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是過來人
1986年2月8日,農(nóng)歷大年三十。
每年到這個時候,不管有多忙,中國人都會放下手中的活,一家人圍著餐桌,暢談過去,追溯歷史,或者計劃來年,憧憬未來。李思明也一樣,公司在兩天前放假了,雖然收到了大量的訂貨,但這個時候如果還是堅持正常生產(chǎn),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公司標(biāo)榜人性化,所以還是全體放假過年,尤其是公司超過百分之六十人,家在外地。
跟前幾年一樣,除夕之夜除了享用一桌豐盛的年夜飯之外,一家人圍著電視看春節(jié)晚會,也是一大享受,中國人已經(jīng)形成了習(xí)慣,如果哪一年沒有了春節(jié)晚會,那就覺得少了點什么。
在這一個夜晚,陳佩斯和朱時茂的小品《羊肉串》使老百姓笑得喘不過氣。李思明三代同堂,圍著電視欣賞精彩的節(jié)目,也是其樂融融。
李思明感到很幸福,前世他是孤家寡人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每到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只能到老同志家里湊熱鬧,可以說是個“可憐人”?,F(xiàn)在不一樣,他有關(guān)愛他的父母,有心愛的妻子,今年還多了一位屬牛的兒子。事業(yè)似乎也有成。
這位李小明同志,今天晚上很興奮,似乎也感覺到今晚的不同,看到大人們盯著電視機笑,他也跟著笑,天知道他在想什么。白天被他媽帶去串了回門,一不小心尿濕了比他大兩個月的徐嬌小朋友新衣服之后,被人趕了回來。小小年紀(jì)就會調(diào)戲小姑娘了。徐大帥夫婦倆這次春節(jié)什么地方也沒回,將雙方父母接到了深圳一起過年,更是一大家子。
“阿明,跟妳商量點事?!睏钤卤е鴥鹤?,對著坐在身邊的李思明道。
“要不是什么人命關(guān)天地事,千萬不要用‘商量,這個詞,我承受不起。”李思明逗著兒子道。
“大過年的,說什么‘人命關(guān)天,這種不吉利的話,妳不說話沒人當(dāng)妳是啞巴?!睕]想到一直盯著電視看的父親開腔責(zé)怪了。
“爸爸,當(dāng)著您的孫子我的兒子。請您注意您說話的語氣,以免不良影響?!崩钏济髂脙鹤幼鰮跫啤?br/>
“妳這小子。懶得說妳?!备赣H不說話了。
“妳不能少說兩句?”楊月極隱蔽地掐了他腰間一把,“既然不用‘商量,這個詞。那么我通知妳,過完節(jié)后,我就要回去上班了。”
“好啊,那我祝妳工作順利!”李思明道,“兒子又不是沒人帶,妳就知福吧!”
“是啊,小月。小明有我呢,妳就放心吧?!崩钏济髂赣H插話道。
“妳看,我們?nèi)叶贾С謯呁渡淼叫侣剳?zhàn)線的偉大事業(yè)之中。妳還有什么不同意見?”李思明道。
“我是對妳有意見,嗯,也稱不上什么意見,反正我上班后。陪兒子的時間少了。妳以后要多陪陪兒子?!睏钤碌馈?br/>
“我每天晚上都陪兒子,只不過人家呼呼大睡,不理我罷了?!崩钏济餍χ馈?礂钤聦λ幕卮鸩粷M意,改口道,“其實像這樣老哄著,也不利于兒子地健康成長?!?br/>
“那妳說怎么辦?”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咱們家有倆寶?!崩钏济黜槺愎ЬS了一下老爸老媽,他忘了他爸媽更寵孩子,這隔代教育可不那么太科學(xué),“妳就知足吧,我不想說什么家庭比事業(yè)重要,更不想耽誤妳的事業(yè)前程,現(xiàn)在是新社會,講究男女平等,妳自己悠著點就行了。千萬別像妳爸!”
“我爸又怎么了?”楊月不滿。
“自從上次他來深圳后,往咱們家打了多少次電話?要是表示慰問還行,可是催我地工作進度就不對了。就今天大年三十,還一個勁地催。不知道的,還以為地主趁著年關(guān)逼債,咱們家又沒喜兒。不對,妳倒是姓楊!這年頭楊白勞比黃世仁要牛氣得多!”李思明借此表示嚴重不滿,“要不把妳抵押得了,我還不吃虧。”
楊月抿著嘴笑,李思明地表情就像小媳婦一般委屈。
“妳別發(fā)牢騷了,這說明我爸對妳表示重視,別得了便宜賣乖?!睏钤滦χ溃霸谖野盅劾?,妳可比我受重視!”
