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 13 章
謝珣坐在桌前久久地沉默。</br> 當(dāng)然,“久久”是他心中自認(rèn)為的。</br> 都怪那烤翅的色澤過于誘人。</br> 表皮棕紅,邊上一圈微微焦黃。也不知是如何做的,竟可以泛出亮而不油的光澤。</br> 他咬上一口,品出來了。大約是刷了一層蜂蜜,帶有微微的甜味,卻不會太明顯,更多的是提鮮。</br> 孜然腌制入味,烤制出的雞翅別有風(fēng)味。表面撒著的孜然粒讓口感層次更加豐富,一口咬下去,舌尖碰觸到里層鮮嫩多汁的雞肉,火候把握得極妙,如豆腐般軟嫩,卻又不會太水滑,失去烤制的意義。</br> 再看炸醬面,這種吃法有些不常見。沒有湯汁,只有濃郁的醬汁,黑漆漆的,卻不會讓人失了胃口,反倒好奇這濃郁黏稠醬汁的滋味。</br> 謝珣挑起一筷子,面條被醬汁裹在一起,實難分離。他轉(zhuǎn)了下骨筷,黏連的面條依舊糾纏在一起,還講碗里的面條帶上來了一些。</br> 他有些郁悶,剛才啃雞翅的時候就很是費力。姜舒窈竟然沒有將雞翅骨剔除,他夾著那面上帶著焦香蜜汁雞翅,好幾次差點弄臟嘴角,落入碗中。</br> 不過他不得不承認(rèn),他竟有些迷上從骨頭上將雞肉啃食干凈的滋味,三根翅根下肚,尤覺不過癮。</br> 再看這炸醬面,裹在筷子上一大坨,幾番挑弄倒不耐煩了,干脆張大嘴往嘴里送。</br> 濃厚的醬香味瞬間席卷整個口腔。</br> 大口咀嚼,勁道嫩滑的面條與炸醬裹在一起發(fā)出黏膩的輕響,醬香味越品越足,鮮中透著淡淡的回甘,久久不散,仿佛以后只能嘗出醬香味,其余的味道皆太寡淡。</br> 他又卷了一大筷子入口,炸醬弄臟了嘴角,他也顧不上擦拭,三下五除二吃完了炸醬面。</br> 吃完后還有些納悶,雖然只有一小碗,但也不至于幾筷子就沒了吧。</br> 他端起姜舒窈放在盤角的面湯,上面撒了蔥花,滴了幾滴香醋,剛好解咸。溫?zé)岬拿鏈樦韲祷胛钢校咐锪ⅠR熨帖不少。</br> 面湯喝了一半,嘴里的醬香味兒便散了。</br> 謝珣又動筷去挑鐵板豆腐。豆腐表皮酥脆,內(nèi)里嫩滑,面上沾滿了佐料和蔥花,幾口就吃光了,味道香辣微麻,卻又保留了豆腐原始的清新豆香味。</br> 吃完后喝完剩下的半碗面湯,還在回味著舌尖碰出到沾滿佐料的焦酥豆腐皮時的滿足感。</br> 不過這次的量有些少了,或許是同御廚一樣追求量少精細(xì),擺盤講究留白吧。</br> 只可惜他不知道姜舒窈的晚餐就是這三樣,心血來潮給謝珣送夜宵……大概率是剩下的湊了湊。</br> 謝珣走到門外,喚了一聲,自有下人房待侍的丫鬟將碗盤收走。</br> 這一頓夜宵用完了,他才隱隱約約想起,剛才姜舒窈問他什么來著?好像是叫他明日同她共用晚膳。</br> 他居然稀里糊涂答應(yīng)了!</br> 真是……</br> 謝珣面帶苦澀,妄他自認(rèn)克己自持。</br> 他抬頭看向那輪皎潔的彎月,一口氣嘆得甚是赴宴。</br> 不知道明天她會做些什么吃,上次的麻婆豆腐很是美味呢。