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姜舒窈今天做的是云南過橋米線。</br> 食材和佐料有限,又有小孩子在,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鮮香清淡的過橋米線。</br> 取老母雞、豬筒子骨燉湯,用砂鍋架在灶上熬了一下午,最原始的柴火灶燉出來的湯別有滋味,只需要灑上一點點鹽和白胡椒面,雞湯就已經(jīng)鮮美到人食指大動。</br> 燉煮好的雞湯上面覆蓋著一層雞油,湯中燉爛的雞肉軟嫩香滑,下入焯燙好的米線,主料就備好了。</br> 姜舒窈再三叮囑兩位小朋友吃的時候要注意溫度。雞湯面上的油脂十分保溫,足以讓切好的薄肉片過湯而熟。</br> 但謝昭還是吃得很急,他挑起一片薄肉片從湯里過,夾著軟糯醇香的米線一口塞入嘴里,滾燙的溫度讓他不斷吸氣,燙得小臉通紅。</br> 謝國公府大廚房長年備著各種各樣的新鮮蔬菜,就算是沒有,主子一聲吩咐,下人也會立馬找來。</br> 不容易熟的蔬菜都焯過水,切絲擺盤,白白綠綠的配菜搭配著精致的瓷器,看上去賞心悅目。</br> 謝珣看這一大桌子瞧著新鮮,忍不住問道:“這是什么?”</br> 姜舒窈從碗里撈出一顆鵪鶉蛋,輕咬一口,軟嫩的蛋白破開,蛋香濃郁,鮮香可口。</br> “米線。”她燙得倒吸冷氣,又要回話,又要吸氣,姿態(tài)實在是不雅。</br> 謝珣從未見過女子有這般吃相,居然和小胖子謝昭一樣狼吞虎咽的,實在是不雅觀。</br> 他微微蹙眉,道:“我當然知道是米線。”他好奇的是這種吃法以及擺了滿桌的蔬菜肉片是何用途。</br> 只可惜姜舒窈聽不懂他的疑惑,聽他這樣說,頭也沒抬:“哦。”</br> “三嬸,魚片!”謝昭口里哈著氣,朝姜舒窈伸出小短手。</br> 姜舒窈默契地遞給他裝著生魚片的盤子,嘴里剛?cè)胍淮罂诿拙€,一邊嚼一邊燙得滿眼淚光。</br> 謝珣再次被無視了。</br> 他看著這吃相“豪放”的一大一小,再一次增進了對姜舒窈的了解,看來她在姜家的時候完全沒學(xué)過禮儀。</br> 雞湯的鮮香飄進謝珣的鼻子,小瘦子謝曜被兩人感染了,吃相也越來越不收斂,大口吞咽,吃得痛快。</br> 謝珣看得頭疼,將目光移向姜舒窈,她正巧吃到了一根很長的米線,鼓著倉鼠一樣的臉頰“吸溜——”一聲,把米線吸進了嘴里。</br> 謝珣難以置信。</br> 怎么會有大家閨秀這樣用飯,簡直像他在外游歷時見過的塞北的女人一般,十分不得體,但是......看著也十分美味。</br>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br> 他這么大一個人杵在這兒,姜舒窈也不能當沒看見。</br> 她知道謝珣不待見他,也沒想著跟他處好關(guān)系,見他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碗,便道:“你用晚膳了嗎?”</br> 謝珣居然有種被猜到心中念頭的恐慌感,連忙把眼神移開:“尚未。”</br> 姜舒窈客氣地問:“那你跟我們一起嗎?”謝珣那一臉嫌棄的模樣,一看就是不愿意的,她問的時候就知道了答案。</br> 卻不料謝珣沉默了幾秒,突然道:“好。”</br> 姜舒窈猛地抬頭,吃驚地瞪著他。</br> 謝珣也沒想到自己怎么就吐出了這個“好”字,心里后悔萬分,面上還要強裝淡定,掀袍坐下。</br> 他抬手,立刻有人上前擺碗伺候。</br> 姜舒窈見他連吃飯都是一副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模樣,默默腹誹,這吃什么米線啊,喝露水算了唄。</br> 白芍見姜舒窈做過一次,焯米線不需要什么手藝,看一眼就會,她很快就把謝珣的那份端了上來。</br> 砂鍋放在面前,鮮香的味道更濃烈,湯底清澈透亮,湯面上覆蓋著一層黃燦燦的油脂,白米線浸在湯中,光是看一眼,就能想象到鮮甜清香的滋味兒。</br> 謝珣動筷,姜舒窈忍不住提醒:“小心燙。”</br> 謝珣微愣。</br> 若是把謝珣當成自己的丈夫來看,姜舒窈必然是會感到尷尬的,而此時她把他當做一個普通食客,態(tài)度就無比自然了。</br> 要知道吃貨之間是很友善的,一般有生客問隔壁桌“你這是吃的什么,好吃嗎?”,大多數(shù)食客都會熱情解答并推薦菜單的。</br> 今天謝昭謝曜極度捧場,取悅了她這個做飯的人,所以再為謝珣介紹時,她態(tài)度熱情爽朗。</br> “先放入葷菜,再放素菜。”她講解道。</br> 謝珣點頭。</br> 姜舒窈看他一副優(yōu)雅清冷的模樣,實在是心焦,干脆往他那邊移了一點,順手給他利落地倒入一枚生雞蛋。</br> 接著麻利地為他用公筷夾入生肉片、生魚片、雞肉片、腰花、肚片等肉食。</br> 她一邊夾一邊問:“這個吃嗎?這個呢?這個不忌口吧?這個很好吃的,嘗一嘗?”</br> 謝珣被她倒豆子似的語速砸得頭暈,不管吃不吃這些肉食,都隨她去了。</br> 她又為他夾入嫩韭菜、菠菜、生菜絲、蘿卜絲等素菜,只墊了個底的砂鍋很快就堆了起來,滿滿一碗,色彩鮮艷卻不濃烈,菜色豐富。