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珣記掛著剛才那事，終究有些不自在，晚飯吃得心不在焉。</br>　　姜舒窈沒管他，自己吃得痛快。</br>　　吃完后，放下筷子，撐著腦袋看謝珣。</br>　　她的視線落在謝珣臉上，讓他感覺面上癢癢麻麻的，更加吃不下飯了。</br>　　他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看來姜氏還是打算跟他談一談剛才那事。</br>　　他沒明白自己為何有些緊張，或許是姜氏嫁過來后安安分分的，與他相處也自在大方……總之和他想象中兩人相看生厭成為怨偶的模樣完全不同，這般情形，他倒不知如何是好了。</br>　　他聽到姜舒窈的聲音響起：“明日休沐你帶我出府一趟可好？”</br>　　謝珣腦子里還在想事，聞言下意識(shí)回應(yīng)道：“剛才——嗯？”</br>　　姜舒窈見他眉頭深鎖，眼睛一瞇：“你不愿意？”</br>　　謝珣看向她，欲言又止：“你就想說這個(gè)？”</br>　　“不然呢？”姜舒窈道，“你到底愿不愿意？”</br>　　“我的意思是……算了，你想出府，我自然陪你。”謝珣想要解釋，又發(fā)現(xiàn)解釋太多余。</br>　　姜舒窈其實(shí)只是想讓他同她一道出門，做給老夫人看看就行了，并沒想讓他陪同，女人逛街有男人跟著多沒意思。</br>　　但是既然他已經(jīng)應(yīng)下了，自己也懶得多嘴了，他要陪著就陪著吧。</br>　　謝珣走后，白芷立馬走過來，笑嘻嘻地對(duì)姜舒窈道：“小姐，看來姑爺還是很好說話的嘛。”</br>　　姜舒窈想著她和白芷的計(jì)劃，說是每天去煩謝珣吧，他看上去也沒有嫌惡厭煩；說是討好吧，做點(diǎn)吃的順道捎上他，還真算不上。</br>　　姜舒窈聳聳肩：“當(dāng)然了，他吃了我好幾頓飯，這點(diǎn)要求都不肯答應(yīng)，他好意思嗎？”</br>　　白芷疑惑地問：“可是小姐也不是特地為姑爺做的飯……”每次姜舒窈做好吃的，她們幾個(gè)大丫鬟都有份兒，姑爺還真算不上特別的那個(gè)。</br>　　“那也是吃了。吃人嘴短，幾頓飯換一個(gè)小小的要求，剛剛好。”</br>　　“嗯嗯，小姐說的對(duì)。”白芷不管了，反正姜舒窈說什么都沒錯(cuò)。</br>　　不遠(yuǎn)處的廊下，謝珣站定在拐角處，聞言垂下來了眸。</br>　　他轉(zhuǎn)回來本意是想與姜舒窈談?wù)劷袢罩x珮的事，卻把主仆二人的話一字不落地聽了。</br>　　他垂眸的樣子十分疏離冷峻，一身墨色玉錦圓領(lǐng)袍襯得他通身氣度非凡，英氣銳利，挺拔頎長(zhǎng)的身影似淬過的冷劍。</br>　　廊下剪花的丫鬟嚇得動(dòng)也不敢動(dòng)，不知是該繼續(xù)干活，還是悄悄溜走。</br>　　謝珣只稍頓了幾息，便利落轉(zhuǎn)身，頭也沒回地大步離開了。</br>　　見他背影消失了，小丫鬟小聲說道：“三爺看上去好像很生氣。”</br>　　旁邊年紀(jì)稍大的丫鬟敲敲她的腦袋：“還敢嚼主子舌根了？”但自己也沒忍住，“三爺向來都是冷著面的，我瞧他不像是生氣，倒像是……像是……哎呀，反正不是生氣啦。”</br>　　謝珣跨出東院，本想回書房，但又覺得無心看書。</br>　　他很想去問姜舒窈你這幾日費(fèi)心討好我，就是為了讓我陪你出府？</br>　　不，她那根本就不算討好。他不是沒見過討好是什么樣子，太子身邊那些鶯鶯燕燕，太子妃、側(cè)妃、良娣，她們的的做法才叫討好。