她慢慢平靜下來。</br> 謝珣為她擦去淚珠,力道極輕,但是姜舒窈仍能感覺到他的顫抖。</br> 兩人對視著,空氣中明明還彌漫著血腥味,但卻有種詭異的安心感。</br> 姜舒窈止了哭,按理說謝珣應(yīng)該把他的手從她臉上拿走,但他就像忘了這茬一般,依舊捧著她的臉。</br> 他的掌心溫暖干燥,燙得姜舒窈臉頰微熱。兩人還處在相擁的姿勢,姜舒窈意識到這點(diǎn),尷尬地收回環(huán)著他腰的手。</br> 謝珣還未做出反應(yīng),謝珮已從門口沖進(jìn)來,大喊著:“三嫂!三嫂——”</br> 她突然一啞,焦急的神情僵在臉上。</br> 從這個角度看去,姜舒窈正柔柔弱弱地依偎著謝珣,而謝珣捧著她的臉,像是她打斷了什么即將要發(fā)生的大事一般。</br> 護(hù)衛(wèi)比謝珣來得遲,跟著謝珮進(jìn)來,看見眼前的畫面同樣地僵在原地。</br> 謝珮回頭見一群漢子瞪大了眼,一副稀奇古怪的模樣,惡狠狠地道:“看什么看!都給我閉眼!”</br> 然后轉(zhuǎn)頭對依偎著的兩人弱弱地道:“我們先出去……”</br> 她剛抬腳就被謝珣叫住了。</br> “等等,拿件衣裳進(jìn)來。”</br> 謝珮嚇了一跳,往姜舒窈身上看去,見她只是被扯爛了袖子后松了口氣。</br> 謝國公府的馬車過了一會兒趕來,謝珮從車上取衣裳回來后,兩人早就分開了,但謝珣怕姜舒窈見著尸體害怕,一直擋在她面前沒挪位。</br> 謝珮走過去把外袍遞給謝珣,謝珣把姜舒窈裹住,扶著她往外走。</br> 姜舒窈沒有受傷,只是被嚇著了,但謝珣依舊以手護(hù)著她,生怕她摔倒似的。</br> 他小心翼翼地護(hù)著姜舒窈上馬車,正欲鉆上去時忽然被謝珮叫住。</br> 謝珣回頭,示意她有話就說。</br> 謝珮欲言又止,把他拖到一邊,小聲道:“三哥,我這條命是三嫂救回來的。”</br> 謝珣聞言點(diǎn)頭,不忍想姜舒窈當(dāng)時該有多害怕,壓下心頭的澀意道:“我明白,她對謝國公府有恩。”</br> 謝珮見他蹙眉,心頭不安,扯住他的袖子:“三哥,你不要因此介意三嫂好不好?我知道你們認(rèn)為像我們這樣的女子都是壞了名聲的,但憑什么呀,我們清清白白的,該死該受難的是那些匪賊才對。三嫂若不是為了我也不會走到最后那一步,就算同處一室還被看了臂膀,那也是清清白白的。”</br> 謝珣沒反應(yīng),依舊是剛才那個表情。</br> 謝珮更著急了,脫口而出道:“你如果負(fù)了三嫂那我、我……”沒想到威脅的話,只能道,“我一定會找你算賬的!”</br> 她氣鼓鼓地瞪著謝珣。</br> 過了一秒后,謝珣總算變了表情。</br> 他慢慢地抬眉,然后眼睛也跟著微微瞪大,最后那副慣常冷冰冰的臉終于慢吞吞地轉(zhuǎn)成了驚愕。</br> “你在說什么?”他道。</br> 明明剛才謝珮還在心急如火,可此刻竟不合時宜地生出感慨:三哥不冷臉的時候原來長這樣的,所以一直冷臉是因?yàn)閼械米霰砬閱帷?lt;/br> 謝珮一時不知道怎么接話:“你不介意?”</br> “我介意什么?”</br> “三嫂她、她被擄走,還和匪徒共處一室——”</br> 謝珣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她所謂何意,打斷謝珮的話:“我為何會介意?”說完又換上了那副冷臉,咬牙道,“此事是我疏忽,明明知道最近京郊不安寧還讓你們出來上香。”</br> 他壓下怒火,稍微冷靜了一下,道:“所以這事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我會處理干凈的。”說完見謝珮愣愣地看著他,想起剛才謝珮為了姜舒窈威脅他,軟下語氣與她解釋道,“我這樣做并不是嫌她污了名聲,而是不想她被人嚼舌根,你不必?fù)?dān)心。”