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119
在宋枝看來, 聞時禮屬于那種骨子里就傲慢的男人,即便他經(jīng)歷凄慘,內(nèi)心極度缺乏安全感,也不影響這一點。
所以她覺得, 當他親眼看到她捏碎那些玫瑰花灑下時, 就會瀟灑轉(zhuǎn)身離開。
就算他會有所等待, 也左不過一個小時。
關(guān)窗拉簾后,宋枝到浴室里洗了個手,出來關(guān)了燈, 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卻怎么也睡不著。
宋枝深呼吸好幾口氣, 強迫自己入睡, 可她只要一閉上眼睛, 滿腦子都是聞時禮站在夜色路燈下仰頭看她的樣子。
他臉上似乎掛了彩, 眼角淤青,唇角破裂。
被人揍了嗎?
想到這里, 宋枝直接打斷思緒,一股酸澀感自心底上涌到鼻尖, 搞得她又很想哭。
不禁在心里罵自己沒出息, 還一個勁想他干嘛?他受沒受傷又怎樣?
別多管閑事。
宋枝心情躁郁煩悶,手將被子一提,直接拉過頭頂, 把整個人封在小小一環(huán)里。
又想到,他以前總不許她捂著頭睡覺,說容易缺氧導(dǎo)致頭暈。
好像無論做什么都避免不了去想他。
他離開了嗎?
應(yīng)該是吧,他沒有再等她的理由。
捂著頭在被子里,呼吸漸漸變得不太順暢,腦袋開始發(fā)悶。
宋枝還是沒放自己出來, 像是在較勁,至于較什么勁,又在和誰較勁,尚未可知。
就這樣持續(xù)許久,直到一聲驚雷在窗外炸響。
宋枝渾身一震。
那雷過于驚響,有掀翻房頂?shù)年囌蹋€未反應(yīng)過來,就聽見雨勢鋪天蓋地而來,噼里啪啦澆在窗戶上。
明晃晃的白色閃電透過紗簾,隱隱約約拉扯過幾道粗細不均的影。
這雨下得像一場災(zāi)難。
雷鳴不絕,仿佛在向世人宣告,這場災(zāi)難里,注定無人生還。
宋枝腦子無法思考,開始心悸恐慌起來,不住在想聞時禮他到底走沒走?有沒有回到安全的地方?在外面的話他該怎么辦?
結(jié)局真是無人生還的話,他將會是這場災(zāi)難里——
第一個死的人。
宋枝把罩在腦袋上的被子扯下來,繼而外面磅礴雷雨的聲音就變得更為真切驚人。
饒是常人聽著,都會有三分心悸,更別提一個患有多年恐慌癥的精神病患者。
就算隔著扇窗,雨與雷的聲音還是很大。
宋枝緩緩睜眼,目光難以在黑暗里聚焦,也不知這樣持續(xù)多久,可能一分鐘,也可能五分鐘,亦或是更久。
發(fā)出幽幽一聲哀婉的長長嘆息,哎——還是沒辦法做到冷眼旁觀。
宋枝爬起來,推掉身上的被子,床上拖鞋,來到窗邊。
掀開簾子,隔著玻璃伸頸朝下一探,路燈下空空如也,澄黃光線映萬千嘩嘩雨線。
看樣子是走了嗎
宋枝心里不由松一口氣。
靜靜在窗邊站會,看外面瓢潑的雨幕,心里還是有點放心不下。
她轉(zhuǎn)身快步去到臥室門,一把旋開。
來到客廳的時候,宋枝的盡可能放輕腳步,從傘桶里取出一把黑色大傘,準備開門下樓。
手剛剛握到門把手,就聽見后面?zhèn)鱽硭伍L棟嚴肅冷漠的聲音。
“枝枝,你出去哪里?”
宋枝后背一僵,緩緩回過頭,莫名有點心虛,聲音也微弱:“我想下去看看。”
“看看?”宋長棟重復(fù)著她的話,冷笑一聲,“有什么好看的!回房間睡覺!”
宋枝握緊手中傘柄,噎了下,說:“就一會,馬上上來。”
宋長棟冷著臉,態(tài)度相當強勢堅決:“不許。”
宋枝:“爸爸,可是”
“沒有可是!”宋長棟說,“今天晚上他聞時禮就算死在外面,都不關(guān)你的事情!”
“”
也許是被“死在外面”幾個字刺到神經(jīng),宋枝心臟直直往下墜去,再被穿堂冷風(fēng)一卷,就什么都沒剩下。
在宋長棟都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宋枝已經(jīng)快速拉開門出去了。
宋長棟氣得把腳一跺:“枝枝!!!”