</br> ……</br> 第二天清早姜舒窈洗漱時,白芷順嘴匯報昨晚謝珣把宵夜吃得干干凈凈,連面湯都沒剩一滴,讓她頗感驚訝。</br> 她也沒問白芷從哪聽到這回兒事的,掐著點兒往大廚房趕去。</br> 既然都舍下老臉去找謝珣了,巴結(jié)一下老夫人也不算什么大事了。</br> 正是早飯點,大廚房熱氣騰騰,一片熱鬧。</br> 姜舒窈一進(jìn)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了過來,有的迷惑有的不屑,還有的好奇地不停打量。</br> 姜舒窈身后跟著的四個大丫鬟均是出自襄陽伯府,富貴堆里長大的人連神態(tài)也要傲氣從容一些,光是身上衣裳的料子就與一般下人穿的不能比。</br> 姜舒窈更是氣度雍容,明明只簡單地簪了一根并頭花金釵,卻猶如華服上身,珠釵滿頭,宛如富貴牡丹花。</br> 一行人走進(jìn)來,明明沒多大排場,卻比當(dāng)家主母還有氣勢。</br> 即使對這位名聲不好、婆母不喜的三夫人心頭不屑,大家也不得不下意識垂頭行禮等吩咐。</br> “今日早膳備的什么?”姜舒窈問道。</br> 便有廚娘上前行禮報菜名。</br> 此時的飲食形式較為簡單,只有侯爵高門會用基建狂魔□□皇帝隨時發(fā)明的鐵鍋,日常三餐總愛往炒菜上靠。炒就算了,還是清炒,比如今日早膳就有清炒菜心、炒雞片、炒蝦米豆腐。</br> 大廚房離壽寧堂最近,姜舒窈便打算在這里為老夫人準(zhǔn)備早餐。</br> 她招招手,后面跟著的小丫鬟便抬著一木制小桶上前。</br> “這是我準(zhǔn)備的早膳,算是一道主食吧,你們拿去溫在灶火旁,等白芷添料擺盤,稍后一同送至壽寧堂。”</br> “這……”兒媳想要討好婆母的她們也見過,但大多數(shù)都是煲湯而已,這種把早膳送來大廚房的還真沒有。</br> “我只是將飯食放在大廚房溫著而已,這里離得近,上菜也不至于涼了。你們不用怕老夫人怪罪,我自會與她說明。”</br> 廚娘連說不敢。</br> 白芷同幾個小丫鬟留在了大廚房,姜舒窈帶著剩下的人往壽寧堂去了。</br> 徐氏與周氏剛到壽寧堂,見了姜舒窈,只有徐氏同她點頭招呼,周氏連個眼神也沒給。</br> 片刻后,丫鬟打簾,三人入內(nèi)同老夫人問安。問安后周氏便走了,只有徐氏十年如一日地留下伺候婆母用膳,現(xiàn)在當(dāng)然還捎上了個姜舒窈。</br> 姜舒窈看著礙眼,老夫人卻不好失了風(fēng)度讓她別在這杵著倒胃口,便也就沒說什么。</br> 徐氏扶老夫人坐下后,吩咐人擺飯,卻見今日上菜的丫鬟們多出來了一列,就像潺潺溪水旁鑿出了一道清渠,突兀極了。</br> 仔細(xì)一看,那打頭的可不是姜舒窈的大丫鬟嘛。</br> 徐氏暗自想,倒也挺像姜舒窈身邊的人,明明格格不入,卻又滿臉自在從容,真是讓人氣短。</br> 她將目光轉(zhuǎn)向姜舒窈,不解道:“弟妹,這是怎么回事?”</br> 老夫人也發(fā)現(xiàn)了,皺著眉看她。</br> 姜舒窈似渾然不覺她們的不滿,笑嘻嘻道:“兒媳嘴笨手笨的,想盡孝心侍奉婆母,卻想做做不好,落個惹人嫌的下場……”</br> 老夫人同徐氏竟想一塊兒了:知道就好。