</br> 謝珮從沒見過自家三哥如此多話過,傻乎乎地點(diǎn)點(diǎn)頭。</br> 謝珣轉(zhuǎn)身,大步朝馬車走去。</br> 謝珮看他走遠(yuǎn),視線落在他身上沒來得及換下的官服,半晌習(xí)慣性地抬杠道:“你最好是,否則……哼。”</br> *</br> 姜舒窈窩在馬車上,謝珣上來后帶來一陣涼風(fēng)。</br> 他揮手讓伺候姜舒窈的丫鬟下去,猶豫了一下,還是悄悄地坐在她身邊。</br> 姜舒窈正在閉目養(yǎng)神,感覺到了響動,睜眼看他。</br> 謝珣便問:“怎么了,哪里難受?”</br> 姜舒窈搖頭。</br> 他伸手拿水壺:“喝點(diǎn)熱茶?”</br> 姜舒窈還是搖頭。</br> 謝珣見她這般有氣無力的樣子,心頭愈發(fā)難受,緊抿著嘴。</br> 姜舒窈感受到了他身上散發(fā)出的不悅,想起謝珮擔(dān)憂的事,心中不免有些難受。</br> 她勸慰自己不必在意謝珣的看法,可越這么勸越氣悶,最后氣得往角落一縮,遠(yuǎn)離謝珣。</br> 謝珣見狀,語氣輕柔,生怕驚了她:“沒事了,別怕了。”</br> 姜舒窈不理他。</br> 謝珣不敢靠近她,沉默地坐在一旁。</br> 他終究是個少年郎,難受極了也是憋不住話的,過了一會兒,突然開口,悶聲道:“抱歉。”</br> 沒頭沒腦地一句道歉讓姜舒窈抬頭朝他看去。</br> “我說過會護(hù)你,結(jié)果還是讓你遭了這種事。”他垂著腦袋不敢看姜舒窈。</br> 姜舒窈看著他黑漆漆的發(fā)頂,過了幾秒才明白他這話是什么意思。</br> 記得當(dāng)時也是在馬車上,她因林氏的事而滿心酸楚憋悶,倒完苦水后,謝珣就說了那么一句話——“我會護(hù)你的。”</br> 她當(dāng)時煩悶無比,并未記在心上,過了這么久,自己早已忘記了謝珣的這句話。</br> 所以對于謝珣來說,這不是句隨口的安慰,而是句承諾嗎?</br> 她忽然感覺心尖一酸,麻麻的,帶點(diǎn)癢意,像有一支綠芽破土而出一般。</br> 壓下那股奇怪的感受,姜舒窈告誡自己別多想,周氏林氏的遭遇還不夠慘嗎,女之耽兮不可說也,千萬要守住自己的心。</br> 謝珣說完那句話后就沒再說話了,兩人沉默地回到謝國公府,姜舒窈沐浴換衣后,回房沉沉地睡去。</br> 一覺醒來已是傍晚,因她還在休息,丫鬟們并未點(diǎn)燈。</br> 她開口喚人,白芷從外間進(jìn)來,系上床帳,在她身后塞下靠墊,伺候她坐起。</br> 白芷一向忠心,若是知道她出了事一定會擔(dān)憂焦心的,可姜舒窈卻并未在她臉上看到憂慮。</br> 白芷見她盯著自己的臉看,忍不住拿手蹭了蹭:“小姐,奴婢臉上沾了什么嗎?”</br> 姜舒窈搖搖頭,猶豫地問:“你知道……”說了一半又忍住。</br> 白芷并未察覺她的不對勁兒,從進(jìn)來后臉上的笑意就沒散過,眼睛彎成月牙,語氣歡快地問:“小姐可餓了?”</br> 姜舒窈確實(shí)是有點(diǎn)餓了,點(diǎn)頭道:“我想喝粥。”</br> 聽了這話,白芷臉上的笑意更甚了:“好,喝粥好。”說完后就行禮告退,出了房門。</br> 姜舒窈渾身酸疼,又因?yàn)榻裉焓芰梭@嚇失了力,干脆倚在靠墊上不想起床了。</br> 沒過一會兒外間就傳來腳步聲。</br> 白芷這么快就回來,看來廚房是一直溫著粥的。</br> 她抬頭看去,卻只看到了端著粥進(jìn)來的謝珣。</br> 姜舒窈愣住。</br> 謝珣把餐盤放在床頭的矮桌上,見姜舒窈臉色恢復(fù)了,總算松了口氣。</br> “怎么是你,白芷呢?”姜舒窈驚訝地問。</br> 謝珣支吾了一下,轉(zhuǎn)移話題:“要讓丫鬟進(jìn)來喂你喝粥嗎?”