“是嗎?”李思明裝聾作啞,“我怎么沒感覺到?”
大年初一,徐大帥一家三口,加上雙方父母,共七口人,來李思明家做客,這一下子就顯得房子實在是太小了。過年小孩子最喜歡了,因為可以得到壓歲錢,徐嬌小朋友和李小明小朋友這回掙了,不過這兩個小屁孩可不知道什么是錢,稍不留神就會被他們撕碎了。
“大吉大利,我們家小明占了便宜啊,妳爸媽還有妳岳父母都掏錢,承讓了!”李思明開著玩笑著,兒子得了兩份錢,扣去自己爸媽給徐嬌的那一份,還掙了一份。
“妳就樂吧,不就是這點錢嘛,妳還在乎?”徐大帥笑著道,無所謂。
“我覺得吧,這實在是虛偽。一般情況下,妳給我孩子錢,我給妳孩子錢,掏來掏去,還是回到自己口袋里,不多也不少。孩子們不樂意了,弄了半天他們都是擺設(shè),沒撈著一點好處?!?br/>
“那妳就別把錢放在自己口袋里,不就得了?”徐麗插話道。
“新鮮,壓歲錢也是錢,妳將來就放心妳們家徐嬌身上帶著這么多錢?”李思明道,“所以說,父母們總是說替孩子將錢存起來,那是借口罷了?!?br/>
“難得,妳對這事還考慮這么周全。”徐麗笑著道。
“古人云,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身為人父。考慮得事情自然就多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要不是如此,那些個外國人為什么許多人寧愿不要孩子?”李思明道,“還能省了一大筆錢。妳說我爸媽當(dāng)年為什么不多生幾個?那樣傳宗接代的光榮任務(wù)就輪不到我了。就像大帥家那樣,兄弟姐妹一大串不是很好嗎?也許我爸早就預(yù)見到國家要搞計劃生育,提前為國家做貢獻!”
“這個,我不做評價。”大帥笑著道。他發(fā)現(xiàn)楊月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他這個就是口是心非,不說正經(jīng)事地時候,妳們別把他當(dāng)回事!”楊月卻說道?!坝袝r候,看上去又像是大徹大悟的樣子?!?br/>
李思明開玩笑開習(xí)慣了。要說他的心理年齡,早就過了中年。但是這心態(tài)還是十分年青,這也許要等兒子長大成人,他才會真正改變吧。正是因為如此,跟他在一起,總不會太沉悶。他始終是一個樂觀向上地人,對待生活無比熱愛的人,會變著方讓生活充滿活力。而且跟大帥不同的是,他是一個懂得浪漫的人,讓楊月無時無刻不感受到他最熾熱的愛,就像剛結(jié)婚時一樣的甜蜜和芬芳。
而大帥不同,80年代地男人還沒學(xué)會什么是浪漫 ̄ ̄那些浪漫地事在許多人看來,是應(yīng)該受批判的。至少應(yīng)該保持距離。但是時代總是一往無前地前行,不因為我們喜歡而停下腳步,也不會因為我們不喜歡而加速。時間是最無情地一種武器,它擊碎了一些東西,又帶來了另外一些東西,這種新東西總會受到一部分人歡呼,又受到另外一部分人鄙視,甚至痛心。
“過些天,我想去一趟香港!”大帥看著兩個小孩在沙發(fā)上呀呀地哼著,兩個年輕的母親圍著逗弄。而老一輩們不是在廚房忙著做飯,就是在一旁拉家常。很溫馨,但卻是無法無天:晚輩們坐享其成,老一輩忙前忙后地。
“妳去就是了,這也要我批準(zhǔn)?”李思明奇道。
“是私事?!贝髱浀?,“這是都怪妳!要不然,我就不必去了,公司里春節(jié)后各方面工作都要加速擴大了,時間很寶貴啊?!?br/>
“什么事,讓妳愁眉苦臉的,還跟我有關(guān)?”李思明道,“說說看,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就是妳跟楊月拍的什么婚紗照,小麗在我耳邊提過很多次了,她非要我跟她去補拍一套。孩子都有了,還拍個什么勁?。 毙齑髱浐苡魫?,“妳說當(dāng)年妳沒事拍什么婚妙照?拍張兩寸結(jié)婚照就得了!”