</br> “等菜熟了就可以吃了。”姜舒窈期待地看著謝珣,“試試?”活像個過年回家瘋狂喂孫子的慈祥老太太。</br> “多謝。”</br> 謝珣躲開她亮晶晶的目光,十分不自在,甚至有些愧疚。</br> 她果真是為他做了這一大桌子菜,否則怎會如此激動迫切地招待他用膳?而他卻在新婚頭一天,撇開妻子出門躲避。</br> 看著差不多了,姜舒窈提醒道:“可以吃了。”</br> 謝珣拋開心中的想法,把注意力轉(zhuǎn)到鍋中,挑起一筷子米線,里面混雜著各式各樣的蔬菜絲,一口咬下去,口感豐富,濃郁鮮美。</br> 滾燙米線帶著韌性,軟滑可口,既有雞湯的鮮美味,又摻雜著自身清爽的回甘和米香。</br> 蔬菜剛剛燙熟,鮮脆清甜,比起傳統(tǒng)做法來說更為脆嫩,鎖住了蔬菜本身原汁原味的清香,也保證了口感。</br> 夾雜在一起一口吞下,倒是能理解為何他們剛才如此狼吞虎咽了。</br> 謝珣十多年的用膳禮儀讓他一直保持細嚼慢咽的用飯習(xí)慣,還在默默品味時,抬頭突然撞見姜舒窈期待的眼神,嚇得差點嗆住,這才想起她還在等自己的評價。</br> 他匆忙咽下,滾燙的溫度讓喉嚨微疼。</br> “鮮香可口,別有風(fēng)味。”</br> 姜舒窈得到好評了,心滿意足地回到自己的“戰(zhàn)場”繼續(xù)掃蕩。</br> 如果剛才謝珣給她差評,她一定立馬抽走他的砂鍋。</br> 謝珣見姜舒窈眼巴巴等著自己的評論后才放心地用膳,突然心軟了一下,就算他厭惡她耍手段嫁給自己,但她這份心悅自己的心意確實是真的。</br>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br> 心中一有事,用膳時就忘了速度。</br> 薄到透光的肉片入口鮮嫩,咸淡合適,滋味醇厚濃郁,混著米線入口,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來。</br> 等到他身上的薄衫微濕時,砂鍋已經(jīng)見底了。</br> 他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有吃得這么痛快了。</br> 轉(zhuǎn)頭一看,姜舒窈和兩個小侄子早已吃撐了,懶洋洋地倚在一旁,一副沒骨頭的樣子。</br> 他從小大到大用飯都是吃到有微微的飽腹感即可,從開沒有吃撐過,所以不能理解撐得動不了的姜舒窈。</br> 謝珣忍不住帶著訓(xùn)斥的口吻道:“你那是什么坐姿?”</br> 姜舒窈懶洋洋瞟他一眼,不動。</br> 謝珣:......</br> 他轉(zhuǎn)頭往周圍掃了一圈,沒見著有小廝在旁,微微松了口氣。</br> 松了口氣后又有點疑惑,自己為何擔(dān)心男人看見姜舒窈這幅沒骨頭的懶樣子,她丟臉也是她自個兒的事啊。</br> 他沒有深想,背上的薄汗讓他有些恍惚,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吃得這么痛快開心了。</br> 他看著姜舒窈,欲言又止。</br> 復(fù)雜的情緒還未翻騰起來,姜舒窈就捂住胃哼哼嚷著撐,謝珣的情緒立馬被砸了個七零八落,不忍直視地移開目光。</br> “給她泡杯山楂茶吧。”他吩咐白芍道。m.</br> “不用不用,我散會兒步就好了。”姜舒窈站起來,牽起同樣吃撐了的兩位小朋友去院子里溜達去了。</br> 謝珣看著她的背影,十分無奈,想不通是怎樣的人家才能養(yǎng)出這樣的女子。</br> 不過很快他就能明白了。</br> 三朝回門那天,謝珣起了個大早,到達院子時發(fā)現(xiàn)姜舒窈并沒在屋內(nèi)。</br> 他正要開口問,姜舒窈抱著個小壇子從小廚房里鉆了出來。</br> 謝珣忍不住抽了抽眉腳。</br> “你為何這身打扮?”</br> 姜舒窈今天這一身要多素凈有多素凈,臉上撲了厚厚一層白米分,看上去毫無血色,一雙倒八眉不倫不類地掛在臉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一般,和她那雙顧盼生輝張揚明媚的眸子一點兒也不搭。</br> 姜舒窈絲毫沒意識到自己有多辣眼睛,高挑起眉,倒八更明顯了:“我?今日這身是我特意打扮過的,我娘就喜歡這樣的。”</br> 謝珣怎么也是個審美正常才華橫溢的年輕人,見到她這樣實在是難受,直想掏出帕子把她眉毛給擦了。</br> 姜舒窈才不管他看得難受不難受的,自顧自地抱著小壇子上了馬車。</br> 謝珣見她一副很寶貝小壇子的樣子,把視線從她的眉毛上移走,好奇道:“這是什么?”</br> 姜舒窈得意道:“這是茱萸油!”</br> 倒八眉更倒了。</br> 謝珣快要忍不住掏帕子了,幸虧姜舒窈先一步動作解救了渾身難受的他。</br> “你要嘗一嘗嗎?”她抱著小壇子坐過來,白芍很有眼力見地遞上一根筷子。</br> 謝珣不想看她臉,胡亂地點了點頭。</br> 姜舒窈迫不及待地打開蓋子,一股辛辣味瞬間溢滿整個馬車車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