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襄陽伯夫人心里把老混蛋罵了一通,裝模作樣的本事確實是不錯,但那短短的兩個字是什么意思,怎么著也得多說幾個字吧,平日里哄小妾的本領(lǐng)死哪去了。</br> 她連忙打破這局面,笑道:“都動筷吧。”</br> 眼角余光掃到襄陽伯又動筷去挑那水煮魚片,不免疑惑,這老東西什么時候這么寵窈窈,這次為她抬臉面未免也犧牲太多了點。</br> 不過高門貴女也并不需要擅廚藝,孝心盡到了就夠了。</br> 她舀了一勺羊肉羹,肉糜燉的很爛,入口即化,但回味里的膻味始終去不了。又趕忙挑了一筷子醋漬芹菜壓味,只吃了兩口,就沒甚胃口了。</br> 姜舒窈適時為她乘上一碗竹蓀鮮鮑雞湯:“娘,這雞湯用柴火慢燉了很久,面上都煨出了薄薄一層油來,鮮得我舌頭都要吞了,你嘗嘗。”</br> 她這般勸,襄陽伯夫人即使沒胃口也不推辭,喝了一口,確實是花心思燉煮的雞湯,鮮味十足,但她喝慣了,總覺得嘴里沒滋沒味的。</br> “爹。”姜舒窈又給襄陽盛了碗雞湯,扮起孝順的女兒十分得心應(yīng)手。</br> 襄陽伯吃得過癮,額頭上已冒起了細細密密一層薄汗,舌頭微麻,嘗過了刺激的鮮辣味兒就停不下來了。</br> “喝什么湯,來人,拿酒來!”</br> 襄陽伯夫人總算察覺不對勁兒了,往兩盤色澤鮮艷的菜上瞄了幾眼,姜舒窈立馬狗腿地用公用調(diào)羹為她舀了一勺麻婆豆腐。</br> 豆腐鮮嫩,裹滿了棕紅的醬汁,搭配著在晶瑩的白米飯,倒確實讓人好奇豆腐的滋味兒了。</br> 她夾起混合著麻婆豆腐的米飯,放入口中。</br> 第一反應(yīng)是燙,芡汁很好保留了豆腐的熱度,使得麻味更好地發(fā)揮。或許那不是燙,而是麻,鮮香重麻的口味喚醒了味蕾,飽滿香軟的精米飯配合著入口即化的嫩豆腐,口感豐富,直到吞咽下去口中還留有回味無窮的鮮麻。</br> 她詫異地望向姜舒窈,見她滿眼笑意,一下子就想明白了。</br> 知女莫若母,定是這丫頭在哪找來的大廚,謊稱是自己下廚做的,倒是學(xué)聰明了不少。</br> 她抬頭看謝珣,正準備說幾句“小女手藝不佳”等謙詞,卻見謝珣面前的白米飯已經(jīng)下去了半碗!</br> 再看襄陽伯那筷子使得利索,不停地往水煮魚片里面撈,吃得滿臉通紅。</br> 她的話噎在了喉嚨,管不了那么多了,趕緊先往碗里多舀幾勺麻婆豆腐。</br> 攪拌攪拌大口吞下,更加美味了,渾然忘了剛才自己還胃口不佳。</br> 謝珣的飯碗很快見底了,他用飯的姿勢始終維持清雅得體,絲毫不像狼吞虎咽的襄陽伯,所以等他吃完了也沒人發(fā)現(xiàn)他用飯?zhí)欤Я孙L(fēng)度。</br> 他掃了眼快要被掃蕩干凈的菜,微微皺眉,收回目光,靜坐等待襄陽伯用完。</br> 他本就生得俊美,氣質(zhì)清冷疏離,此時微微皺眉,那俊逸冷漠感更重了幾番,惹得周圍站立侍奉的丫鬟們紛紛偷瞄。</br> 不知道這樣謫仙般的姑爺是在為何事苦惱。</br> “謫仙般的姑爺”眼神往湯盅飄了一下,好麻好辣,好想喝一杯清茶……</br> 貴人用飯講究八分飽,但今日幾人都吃得很撐,姜舒窈又露出那副懶散沒骨頭的模樣。