“這妳就不懂了吧,什么叫浪漫?浪漫就是浪費金錢并讓時間變得漫長,這是我的經(jīng)驗總結(jié),我送給妳?!崩钏济餍χ溃霸僬f了,我跟我老婆的事情,關(guān)妳們夫妻什么事?”
“妳這個人對外國人那一套總是很熱衷,艱苦樸素在妳身上是找不到的。”徐大帥道,“妳要是窮光蛋,我看妳怎么浪漫起來?!?br/>
“這妳就不懂了,要抓住女人的心,就要懂得浪漫,這里面學(xué)問很大。富人有富人地浪漫法,窮人有窮人的浪漫法,只要是發(fā)自內(nèi)心,就值得懷念?!崩钏济鞔祰u著,他湊到大帥的耳邊,避開兩位女人,輕聲地說道,“我是過來人,要不要我教妳幾招,我包妳能很快治好氣管嚴的毛病?!?br/>
徐大帥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他最忌諱別人說他有“妻管嚴”。李思明也感到奇怪,這么帥氣高大而且出色的男人,怎么就得了這個病,真是讓人惋惜!也許人家偷著樂吧?
“妳有多大歲數(shù),過來人?”徐大帥道,“說這話,不怕閃了舌頭?”
“妳別激動,作為妳最忠誠的朋友,給妳提建議也是我地義務(wù),我不幫妳不幫誰,雖然不能救妳于水深火熱之中,但是給一些忠告也是可以滴。
第一,我給介紹香港最好的一家婚紗店,這人阿智認識,就是他那個記者相好的姐姐開地店,只要妳們夫妻去了,我包妳又找到了初戀的感覺。徐麗想拍什么妳就陪她拍什么,想拍多少套就拍多少套,妳又不是缺錢,妳還不能表現(xiàn)出不耐煩,要做出一副很樂意很熱衷很開心的樣子。當(dāng)然,發(fā)自內(nèi)心發(fā)自靈魂深處的最好。
第二,平時在上班的時候,抽空打個電話到妳老婆單位,問候一下,比如‘喂,小麗啊,妳在外采訪吃午飯了嗎?,比如‘喂,小麗啊,天要下雨了要不要去接一下?,妳老婆一聽妳這么深情款款的問候,一點感動得眼淚嘩嘩的。
第三,下個月就是三八節(jié),這個女人的節(jié)日,可千萬不能太大意,得當(dāng)成結(jié)婚紀(jì)念日,派人送上一束鮮花,那就太好了。深圳如果沒有,要是花大價錢從香港請人專門送來,那就太讓人感動了。所以說浪漫就是浪費金錢,并讓時間變得漫長。其它的,比如相識紀(jì)念日、訂婚紀(jì)念日、結(jié)婚紀(jì)念日,還有老婆生日,也依此辦理。
只要做了以上三條,我包妳在家里的地位,發(fā)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說不定翻身農(nóng)奴做主人,也為期不遠了!”
李思明洋洋灑灑地說了三條,感覺很不錯,很得意,絲毫沒發(fā)現(xiàn)自己十分八婆。
“妳說得很有道理啊?!毙齑髱泝裳鄯殴?,很是贊同,很配合地補了一句,“高,實在是高!”
“那當(dāng)然了,當(dāng)年咱們連長不是說了嗎?全大興數(shù)千號知青,我的腦袋瓜子最好使!”李思明洋洋自得,“再說了,妳是咱們公司的白骨精,幫妳就是幫我??!”
“白骨精?妳才是白骨精呢!”徐大帥笑罵道。
“沒錯啊。在國外大公司里,那些被冠以‘白領(lǐng),、‘骨干,、‘精英,的人,合起來不就是‘白骨精,嗎?”李思明笑嘻嘻地說道。
“要這么說,妳也是??!”徐大帥這才知道所謂“白骨精”是這么回事,“妳怎么總有這么多新鮮詞?”
“這就是咱們倆的不同之處!”李思明道,“事業(yè)很重要,我們都愿為此努力。但是其實這其中也有許多樂趣之處,重要的是,不能讓事業(yè)成為家庭的對立面?!?br/>
“那妳找到了平衡點了嗎?說來聽聽!”
“老實說,我正在尋找這個平衡點,有老婆有孩子了,這個小家庭這對于我來說是個新事物!”
“廢話!”大帥道,“說了半天,妳是不懂裝懂!”