</br>　　謝珣說不上哪不對(duì)勁兒，怎么都想不明白。</br>　　不對(duì)，他何必在意她的想法？反正他也沒想與她做一對(duì)相敬如賓的夫妻，更不可能做太子與他宮里人那般郎情妾意的愛侶，不管姜氏作何打算，他保持以往那般疏離芥蒂就好。</br>　　仿佛上天偏要應(yīng)證他的猜想一般，第二日清早，姜舒窈早早起床做飯，興奮地準(zhǔn)備出府游玩，而謝珣在書房里等著，久久沒有等到她讓人喚他過去用膳。</br>　　隔著一道月門，那邊熱鬧非凡，歡聲笑語(yǔ)，這邊冷冷清清，清粥小菜。</br>　　謝珣安靜地喝了幾口粥便把碗放下了。</br>　　他博覽群書，喜好詩(shī)文，卻未曾真正讀懂過關(guān)于兩情相悅的詩(shī)詞，對(duì)男女之情知之甚少，只是憑直覺認(rèn)定姜舒窈似乎不似他猜想那般一腔癡心，一時(shí)頗覺迷茫。</br>　　姜舒窈這邊和丫鬟們樂呵呵地吃著手抓餅，若不是提及今日出府游玩的事，大家還想不起謝珣今日休沐在府里呆著呢。</br>　　白芷作為陪嫁丫鬟是有吩咐在身的。無論是她娘還是襄陽(yáng)伯夫人，都耳提面命讓她撮合姜舒窈夫妻二人，看好不省心的小姐。</br>　　她自然是無比認(rèn)可襄陽(yáng)伯夫人的想法。女人嫁人是二次投胎，后半輩子的榮辱喜樂全都系在了丈夫身上。</br>　　所以她提議道：“姑爺今日在府里呢，小姐不為他送早膳嗎？”</br>　　姜舒窈愣了一下：“不用了吧，他自小長(zhǎng)在謝國(guó)公府，什么精細(xì)的吃食沒用過，我給他送塊兒餅過去人家不一定領(lǐng)情。”</br>　　“可是小姐做的餅?zāi)芤粯訂幔俊卑总频溃拔疫€沒見過這種新鮮的做法呢，再說了姑爺看上去也不像那種挑剔之人，哪一次他不是把碗里的盆里的吃得干干凈凈的。”</br>　　呃……這話說的，謝珣聽到肯定會(huì)臊得臉紅。</br>　　不過作為投喂人，見到對(duì)方喜歡自己的手藝，姜舒窈還是很受用的。她被白芷的話逗樂了，道：“那你就去給他說一聲，他愿意過來就過來，不愿意就算了。”</br>　　白芷應(yīng)是，跑到謝珣跟前兒傳話。</br>　　謝珣的貼身小廝見她過來傳話時(shí)手里居然還拿著餅，差點(diǎn)沒呵斥出聲。哪怕是外院的灑掃丫鬟也沒有這般不懂規(guī)矩的，這丫鬟也忒狂妄了些。</br>　　他內(nèi)心嗤笑，等著三爺將她訓(xùn)斥一番，卻聽一向重視規(guī)矩的三爺語(yǔ)氣平淡地道了聲“好”。</br>　　白芷行禮告退，留下小廝目瞪口呆。</br>　　即使白芷用袖口遮住了手，謝珣還是看到了袖口露出的那截油紙。</br>　　他心口悶得慌，仿佛一張宣紙上畫了一道道凌亂的墨跡，讓人看了無端燥郁難安。</br>　　姜舒窈嫁過來前謝國(guó)公府打探過她的為人，都說她刻薄跋扈，喜歡拿下人出氣，即使是別人的丫鬟，她也說打就打說罵就罵，行事張揚(yáng)，毫不顧忌。</br>　　可如今卻見到她對(duì)丫鬟這么好，還沒輪著他，就已經(jīng)賞賜了丫鬟了……</br>　　看來傳聞不可信，她雖在與男子相處上為人詬病，留有污名，但對(duì)待下人確是十分寬和的。</br>　　謝珣完全沒發(fā)覺他在找理由安慰自己，這般一想，竟還有些寬慰，說不定以前關(guān)于她調(diào)戲才子偷窺美男的傳聞也是假的呢。</br>　　他神清氣爽地站起來，腳步輕快地往東廂房走去。</br>　　跨進(jìn)小院后發(fā)現(xiàn)姜舒窈并不在東廂房，謝珣便往小廚房去了。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姜舒窈沒事就鉆廚房的性子，不覺得有什么不妥。