</br> “不用,我手又沒有受傷。”她突然拍了下額頭,一驚一乍道:“二嫂了,她怎么樣,受傷了嗎?”</br> “二嫂受了刀傷,不過大夫說并無大礙。”見姜舒窈擔(dān)憂,他仔細(xì)地回答道,“說是傷了腿,但刀口不深。”</br> 姜舒窈不放心:“我現(xiàn)在去看看她吧。”</br> 謝珣按住她的肩膀:“二嫂正歇著呢,你去干嘛,等明日再去吧。”</br> 姜舒窈便歇了心思。</br> 謝珣把餐盤端起來,捧到她面前:“用飯吧。”</br> 他這個動作讓姜舒窈哭笑不得:“都說了我沒受傷,你至于——”</br> 話說一半,剩下的全卡在嗓子里。</br> 她的目光落在餐盤上,只見上面放著一碗白米粥和一碗蒸蛋,熱氣騰騰,冒著溫暖的香氣。</br> 見她愣住,謝珣有些緊張地問:“不合口味嗎?”他去看望周氏時徐氏也在,徐氏問起姜舒窈的情況,謝珣便與她多說了幾句,然后徐氏就提到了姜舒窈曾說她生病時會想吃母親做的白米粥和蒸蛋。</br> 徐氏說姜舒窈只有吃到母親親手做的才安心,謝珣自不可能去襄陽伯府讓林氏做了帶過來,干脆自己鉆廚房動手做了兩碗。</br> 姜舒窈看著謝珣,能明顯才他那張面癱臉上感受到忐忑。</br> 她端起粥碗,舀了一勺入口。</br> 白米粥煮得軟爛,小火慢熬,直把米煮得快化掉了一般。里面擱了點(diǎn)碎菜葉,調(diào)味料只有鹽和幾滴香油,卻有一種清淡的溫暖美味。</br> 謝珣忍不住問:“怎么樣?”</br> 他這般緊張,姜舒窈奇奇怪怪地看了他幾眼,道:“還行吧。”</br> 謝珣放心了,熬糊了三鍋粥總算熬成功了。</br> 姜舒窈又吃了幾口,這粥真是煮得軟融,入口不用嚼就已經(jīng)化了,軟軟稠稠的,帶著原汁原味的米香味和一點(diǎn)點(diǎn)芝麻油香氣。</br> 看來熬粥的人很上心,這種粥得一直站在灶邊攪拌才不會糊鍋。</br> 謝珣一直坐在床邊看著她,見她捧著碗喝了小半碗粥后,道:“吃點(diǎn)蒸蛋吧,別涼了。”</br> 姜舒窈抬頭,他已經(jīng)再次把餐盤斷了過來。</br> 她只好把粥碗放到木盤上,端起蒸蛋的碗。</br> 蒸蛋雖然做法簡單,但賣相十分好看。</br> 顏色嫩黃,表面光滑平整,灑了點(diǎn)翠綠的蔥花,少量的醬油混著面上的水變成了清透的淺棕色。</br> 調(diào)羹輕輕一碰蒸蛋就碎了,顫顫巍巍的,極嫩極滑。</br> 內(nèi)里的蒸蛋有些燙,姜舒窈放在嘴邊輕輕吹了幾下才敢入口。</br> 鮮嫩的蒸蛋在口中化開,純粹的蛋香味有一種微妙的安心味,配著淡淡的醬油香氣,咸鮮嫩滑。</br> 不用細(xì)嚼,就是要在蒸蛋半碎不碎的時候吞下,那股暖意才能讓順著喉嚨一路滑至胃里。</br> 明明只是簡單的蒸蛋,姜舒窈卻吃得很認(rèn)真,好像回到了幼時生病母親照顧自己的時候。</br> 她吃完蒸蛋,將空碗遞給謝珣,問道:“是大嫂說的嗎?”</br> 謝珣點(diǎn)頭,接過碗。</br> 她看著謝珣清俊的側(cè)臉,雖早已猜到了答案,但還是問出口:“是你做的嗎?”</br> 謝珣擺碗的動作一頓,有些挫敗:“你嘗出來了啊。”平日看她做飯利落簡單,真到了自己上手,一碗白粥也難倒了他,看來還是和廚娘做的有差別。</br> 姜舒窈見他悶悶不樂的,忍住笑。哪里是嘗出來的啊,真以為她看不出他的緊張嗎?</br> 謝珣以為自己首次嘗試下廚就完完全全地失敗了,還讓姜舒窈吃完了一整碗口味不佳的蒸蛋,臉上有些臊:“我讓丫鬟進(jìn)來伺候你漱口。”然后端著餐盤,郁悶地走了。</br> 等他走后,姜舒窈忍不住笑了出來。想到他親手做飯,眼角眉梢爬上暖意:“嗯,看來這些時日沒有白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