</br> 兩人拜別襄陽伯夫婦回府,午后日光正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br> 謝珣走在她身旁瞄見她那模樣,忍不住嫌棄,但還是被她拖慢了腳步,在和煦的日光下慢吞吞地往府外走。</br> “剛才那兩道菜真是你做的?”謝珣踱著步子,問道。</br> 姜舒窈漫不經(jīng)心應(yīng)了一聲:“嗯。”</br> 謝珣余下的話又咽了回去,懊悔剛才自己找姜舒窈搭話,真是被太陽曬昏了腦子。</br> 他加快步伐,很快甩開姜舒窈一大截。</br> 姜舒窈看著他的背影,嘟囔道:“莫名其妙。”</br> 襄陽伯府和謝國公府距離不遠,馬車搖搖晃晃往回行駛,姜舒窈揭開簾子一角耷拉著腦袋往外瞧,謝珣本就對她不抱要求,見狀也懶得制止。</br> 一路上除了各家府邸沒什么看頭,姜舒窈剛剛準備放下簾子,就見前頭駛來一輛木板車,拐角往一家府邸后門去了。</br> 她見著什么都新奇,問道:“這是什么?”</br> 白芷不太清楚,倒是坐在馬車前頭的小廝答道:“回夫人的話,這是西市胡人商鋪來送羊乳了。”</br> “羊乳?”姜舒窈眼前一亮,“可有牛乳?”</br> “回夫人的話,牛乳是有的,只是價貴,府上四少爺平日就會飲些牛乳。”</br> 本朝□□皇帝改革工商,中原與胡地互通往來,使得乳制品更早地傳入了中原。</br> 在唐代,奶酪等乳酪制品是唐代邊疆少數(shù)民族朝貢唐朝皇室的貢品,有藥學(xué)家還將牛乳列為了滋補食品。</br> 有書曾記載,“從牛出乳,從乳出酪,從酪出生酥,從生酥出熟酥,從熟酥出醍醐,醍醐最上”,中國古人的智慧是無窮的,這個時候他們就已經(jīng)了解到如何制作酥油醍醐等精制奶油了,更別說奶粉、奶酪、干酪、奶干、發(fā)酵奶酪等乳制品的制作方法。事實上,中國的無菌發(fā)酵奶粉技術(shù)比國外可早了一千兩百多年。</br> 別說乳制品,光說牛奶就可以制作出很多簡單又美味的甜品。</br> 比如說現(xiàn)代年輕人最愛的奶茶,茶的種類多種多樣,有紅茶、綠茶、烏龍茶等,夏日加冰淇淋,冬日配奶蓋芋圓,一口下去幸福感爆棚。</br> 姜舒窈立馬吩咐白芷:“我也要牛乳!”又想到甜品必備的奶油,細細描述了一番,讓白芷去胡人商鋪問詢。</br> 白芷自然點頭應(yīng)是。</br> 馬車到了謝國公府,心情雀躍的姜舒窈不用腳凳,裙子一拎大大咧咧地跳了下來。</br> 謝珣見她和在襄陽伯府判若兩人,忍不住朝她多看了幾眼,然后就見到她身后正巧回府的大房長子謝曄和二房長子謝晧。</br> 他臉色一僵,姜舒窈在兩個侄子面前丟臉,他總是有些難堪的。</br> 謝曄和謝晧也有些尷尬,上前見禮:“三叔,三叔母。”</br> 見禮后瞧見姜舒窈今日打扮怪異,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一看就僵住了。他們猛然想起了前年春日游湖,姜舒窈也做這般打扮,和一干小姐妹偷看詩文社少年郎,鬧出一樁大糗事,當(dāng)時他倆也在被調(diào)戲的隊伍里面。</br> 兩人對視一眼,趕忙撤離,心中對三叔更加同情了幾分。</br> 謝珣光看他們的臉色就能猜到他們所想,神色更冷了。</br> 姜舒窈完全不知,匆忙往府里走:“臉上敷著粉太難受了,趕快洗臉趕快洗臉。”