</br>　　小丫鬟們還在嘰嘰喳喳說笑著，見謝珣進(jìn)來了，連忙收了笑規(guī)規(guī)矩矩行禮避開。</br>　　姜舒窈見著謝珣也沒多大反應(yīng)，自然地問道：“你還未用早膳？”</br>　　想著用過幾口的清粥小菜，謝珣不愿說謊，生硬地扯開話茬：“你這是做的什么？”</br>　　“手抓餅。”姜舒窈被帶跑了，“你要嗎？”</br>　　謝珣不自在地咳了咳，乖乖點(diǎn)頭。</br>　　姜舒窈便從一摞刷好油醒在一旁的餅皮里挑出一張，放入鐵鍋中，小火慢炕。</br>　　謝珣很少見人下廚，見狀好奇地問：“做這個(gè)麻煩嗎？”</br>　　“還好，昨晚做的，刷好油放好，今天直接炕就好了。”古代人民的娛樂生活太少，從天黑到就寢還有好幾個(gè)時(shí)辰，她對(duì)看書一點(diǎn)兒興趣也沒有，所以就到廚房來做飯磨磨時(shí)間。</br>　　謝珣站在一旁看她烙餅，忽然想到了那天早上她塞給自己的煎餅果子，以后上值時(shí)若他還能吃到就好了。</br>　　想到每日在后巷拐角買燒餅的藺成，若是他見了自己天天拿著家中做的熱餅，定會(huì)羨慕不已。</br>　　他胡思亂想著，餅皮已經(jīng)炕好了。姜舒窈往餅上刷上一層醬汁，放上生菜和剪過的里脊肉哦，拿油紙一卷，手抓餅便新鮮出爐了。</br>　　做起來又快又簡(jiǎn)單，但成就感十足，這就是做早餐的樂趣所在。</br>　　謝珣接過，也沒想起在廚房拿著餅吃多么不規(guī)矩，滾燙的溫度隔著油紙傳入指尖時(shí)，他的胃口就莫名地被勾起了。</br>　　湊近了，手抓餅?zāi)枪上愣荒伒挠退治陡鼭庥袅艘恍?lt;/br>　　他一口咬下，手抓餅餅皮外層酥脆，內(nèi)層柔軟，層層疊疊，蓬松而有韌勁兒。</br>　　外層的油香和里層的面筋香味很好地結(jié)合在了一起，醬汁微咸，開胃可口。</br>　　這一口光咬到了餅皮，還沒吃著里頭裹著的里脊和生菜，于是他剛剛咽下便又接著咬了一大口。</br>　　里脊腌制入味，表里煎得酥脆，里頭的肉質(zhì)鮮美多汁；生菜解膩，讓肉香和油香更加突出，細(xì)品之下還帶著清爽的回甘。</br>　　他吃得爽快，直到聽見自己的咀嚼聲，才意識(shí)到自己剛剛失態(tài)地咬了很大一口。</br>　　還未嚼細(xì)，他便匆忙地咽下以做掩飾。抬頭一看，姜舒窈竟同他一樣，咬了一大口，臉頰鼓鼓的，嚼起來都廢力似的。</br>　　姜舒窈隨便嚼了嚼便把嘴里這口咽下，頓時(shí)哽得慌，連忙喝了口豆?jié){將其咽下。</br>　　放了糖的豆?jié){醇厚香濃，豆香味十足，喝上一大口滿足感爆棚。</br>　　“啊～”她舒服地一嘆，早餐還是要這么吃才舒服。</br>　　姜舒窈見謝珣盯著她，也給他盛了一碗。</br>　　謝珣接過，就著豆?jié){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手里的手抓餅。姜舒窈見木板上還剩了兩張餅皮，干脆都給他做了，順道讓他把豆?jié){也喝光了。</br>　　謝珣第一次站在廚房里用完了早餐。</br>　　姜舒窈投喂得開心，多余的餅和豆?jié){全讓謝珣掃尾了，半點(diǎn)沒浪費(fèi)，除了謝珣吃得有些撐以外，這頓早餐算得上十分圓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wàn)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