避免爸爸追出來阻攔,宋枝沒有選擇坐樓梯,而是進到安全通道里走樓梯,畢竟四層也不算太高的距離。
速度很快,樓道的聲控燈漸次亮起。
下樓的時候,宋枝不停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只把傘給他就好,讓他趕緊回去不要再來,其他什么都不要說。
嗯,就這樣做,絕不能有過多的糾纏。
到第一層,宋枝加快腳步,而后小跑起來,到公寓樓門口停下。
撐開手里的黑色打傘,一腳踏進暴雨里,濺起一圈水花。
宋枝來到他停留過的那盞路燈下,環(huán)顧四周,可這雨實在太大,大到能大幅度降低人的可視度,什么都看不清。
雷鳴大雨兩兩相侵間,隱約聽到一聲男人痛苦的□□。
宋枝呼吸一緊,立馬循著聲源方向看去,正前方一排茂盛的梧桐樹,顆顆樹身粗壯。
沒辨別錯的話,人應(yīng)該就在其中一顆樹后面。
宋枝抬腳,緩慢撐著傘過去。
第一顆梧桐,沒有。
第二顆梧桐,沒有。
第三顆還是沒有。
直到宋枝行到與第四顆梧桐樹水平的位置時,她看到骯臟泥濘的雨地里跪著的男人。——聞時禮雙膝跪在水地里,渾身打得透濕,他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的頭,顫抖著,吼著,咆哮著,再一下又一下用力地用頭撞在粗糲樹身上。
無論看過幾次他發(fā)病的模樣,宋枝還是會覺得心驚肉跳。
本能地會去憐惜他這樣真的會很疼。
傘檐上一圈水線隨雨而落,砸在地面積起的一層水面上,借幾抹閃電的白光,照出不停歇的圈圈圓圓。
所在地勢有些低矮,水面直接淹過宋枝腳背。
本來只想送個傘就離開,可當宋枝親眼看到他病發(fā)時備受折磨的模樣,就再也挪不開腳步。
像被人釘死在原地,動彈不得。
宋枝從不認為自己是個特別善良的人,大部分時候在街上看到乞討的,都不會施舍身上零錢,甚至?xí)肽切┤耸遣皇窃诩傺b殘疾。
可為什么到他這里,就變了樣。
就好像——
所有的慈悲都只給他一人。
一面覺得他對待自己過分,有些恨他怨他,一面又覺得心里還是放不下他,心疼得不行,根本沒辦法看他在雷雨里受折磨。
矛盾糾結(jié)中,她撐著傘,俯身彎腰伸出手去。
準確落在粗糙的樹身和他流血的額頭中間。
穩(wěn)穩(wěn)停住。
在下一個瞬間,他的額頭磕到她溫熱掌心里。
宋枝能明顯感覺到,當他磕到掌心里時,他的身體顫抖有一瞬間的停止,再次顫抖時沒有那么劇烈。
似乎覺得有些不可置信,他緩緩抬起頭來。
這絕對是聞時禮最狼狽的時候。
狼狽得像條街邊流浪狗。
他雙膝跪在地上,雙手還緊緊抱著頭,領(lǐng)帶從西裝里散出來,斜斜歪在一旁,目光幽洸恐懼,與宋枝對上視線那刻,直接怔住。
像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她會出現(xiàn)在他面前。
漫天白光雷鳴閃過。
男人敏感脆弱的神經(jīng)被雷聲一下又一下進行著切割,如鈍刀砍頭,死不了人,卻疼得要命。
剛剛聞時禮磕到一處柔軟時,覺得自己在做夢,等他抬頭看到宋枝時,才反應(yīng)過來,這不是夢。
她出現(xiàn)了,終于出現(xiàn)了。
她撐著傘,用溫熱柔軟的掌心給他墊額頭,像是以往每一次一樣。
宋枝的到來沒能讓聞時禮平靜下來,反而讓他愈發(fā)嚴重,她似乎是比驚雷更能刺激他的存在。
他不受意識掌控,直接跪在地上,抱著頭的雙手垂落在地,朝宋枝爬過去。
宋枝收回手時,本想去接膝行過來的他,可想到他做的那些狠心絕情的事,便沒有再動,只紅著眼冷漠地低臉看他,看他無比狼狽地冒著暴雨朝她靠近。
由于發(fā)病原因,聞時禮的每一個動作都很艱難,他手撐在水地里,左手往前按著,脫動右腿,右手往前按著,拖動左腿。
以至于兩人間只有短短半米距離,都能耗去足足兩分鐘。
就在聞時禮的手指顫巍巍抬起,要抓住宋枝睡裙的一角時,宋枝直接后退一大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聞時禮手上一空,失力栽到雨地里。
男人劇烈紊亂的喘息被吞沒在雷雨里。
栽下去的聞時禮覺得右腿劇痛難忍,跪著時更像是千萬根針在扎,他再堅持不住,身體一歪,仰面躺倒,面朝瓢潑大雨。
宋枝看著無數(shù)雨地砸在他蒼白的臉上,落進他張嘴喘息的口腔里,然后看見他捂著胸口開始劇烈咳嗽。
“咳咳咳咳咳”
看到他這樣,她心揪著一樣疼,卻還是看著。
好像在懲罰他。
在一聲驚雷的末尾,宋枝清冷的聲音漫進雨里,不帶半分感情:“聞時禮,我還以為你忘了自己發(fā)病時求我的樣子,那你怎么能這樣對我?”
“”
回答她的是一連男人更加劇烈的咳嗽聲。
緊跟著,一潑鮮血從男人嘴中涌出,呈噴射狀,散得唇周臉孔上到處都是猩紅。
看著非常觸目驚心。
宋枝瞳孔緩緩放大,呼吸丟失在吹來的一陣雨風(fēng)里,她再顧不得什么,直接蹲下去,用傘舉過聞時禮的頭頂:“哥哥!”
聞時禮虛弱地看著她,唇角挽出一抹虛弱溫柔的笑容。
他聽到了。
她喊他,哥哥。
宋枝急出哭音:“為什么會吐血啊!你怎么了!”
以前看他發(fā)病也嚴重,但是從來沒出現(xiàn)過吐血的情況。
聞時禮沒回答這個問題,緩緩抬手,指骨間沾滿冰冷雨水和泥土,他握住她的手,松垮地握著,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虛弱到極點,無限趨近身體極限。
宋枝沒有睜開,眼淚啪地砸落在他臉上。
他喘息著,嘶啞著嗓子盡可能把每個字都說得清楚,專門說給她聽:“枝枝,你是我最后的光明。”
“”
“倘若你真的不要我,就讓我死在這場雷雨里。”
畢竟——
死在你眼里,
好過死在漫漫無盡的求生戰(zhàn)爭里。
作者有話要說: 算錯字數(shù)了,是明天那章解開誤會!!
日常謝謝老婆們滴投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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