</br> 謝曄與謝晧分別,到大房準備先去拜見大夫人徐氏,一踏入院子就聽到徐氏大吼:“他們呢,去哪了?我不是讓你們看好他們嗎!”</br> 謝曄有些詫異,母親是書香世家的才女,最是注重規(guī)矩禮儀的,他從小到大也沒怎么聽到她放開嗓門喊話過。</br> “母親?”他快步上前走到徐氏跟前。</br> 徐氏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焦急道:“快,快去把你弟弟們捉回來!”</br> “阿昭和阿曜?”謝曄不解。</br> 徐氏急得快要跺腳了:“是,快去,千萬別讓他們?nèi)チ四闳迥傅脑鹤印!比舷拢l不對姜舒窈如避蛇蝎,只有謝昭謝曜總想往姜舒窈院子去。那天他們回來后徐氏特意看著他們不讓他們亂跑,今日姜舒窈回門,她便松了一口氣,忙著自己的事了,一轉(zhuǎn)頭,兩個小家伙早溜得沒影兒了。</br> 謝曄還想在問,瞅見徐氏面色不好就閉嘴了,稀里糊涂往外追去。m.</br> 另一頭,姜舒窈盯著一胖一瘦的兩個小蘿卜頭疑惑:“你們怎么來了?”</br> 阿昭說話跟個小大人似的:“三叔母不歡迎我們嗎?”</br> 阿曜手里捧著個竹筒,跟著點頭。</br> 姜舒窈跟小孩子很能打成一片,聽罷笑開了:“你不會是來蹭飯的吧?”</br> 阿昭嘿嘿笑。</br> 她把目光移到阿曜手里的竹筒:“這是什么呀?”</br> 阿昭代為回答:“牛乳,大夫說常喝能強身健體。”</br> “嗯。”阿曜點頭,揭開竹蓋,抿了一口,小臉皺成一團,又把蓋子蓋上了。</br> “怎么不喝了?”姜舒窈見狀問道。</br> 這次阿曜自己開口說話了,聲音細若蚊聲,慢吞吞的:“難喝。”</br> 他個頭矮,抬著頭看姜舒窈,黑白分明的大眼濕漉漉的,姜舒窈一瞬間就被擊中了,內(nèi)心作西子捧心狀:“那三叔母給你用牛乳做甜品可好?”</br> 她接過竹筒,揭開聞了一下,牛奶的腥味確實有些重。</br> 領(lǐng)著兩個小包子進了廚房,姜舒窈先用杏仁并茉莉花茶將牛奶加熱,去除牛奶中的腥味,然后將牛奶放涼,趁這個時候處理蛋清。</br> 她在這邊忙著做雙皮奶時,謝曄趕到了聽風(fēng)院,他和姜舒窈同歲,應(yīng)當(dāng)要避嫌的,便讓下人領(lǐng)著他去了謝珣的書房。</br> 謝珣聽了他的來意,一下子想到了那天晚上吃的過橋米線,鬼使神差的看了看天色以判斷是否到了飯點。</br> “三叔?”謝曄喚了一聲讓他回神。</br> 謝珣面色不變:“我去看看他們是否在她院子里。”</br> 謝曄有些臉紅,小孩子要找姜舒窈玩兒,他們硬是要講他們叫回,這是把嫌棄姜舒窈擺在了臺面上。</br> 他往謝珣面上掃了掃,見他表情不變,又松了口氣,雖然她是三叔的妻子,但是三叔恐怕比他們更嫌棄惱恨姜舒窈吧。</br> 謝曄跟著謝珣往外走,到了小院外便止步,他可不想見這個三叔母……</br> 謝珣沒說什么,跨入小院直接往小廚房走。</br> 果然,在小廚房見著了三人。</br> 雙皮奶剛剛出鍋,姜舒窈把瓷碗端出鍋來,燙得摸了摸耳垂,余光瞄到廚房門的一人影,一回頭就見著了謝珣,嚇了一大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