</br> 只是這臉皮也忒厚了,這話說的還委屈上了。</br> “……所以兒媳一琢磨,我平日里愛鉆研些吃食,不如就為母親的早膳添些菜色。哪怕不合口味,吃個新鮮,每日不重樣也能讓心情愉悅一些。”</br> 徐氏聽著“每日不重樣”就覺得心里頭堵得慌,都說襄陽伯府富貴,沒成想這么揮霍張揚(yáng),姜氏待字閨中時竟連吃個早膳也每日不重樣嗎?</br> 老夫人并不領(lǐng)情:“早膳有幾樣菜式,都是謝國公府沿襲了幾十年的定例,你多增一道,便是浪費。”</br> 姜舒窈招手讓白芷上前,對老夫人道:“不會的,今日準(zhǔn)備的豆腐腦乃黃豆制成,純粹在手藝上取個巧思,價廉而味美。”</br> 歷史上的豆腐腦在漢朝時就發(fā)明了,可這里卻沒有。豆腐和豆腐腦最大的區(qū)別就是“點鹵”一步有差異,而鹵水的取材制作,又會決定出來的成品軟嫩與否。</br> 豆腐腦和豆花雖有區(qū)別,但差異不大。無論如何,兩者能在豐富的早餐類別中占有一席之地,自然能說明它們的魅力。</br> 白芷恭恭敬敬給老夫人行禮,她的規(guī)矩學(xué)得比姜舒窈好太多,行禮擺菜一整套動作足以稱得上賞心悅目。</br> 她從餐盤上端出豆腐腦放于桌上,豆腐腦瞧著白嫩水滑,舀入碗中一整勺未打散,比豆腐稍嫩,比牛乳要實。</br> “一碗是咸口的,一碗是甜口的,母親您嘗嘗哪種口味更和心意。”</br> 老夫人不想嘗。你端來了我就吃,我有那么容易被討好嗎?我差你這口吃的?</br> 但姜舒窈站在一旁,笑靨如花,宛若三月春日般燦爛明媚,老夫人還真拉不下臉使小孩子脾氣。</br> 她心生疑惑,這個兒媳明明生得美艷大氣,為何從前倒從未聽過她的美名,說她艷俗可笑、丑態(tài)百出的倒不少。</br> 她一邊想著,一邊用不咸不淡地應(yīng)了:“嗯。”不理會兩碗豆花,自顧自地用著清粥醬菜。</br> 姜舒窈碰了壁,有些喪氣,這倒惦記起謝珣的好了,雖說他性子淡漠愛擺冷臉,但吃嘛嘛香胃口倍大倒是個大優(yōu)點。</br> 現(xiàn)在殷勤也獻(xiàn)了,冷臉也看了,自己還沒吃早飯呢,再不吃豆腐腦就涼了。</br> 她躬身道:“有大嫂侍奉,兒媳便不在這兒礙眼添堵了。還是希望母親能嘗一嘗兒媳做的飯食,以前在家時兒媳的娘親便很喜歡這個,想著說不定也能合母親的心意……”謊話張口就來,毫無負(fù)擔(dān),又是賣慘又是表示親近之意,一套接一套的。</br> 老夫人見慣了打機(jī)鋒和明里暗里的算計,卻沒見過這種全靠臉皮厚才能支撐的套路加大忽悠。</br> 姜舒窈一溜煙竄走,開開心心滾去趁熱吃早飯了,留下老夫人坐在那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過嚴(yán)苛刻薄了。</br> 她膝下有百般寵溺長大的嬌嬌女謝珮,最扛不住拿母女情說事了。想必姜氏也是盡心想討好,她這么刻意刁難和那些惡婦有何區(qū)別。</br> 瞧姜氏走得時候腳步那般匆忙踉蹌,想必也是心下難受委屈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